亚历山大站在塔霍河的河岸上,看着汹涌奔腾的河面,他深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直到让整个肺部都胀得难受的时候才用力吐出胸中的气息。
一团白雾从口鼻里喷出,接着在空中散开,亚历山大发出声透着痛快的“吼”声。
卡斯蒂利亚糟糕的道路让消息传得很慢,即便有着“教会快递”这种如今的时代算是效率很高的邮政体系,可是接到前线消息的时候也已经进入了11月的深秋。
法国人在纳瓦拉边境向卡斯蒂利亚发起进攻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但是战事的具体情况传来的时间却要晚了许多。
和这些消息一起传来的,是贡萨洛向伊莎贝拉提出加强北方防线的要求,这让亚历山大对这位西班牙名将在战场上的敏锐嗅觉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亚历山大现在急切的想要的知道是那不勒斯舰队的情况。
只是海上的消息传来的总是很晚,更何况是如今这个并不太平的地中海。
最后听到关于那不勒斯的情况是箬莎已经集结了大批的舰队。
几年计划,几年准备,当这一刻终于来临时亚历山大还是不由心中有些莫名的紧张。
在大西洋,葡萄牙人的舰队紧紧的缠住了卡斯蒂利亚的海上力量,他们在亚速尔群岛匆忙建立起的海上基地虽然仓促,但是却牢牢的吸引了卡斯迪里亚舰队。
而且因为阿拉贡人的撤离,让他们之间的这场海上战争势均力敌,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在地中海,虽然有着阿拉贡的舰队,但是海雷丁和他的兄弟们也让阿拉贡人一时间无法腾出手脚。
而只要是没有在海上遭遇占有优势的阿拉贡主力,亚历山大相信以那不勒斯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对西西里形成巨大的威胁。
从那不勒斯到巴勒莫,亚历山大已经不止一次的演示过这条路线成功的可能,结论就是即便西西里人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和抵抗意识,那么突然跨越海峡的那不勒斯舰队在没有敌人海军威胁的情况下,要攻下这座城市也并不是很难。
这是因为巴勒莫城不但因为与那不勒斯隔海相望交通异常的便利,以至即便是察觉了敌人的意图可也往往已经来不及做出太多准备,更重要的是巴勒莫的海岸线漫长而平缓,虽然城市拥有着强大的防御工事的保护,但是如果放眼整片西西里北部就会发现,巴勒莫几乎在地形上并没有什防御优势可言。
而这样的地形能够让巴勒莫这些年以来安然无恙,只是因为面对欧洲大陆的一边。
而对于那不勒斯舰队来说,他们的优势就在于出其不意。
就如同历史上的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因为没有想到前来支援他的阿拉贡军队反而成了入侵者,以至仓促之间不但被赶下了台,甚至还被迫退位一样,不论是西西里还是阿拉贡都不会想到那不勒斯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向西西里发起进攻。
毕竟他们刚刚和法国人血战了一场,没有人认为那不勒斯人会疯狂到不等一场大战的硝烟散去,就主动挑起与另一个强大国家的战争,而在这之前那不勒斯更是从没透露过任何对西西里的野心。
这就确保了这是一场真正的奇袭之战,相信即便是那不勒斯舰队进入了西西里附近的利帕里群岛,只要不是运气太糟糕依旧不会过早暴动。
这是一场计划周密,而且准备时间很久的海上突然袭击,除了最可靠的将领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
之前海雷丁对西西里的劫掠和海上破坏同样为那不勒斯人的准备创造了极佳的借口,人们相信这是为了打击肆虐猖獗的海盗,所以当大大小小的船只在与法国人停战之后被以种种理由留在那不勒斯时,虽然这也引起了一些猜忌和不满,不过却始终没有人猜到真相。
所以当舰队终于出发后,依旧有人相信这是为了与西西里人一起打击海盗,直到箬莎向那些贸易联盟派出的将领们透露了真正的目的时,那些人才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我们与法国人的战争虽然打赢,可你们都知道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这些代价必须要有人和我们一起承担,否则即便是贸易联盟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损失。”
箬莎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回避,也难以驳斥的理由。
“还有这些年来西西里一直倚仗着它的优越地势扮演着地中海上生意仲裁者的身份,他们从我们身上剥削走的财富已经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君主的税收,商人的利润都因为他们的存在被削弱到了极点,这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
如果说之前的原因还有待商榷,那么接下来箬莎的话才真正成为了打动那些贸易联盟将领们的有利说辞。
所有人都知道这才是真正让那不勒斯女王不惜冒着与阿拉贡开战的风险也要占领西西里的真正原因,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她说的完全正确,西西里的确已经渐渐成为了贸易联盟面前的一块绊脚石。
特别是随着贸易联盟规模的扩大,西西里的很多商人享受着加入联盟的好处,可是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却顽固的依旧对贸易联盟收取着高额的税金,哪怕在贸易联盟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之后虽然有所收敛,可正如箬莎所说,西西里所处的优越地势本身已经成了让贸易联盟为之垂涎的“原罪”。
决议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全体通过了,所有将领一致赞成进军西西里,而理由则是简单的“西西里在与贸易联盟的贸易中没有采取公平的态度”。
亚历山大最后得到关于那不勒斯舰队的报告,是舰队正在向着利帕里群岛进发,那里也是西西里面对欧洲大陆的最前沿。
越过群岛,将有一座著名的灯塔为界把原来的西西里王国一分为二,当舰队越过这条界限时,一切也将揭晓。
亚历山大就是在等待着那个消息,他知道这势必引发与阿拉贡王国的正面战争,而这一切是否能够成功,将由突袭西西里开始!
亚历山大对这个计划周密的突袭是有信心的,一直以来格罗根宁在西西里的活动除了让他足足的捞了一大笔之外,关键还是在西西里扎下了根。
就在年初的时候,西西里传奇般的英雄加缪里离开了人世,这位几乎已经是最后一位参加过百年战争的骑士的死让西西里总督弗拉门萨很是松了一口气。
在弗洛门萨看来,加缪里的死意味着西西里本土势力走向没落的开始,虽然加缪里在此前做了很多安排,而且似乎那些被他推荐的人也的确有人在背后支持,可是弗洛门萨相信事情正在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并不在意那些人急匆匆的瓜分了加缪里留下的权力遗产,因为他相信用不了几年他就有办法渐渐的把加缪里留下的痕迹一一抹去。
不过亚历山大却知道这些接管加缪里权力的贵族,都受到了格罗根宁支持,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和贸易联盟有着或深或浅的生意往来,有些干脆就是贸易联盟在西西里的代理人。
这些人同样也在承受着弗洛门萨的恒争爆点带来的损失,苛刻的税收让他们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和其他地方的联盟同行相比。
这种愤怒和失望让这些人形成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圈子,这也是格罗根宁一直以来在西西里取得的最大成就。
“这将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行动,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把这一切告诉亚历山大六世的时候,亚历山大看到了教皇因为惊讶显得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对于见过大世面的教皇来说显然也是大大出乎意料的。
“西西里,你居然是为了西西里?”亚历山大六世并没有追究之前为什么并不把这些透露给他,他更在意的是这样冒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会让斐迪南因为愤怒把我们两个都投进监狱的。”
“也许是这样,不过前提是他能抓到我们。”亚历山大对教皇的担忧不以为然“不要忘了他的女儿还在我们手中。”
“怎么,你是要说胡安娜吗,”亚历山大六世诧异的问“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要知道就如同我们的胡安娜归我们一样,唐·胡里奥曼多和他的贵族议会是不会让你随便染指他们的胡安娜的。”
“我并不是说胡安娜,而是他的另一个女儿,”亚历山大低声对教皇解释“阿尔芙特修女在这个时候应该可以起些作用了,只要我们稍微向唐·巴维透露一点关于她的下落。”
教皇稍稍沉默着,然后他忽然发出“嗯”的一声目光炯炯的盯着亚历山大:“我说过你像个波吉亚吗?”
“是的,您说过。”
“那好吧,不过我现在要重申这句话,”亚历山大六世耸耸肩膀“记住今天我告诉过你的,波吉亚家的人永远希望有一天他们的野心不折不扣的变成现实,所以我可以给你所需要的一切帮助,不过你也要记住答应过我的事情。”
“请您放心,您的外孙将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国。”亚历山大的目光顺着塔霍河的河水向东方望去,再流经近100多法里之后,塔霍河将会注入地中海,而在那片海洋上,将会同时爆发几场可能关系着未来欧洲命运的大战。
等待是件折磨人的事情,即便是最有耐心也最为镇定的人,当他等待的是一个可能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重大消息时,他那也许在别人看来总是镇定自若的外表下,也许心脏已经因为急切和紧张快要承受不住那惊人的压力。
至少乌利乌觉得有些快要受不住了。
卢瓦尔河谷的风景总是那么瑰丽迷人,即便是在这万物凋零的深秋,远远看去矗立在河岸旁的城堡也依旧显得那么巍峨庄严。
乌利乌牵着一匹马在山坡上缓缓走着,原先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的玫瑰坡地这个时候看上去略显枯寂,马蹄踏在干黄的岁月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伴着这声音的是渐渐行进的几个骑士。
这些骑士簇拥着一个身穿厚实的骑马猎装的贵妇向他行来,当看到牵着马站在道旁的摩尔人时,那个贵妇揭开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副虽然平凡却颇有威仪的面孔。
“想要找到你并不容易,如果再耽误一阵,也许我就要下令派人去把你抓回来了。”
乌利乌恭敬的向贵妇行礼,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很了解这个女人的习性,对于这位布列塔尼的安妮来说,维护她作为法国王后的尊严就是她一生中最大也是唯一的目标。
如果有人胆敢因此触犯她,那么她可以毫不留情的把这个人送进地狱。
“国王在等着你。”安妮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用自己家乡的语言对乌利乌说,其实她一直很反感使用她那并不娴熟的意大利语,虽然在整个法兰西宫廷里说上一口流利的佛罗伦萨地区的意大利语算是最有教养的表现,不过她真的对这种蹩脚的语言很不擅长。
好在乌利乌这段时间已经多少对法语,特别是布列塔尼那疙瘩有着古怪的上切小舌音的法语算是有点研究,所以当听到王后的话后,摩尔人黝黑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混杂着紧张和兴奋的神情。
乌利乌的样子没有逃过王后的眼睛,这让安妮多少有种解气的快感。
这个摩尔年轻人让他有时候很不舒服,因为他看上去总是那么镇定自若,即便是面对重重诘问时也回答的条条是道,这让王后即便接受了他的建议,可也总是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陛下,前线来消息了?”乌利乌骑着马和王后并排走着,他很想知知道前线究竟怎么样了,毕竟在法国的这段时间他的消息闭塞,虽然他在法兰西宫廷的努力多少见到了成效,可是出兵卡斯蒂利亚的结果究竟如何却还没有个下落。
“的确有了消息,”王后看着有些沉不住气的摩尔人很想嘲讽一下他,不过她还是很快说出了让乌利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结果“我们的军队已经占领了潘斯尔沃,而且正在向南推进,据说很快就可以攻陷布里维耶斯科。”
乌利乌兴奋的在马上用力一挥手臂,虽然接着他立刻为自己的失礼向王后道歉,不过那因为过于激动而透着暗红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
乌利乌见到路易十二的时候,法王刚刚结束了一场小小的会议。
在这场会议上,路易刚刚签署了一份关于扩建巴黎城的命令,这份命令将会让原来的巴黎城向东扩建出很大的一块新城区,这其中将会把原来守卫巴黎城东的一座叫做巴士底的城堡包括其中,进而形成一个更加庞大而又复杂的城防体系。
看到乌利乌,路易十二向正给他送来一封信的仆人摆摆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招手示意摩尔人走到面前去。
“我想你已经听王后说了关于在前线的战况,不过好像刚刚有来了新消息,”路易十二说着打开那封信看了看。
在一瞬间,乌利乌似乎看到法王脸上掠过的一丝呆滞。
过了一会,路易十二神色古怪的把信递给了乌利乌。
摩尔人小心的接过来迅速看着信上面的内容:“11月21日,那不勒斯军队突袭西西里,巴勒莫陷落!”
第一百五十五章 突袭西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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