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并不愚蠢，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即便这个‘法官’是一个平民，他也给予了相当的尊重。

    他不会放过丝毫能够让自己脱罪的机会，尽管他自己并不认为身为一个贵族，买卖奴隶算得上什么‘犯罪’，即便买卖的是一个精灵奴隶。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审判’不只是悲风领的内务，而是一次‘直播’！

    卢克已经忘记了，法院是被建在了‘神殿区’，而法院落成之时，女仆又说了些什么，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忘记了那些‘没用的东西’。

    “在诸神的见证下……”

    不知为何，卢克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嗤笑，虽然没有听清楚说了些什么，但他清楚地记得，那是财富女士的声音。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胡思乱想，因为这一声嗤笑，他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现在他的脑子已是一团乱麻。

    ‘为什么要笑？财富女士为何而笑？我做错了什么？我刚才露出了什么破绽？’

    卢克的面容僵硬，视线游离不定，眼眸没有了焦距，现在他的心里只想着这几个问题。

    卢克站在被告席上，没有看到法官后面摆着的一排‘神像’，那些只有几呎高的雕像中，有着诸神的意念。

    诸神的视线透过神像，落在了已经变得有些慌张的卢克身上。

    他更是不知道，在这些视线之中，不仅有人类神系的诸神，更有精灵神系的几位神灵，那些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的神灵围坐在世界树上，观看着远方的景象。

    法庭里的一切都被他们收归眼中，卢克神色中隐藏的慌张更是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让诸神见证这世间的公正——”

    光辉之神念起了温德城法院的题词，“给予饱受冤屈者的公正！”

    在诸神的见证之下，卢克的罪行无所遁寻，如今他的所作所为、他的挣扎，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伊桑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请约翰逊先生从侧门离开，等待传唤。”

    管家有些茫然，他左顾右盼，心中的紧张都已经写在了脸上，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能不能‘从轻处理’，所以被法警拉着手臂站起来的时候，他还颇为慌张地看了卢克一眼。

    但他没想到，他的视线迎上了卢克冷峻的目光。

    心头一颤，管家急忙转头，紧随法警的脚步，急匆匆地离开了法庭。

    ‘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卢克如此告诫自己。

    匆忙之间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计划了，所以只能够按照原来的步调继续走，不然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卢克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因为这个节奏实在是太快了，上次审判财务部长的时候，他也坐在旁听席上，现在这个节奏太快了！

    法官席后的时钟分针随着秒针跳动而再次跳转，时间是，上午九点四十分。

    “卢克·斯利曼先生。”

    法官伊桑端坐台上，平淡的目光从眼镜后射出，落在面色苍白的卢克身上。

    卢克听到了那个平民再次叫起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沉，‘接下来就该是那个奴隶商人了吧？’

    “由于‘鲍里斯·沙克曼’先生还要准备参加下一场‘审判’，所以这一场‘审判’，‘鲍里斯·沙克曼’先生不会出席，但是在此之前，我们邀请了光辉教会悲风领教区的霍尔特主教作为见证者，帮助我们录制了一段‘影像’。”

    伊桑话音刚落，众人眼前就跳出了一面光幕，卢克身前被被告席栏杆挡住的双手顿时紧握，就算是再迟顿，他也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鲍里斯·沙克曼’，也就是那个试图贩卖精灵奴隶的奴隶商人，在这段影像中，奴隶商人与霍尔特主教隔桌而坐，他与那位光辉教会的主教面对面而坐。

    卢克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他还是沉住气了，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虽然那个奴隶商人现在还什么都没说……

    审讯者拿着一叠纸张站在霍尔特主教身后，看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奴隶商人一眼，第二次询问道：“鲍里斯·沙克曼先生，不知道这是否是您的真实姓名，但我们将会使用这个名字来作为你的代号——先生，我再次询问，您是否是奴隶商人？”

    “……是的。”奴隶商人叹了口气，又一次点头承认。

    卢克·斯利曼嘴角抽了抽，但是，欲言又止。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时钟再次转动，时间是，上午九点五十分。

    “如今悲风领已经全面禁止‘奴隶贸易’，请问，您带着您的商队来到悲风领的目的是什么？”目光平淡的审讯者第二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他已经在霍尔特主教的见证下，询问过了奴隶商人一遍，如今这次是为了再次确认。

    奴隶商人沉默半晌。

    “进行奴隶贸易……”

    此时卢克已经闭上了眼睛，思考着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反正那些东西他都已经看了一遍，接下来那个背叛了他的奴隶商人会说什么，他基本上都已经清楚了。

    “在八百多年前，精灵族曾是我们的战友，八百多年后，老公爵也依旧记得与精灵之间的情谊，即便在老公爵已经病逝的今天，我们依旧与精灵有着书信往来，但是在您之前进行交易的时候，被我们的大公阁下人赃并获。”审讯者抬头看了奴隶商人一眼，“那么请问，与您做交易的人是谁？”

    “是‘卢克·斯利曼’！”奴隶商人闭起眼睛，因为之前他已经说过一次了，如今再沉默也没有任何用处，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审讯者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案卷，从一旁拿出了几个信封。

    他从信封中将信纸抽出，熟悉的手感让他忍不住轻哼一声，他将这几张信纸交给了霍尔特主教，让主教一一过目，并且点头确认之后，审判者才说道：“这几封信是‘鲍里斯·沙克曼’先生提供给我们的有力罪证，根据卢克·斯利曼先生家人提供的一些书信，我们已经可以确认，这几封信确实是由卢克·斯利曼先生的管家，约翰逊先生代笔书写的。”

    “然后根据信中内容，‘我的主人’、‘老爷’等称呼可以确认，意图购买精灵奴隶的人，就是‘卢克·斯利曼’先生。”

    卢克睁开了眼，看到那个审讯者点头示意，看到那个奴隶商人垂头丧气，看到那个主教巍然不动，然后，光幕消失。

    “卢克·斯利曼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坐在法官席上的伊桑淡然问道。

    卢克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假的！”

    他沉声说道：“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话让旁听席后排的平民们瞪大双眼。

    虽然完全看不懂，但是在他们看来，那些证据已经足够让这个贵族被审判了——正如同几个月前的那个财政部部长一样。

    不过，卢克的话也没说完，他继续说道：“那都是我的家族里有人试图陷害我的，否则，我又怎么会让一个不够忠诚的管家代笔书写那样的信笺？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他是我的管家，但是他却站在这里指证我，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法官阁下！”

    “这是有人在陷害我！”

    卢克掷地有声，斩钉截铁的态度让许多人都呆住了。

    如果是按照这个思维的话，那么事情确实有可能是如此……

    “……卢克·斯利曼先生，在这里我想提醒您一句。”伊桑推了推眼镜，“如今您的一举一动都在诸位神祇的见证下，您真的没有说谎，确信事情确实如此吗？”

    “是的！”卢克嘴角微扬，“我确信！”

    分针和时针同时跳动，时间是，上午十点整。

    “恳请——”

    法官忽然放下了法槌和卷宗，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垂首敛目，右手轻按胸膛，“诸神裁决！”

    卢克眨了眨眼，感觉一阵风拂过脸颊，眼前的一切皆已变换。

    白色的云朵被他踩在脚下，面前法官席上已经换了人，那是一个背负破旧长剑，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坐在书记员位置上的，是一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的俊美男子。

    他猛然回头，就连身后旁听席上的人也全都变了，那些长着尖俏耳朵，样貌俊美非凡的精灵男女坐在他的身后。

    祂们神色不一，或是淡漠，或是愤怒，或是怨毒，那些视线落在身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心灵的刺痛。

    正义之神拿起了法槌——

    啪！

    法槌敲落的声音让卢克·斯利曼醒转，同时，他也想起了这些‘人’到底是谁！

    “诸神法庭，开庭！”

    在不知几万米的高空上，犯罪者卢克·斯利曼直面诸神，成为了‘诸神法庭’的第一个‘被审判者’。

    “在诸神的注视下，一切罪行无所遁形。”

    凡间的躯体渐渐回过神来，卢克·斯利曼眼神恢复清明，他看到那个法官刚刚放下了手，再次向他问道：“卢克·斯利曼，吾再问一次，汝，知罪否？”

    卢克身体一颤，急忙低下头，颤声说道：“是，是的……我，我知罪。都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话音落下，呆滞的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一片哗然！

    不只是诸神把人间的审判看在了眼里，就在刚才，人们也看到了诸神对‘卢克·斯利曼’的审判……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诸神，真的在注视他们！

    “那么，本次审判到此结束。”

    伊桑看了一眼怀表，时间指向了十点十分，“下午两点十分，下一场，对‘鲍里斯·沙克曼’的审判将会开始，请诸位陪审员准时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