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走进温暖如春的院长办公室,明亮的吸顶灯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落地窗外的寒潭倒映着一弯白月,沿湖的柳树在夜风着抖动着干枯的枝丫,萧瑟的冷意映在玻璃上好似一幅画。
成默停了下脚步,一脸淡然的喊了声“报告”。
“过来,成默同学......”佝偻在独立沙发上的白眉毛老头陈康院长朝成默招了招手,脸上洋溢着慈眉善目的笑容。
成默应了声“是”,从容的向着屋子的一角走去。就在这些人看着自己的同时,他也将所有人的神态净收眼底。
白秀秀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将焦距凝在了空虚之处。
而陈康院长脸上始终扬着慈祥微笑注视着他走近。坐在陈少华身旁的一个眼镜男和另一个平头男面目严肃,以一种审视态度在仔细端详他。
至于坐在长条沙发中央的陈少华,成默最后才注意到他。他那张偏黑的平庸面容躲藏在氤氲的烟雾后面,在稍显强烈的灯光照射下泛着暗哑的光泽,他目光冷峻,浓浓的眉毛下那双不算大的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嘴咧得很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成默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在笑,只觉得虚伪和油腻。扫了一眼陈少华的脸,成默没有和他对视的欲望,立刻就垂着眼帘看向了被围在沙发中间的老款红木茶几,摆在上面的子弹壳做成的烟灰缸已经被塞了小半堆烟头,茶几旁边放着的是一只录音笔,一台记录仪,和一台贴着“监察部”的笔记本电脑。
结合白秀秀和陈少华佩戴着同等的“太皇”太极龙徽章来看就知道,陈少华如今是主管太极龙内部纪律的监察部的老大。
成默走到了茶几边,还没有开口,白秀秀就一副和成默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淡然的说道:“陈康院长,肯定不需要我介绍。”接着她抬手指了指陈少华和他身边的两个人,“陈部长,你也见过,他现在主管监察部,他旁边的两位是监察,戴眼镜的是郭卫理监察,另一位是朱隽棋监察......”
听到朱隽棋的名字,成默恍惚了一下,顿时就想起了在巴黎死去的朱令旗。但成默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马上就回过神来按职位大小给几人一一打了招呼。
陈康院长放下了手中的搪瓷茶缸,起身拍了拍成默的肩膀,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成默啊!这么晚叫你来,主要是要了解下‘巴黎事件’的情况,你不要有任何负担,也不要有任何隐瞒,把过程跟陈部长和两位督查仔细的说一说.....”
“好。”成默不咸不淡的回应。
陈康院长笑了笑又安抚道:“我们都知道你受了不少累,也受了不少委屈,但该走的程序我们必须得走。这也是我们为你正名的必经途径......”
“我明白,”成默稍稍垂了下头,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也十分理解。”
“你就好,那就好。”陈院长坐了下来,对陈少华说,“现在你们可以开始做记录了。”
名叫朱隽棋的壮年男子打开了录音笔,又用记录仪对准了成默,而年纪稍小一点的眼镜难郭卫理则在笔记本电脑上噼噼啪啪的打了几个字。
陈少华站了起来,从沙发与茶几间走了出来,他走到成默身边拍了拍成默的肩膀,用程式化的语气说道:“成默,不要紧张,今天只是简单的做一个记录,把你的证词和其他当事人的证词做一个对比而已......”
“我并不紧张。”成默说。
“那就好。”陈少华点了点头,站到了陈康院长的身边,盯着成默说道,“那你就从2020年12月26日凌晨,你和杜冷、顾非凡、付远卓、关博君还有已经牺牲了的朱令旗离开大部队说起。”
成默下意识的瞥了拿着记录仪的朱隽棋一眼,这个法令纹很深的国字脸男人,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神情,但眼睛却快速的眨了几下。从轮廓上看就和长得五大三粗的朱令旗有些像,毫无疑问,他们之间肯定有关系。
想到朱令旗也只他大一岁多,成默心中难免唏嘘遗憾,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悲伤难过。实际上这还是他离开巴黎之后,第一次想起朱令旗。
他又看了白秀秀一眼,但白秀秀却没有看他,紧闭着眼帘靠在沙发里像是在闭目养神。成默的眼睛在白秀秀那稍显苍白的唇色上流连了须臾,便看向了窗外有些萧杀的冬日寒夜。
“2020年12月26日,圣诞夜刚过,巴黎圣母院的钟塔开始敲钟,天气很冷,钟敲了十三下......”
成默不疾不徐的开始叙述,在一片映在玻璃的模糊光影中,仿佛能望见埃菲尔铁塔那璀璨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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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钟快要转到两点半时,成默才将巴黎发生的一切巨细无遗的说了一遍。这时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快要被烟头塞满。
陈少华再次从沙发上起身,走出了沙发,双手背在身后于成默身侧来回踱步,用近乎审讯犯人的语气说道:“现在我有一些很重要的问题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成默瞥了眼陈少华,不卑不亢的说:“我很好奇陈部长有什么问题还怕我不如实回答?”
陈少华点了点头说:“那就好。”稍作停顿,他用严厉的语气问,“你是如何知道小丑西斯的目标是欧宇总部的?并以此推断出小丑西斯释放毒气的顺序的?”
“基于我对小丑西斯的了解推测出来的。别人总以为他是一个信仰无政府主义的疯子,但我认为他不是疯子,他也不是那么信仰无政府主义,只是他极度反工业化,他做事看起来任性而为,但实际上都有明确的目的......”成默沉声说,“那就是‘上帝基因’,只要猜对了小丑西斯的目标,就能很轻易的推断出小丑西斯想要利用那些毒气做什么,加上我对巴黎地理位置的理解,那么推测出释放毒气的顺序也就没什么难的......”
“所以......”陈少华停了下脚步,“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而不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不是猜测,而是推测,完全合乎逻辑的推测。”成默纠正了一下陈少华的用词,“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白秀秀睁开眼睛,皱着眉头说道:“陈少华,请不要用毫无道理的怀疑来质询成默。”
陈少华面对白秀秀笑了笑,像是毫无脾气的说道:“好,好.....”顿了一下,他再次开始踱步,“事发当天你去找犰狳先生也就是德米特里·沙霍夫斯克伊亲王,那是你第几次见他?”
“第二次,第一次是和白教官一起,在巴黎地下坟场的酒吧,但那次我没看见他的脸。”
白秀秀板着脸说:“这一点我能够证明。关于犰狳先生住在星辰大厦的事情也是我告诉他的。”
陈少华用好奇的语气询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确定犰狳先生当天会呆在家里的?”
成默扭头打量了一下还在来回踱步的陈少华,用略带嘲讽的语调说道:“因为那天是圣诞节......”
陈少华假装没有听懂成默的嘲讽,停下了脚步,快速的质问道:“即使是圣诞节,他也不一定会在那套房子里。”
“既然您这样说......”成默摊了下手,“我承认我是有碰运气的成分,可他就是在啊。我也没办法。”
“那可是德米特里·沙霍夫斯克伊亲王,天榜排名第七十三名的强者,你凭什么有自信能从他那里得到帮助?还带着几个连天选者都不是的菜鸟直奔他的住所?”
“抛开当时已经无法激活载体不说,还因为双面间谍都够聪明。只要有充足的理由,说服一个聪明人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成默已经明显感觉到了陈少华有针对他的意思,于是装作不经意的说,“倒是说服蠢货会比较难。”
陈少华逼视着成默冷声说:“成默,请注意你的态度。”
成默还没有开口,白秀秀就用指关节敲了敲茶几,“这也不是监察部,也请注意你的态度。”
“别吵......别吵......”陈康院长连忙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白部长不要打断少华同志的问话,少华同志说话也别太生硬了,毕竟成默也是为太极龙出生入死立过大功的。”
白秀秀冷笑道:“我就没见过有这么对待有功之臣的。”
陈少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希望两位多谅解,职责所在,毕竟德米特里·沙霍夫斯克伊亲王这个人问题不小,他人已经跑到a国去了,现在欧宇也在暗中通缉他,我们研究过其他人的报告,整个过程的离奇程度有点高,我们只是想调查清楚原因,而不是要为难谁......”
白秀秀取下佩戴在胸前的太极龙徽章,扔在茶几上,“院长,那我建议监察部先从我调查起,因为跟踪德米特里·沙霍夫斯克伊亲王的是我,我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和德米特里·沙霍夫斯克伊亲王在一个房间里单独相处了超过半个小时,还有在游艇上是我鼓动成默去的,如果不是我,成默根本不会去,所以我请监察先从我调查起。”
陈康院长看着陈少华苦笑着说道:“没有证据的事情,就不要捕风捉影.....”
陈少华叹了口气,一脸委屈的说道:“我就说了我不想干监察部的工作,全tm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我宁愿调去潜龙组,就算是去亢龙组给白部长打下手,也比在监察部两头受气的好。”
陈康院长又看向了白秀秀,用商量的口吻说:“白部长,你也体谅下小陈,他的工作确实不容易做。原来在亢龙组,你们可还做了那么久的同事,不说小陈对你倾慕已久,在欧罗巴你们可是一起并肩战斗同生共死过,总还是要讲点革命友谊的吧?”
“陈部长要公事公办,那我就公事公办;陈部长如果愿意讲那么一点私人情谊,我也愿意在酒桌上敬陈部长一杯酒。”
陈少华假装失望的玩笑道:“原来我的私人情谊只值一杯酒啊......好歹也该请我去azur 搓吧一顿吧?”
白秀秀也换了张脸孔,扬着一张如花的笑颜说道:“azur那么高端的地方我可请不起。既然陈部长嫌一杯酒不够意思,那我也就别破坏陈部长铁面无私的形象了。现在我只求陈部长不要在质询的时候全凭借想象......”
陈少华摇了摇头,朝着陈康院长和自己的两个手下看了看,“在亢龙组的时候我就说不过白部长,现在来了监察部还是不是白部长的对手,”他叹息了一声,“看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过白部长的......”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监察官手下捧场的轻笑。
白秀秀扫了眼长沙发上的两个监察官,两人马上收敛了笑意,低下了头。白秀秀这才看向了陈少华说道:“陈部长如果你没有话问了,我就带成默走了。”
“行,行,我就不问那些暂时还没有找到证据的事情了。”陈少华从茶几上拿起那包特供中华和火机,从里面倒出几根来散给其他人,也没有问成默抽不抽烟,或者介意不介意,直接点燃,站到了成默对面对着他吞云吐雾,有意无意的将烟雾全都喷到了他的脸上,“我们加快点速度,暂时先抛开那些你太幸运的疑点,你在去星辰公寓之前,并没有向杜冷、顾非凡、朱令旗、关博君和付远卓他们透露你的计划对不对?”
“是。”
“所以说在巴黎释放毒气全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他们五个人都是在执行你的命令而已?”
“毒气不是我安装的,它们迟早都会在巴黎爆炸,我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陈少华又将一口烟狠狠的喷到了成默脸上,“这个问题我只需要你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成默面无表情的说。
陈少华继续问:“其他五个人有提出过反对意见吗?”
成默犹豫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有。”
“那你是利用副领队的职务要求他们按照你的命令做的,还是给他们做了充足的解释说服了他们?
成默知道这是个针对他行事风格的陷阱,但他很无所谓的说:“我没有解释,直接要求他们做的。”
“所以在事发当天夜里,杜冷、顾非凡、朱令旗、关博君和付远卓都是按照你的命令,释放了巴黎军事学院、埃米尔左拉大街、布德尔博物馆、奥得昂、圣玛尔坦门以及菲力佛尔六处地段的毒气的?”
“是。”
“当时你清楚不清楚你下达的命令会造成很多无辜的平民失去生命?”陈少华冷笑着质问。
“清楚。但是......”
陈少华打断了成默的解释,“既然你清楚后果就行。”
成默沉默。
陈少华继续快速的问道:“在进入了欧宇总部基克洛普斯之后,是你下令让付远卓等人清扫地上建筑,并阻止逃难的人民进入的?”
“是。”
“然后是你抱着毒气罐去欧宇的新风机组机房,向欧宇总部释放毒气的?”
“是。”
“你当时知道不知欧宇总部已经进入了大量的平民。”
“知道。”
“所以你还是这样做了?”
“是。”
“你跟杜冷、顾非凡、付远卓、关博君和朱令旗解释是为了杀死小丑西斯,拯救更多人对不对?”
“是。”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你抛弃了赶去救你的战友,独自一个人逃生了对不对?”
“是,可是......”
“我知道你想要怎么解释,”他轻蔑的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想说你之所以这样做,是基于对小丑西斯这个反人类分子的了解,因此选择了抛弃你的战友,你认为你只要抛弃了他们,小丑西斯就会放过他们不杀他们?”
“是。”
“那我就有点疑惑不解了,按照你的说法,小丑西斯在欧宇的地下列车上差点就杀死了你,如果不是杜冷他们及时赶到的话,你很可能就死了。可在隧道里的时候,小丑西斯控制了局势,为什么又轻而易举的将你放了呢?按照你最开始的话,小丑西斯并不是反人类,而是反工业化,他的行事有一定的逻辑,那么你又该如何解释他三番两次的放过你?”
成默刚要开口,陈少华就冲成默摆了摆手,“不用回答我,省得白部长对我有意见,说我又用毫无道理的怀疑来质询你了.....”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当然,关于这一点我信不信都不那么关键,其实你更需要好好跟救了你性命,却被你无情抛弃的战友好好解释,看他们是否相信你的理由。”
成默面无表情的说:“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自由。”
“我们先不说这些,”陈少华双手插进口袋,用胜券在握的语气说道,“总之,对于是你下令释放巴黎军事学院、埃米尔左拉大街、布德尔博物馆、奥得昂、圣玛尔坦门以及菲力佛尔六个地方毒气一事,你没有任何异议吧?”
“没有。”
“对于在欧宇总部基克洛普斯是你亲手释放毒气一事,你也没有任何异议吧?”
“没有。”
“你当时十分清楚你是在违反《战争法条约》的吧?”
“清楚。”
“那么非常好,”陈少华转身看向了白秀秀,“白部长,我少问点,你不会也有意见吧?”
“没意见。”白秀秀扬了下头说,“我对成默同学随机应变的能力相当满意,他虽然给一部分人带来了危险,却拯救了更多人,并且为我们太极龙传输过来了极其重要的资料.....”
“我没有否认成默功劳的意思,可惜奖励这种事不归我管。”陈少华笑着说,随机他转头看向了陈康院长,“这件事某种程度上已经脱离了我们监察部的职权范围,成默很明显的触犯了战争罪,而且他在国际上影响极其恶劣,得上軍事法庭。”
白秀秀竖起了眉毛,冷冷的说:“陈院长,如果我们要求一个人做任何事都做到完美,那我们就是在要求他任何事情都不要做。更何况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与‘反人类’无关,他只是选择去拯救更多人,更何况,我们太极龙如果连这点底都不兜,以后谁还敢为国卖命?”
听到白秀秀的话,陈少华俯身将烟头塞进烟灰缸,收起假笑,一脸肃穆的说道:“秀秀......”
白秀秀转头看着陈少华不咸不淡的说:“首席监察长大人,我说过了很多次了,我目前单身,您还是称呼我的官职或者姓名,不要让别人误会了才好....”
陈少华苦笑了一声说:“白部长,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针对成默,只是当年巴黎恐袭的事情实在闹的太大了,如果不是谢旻韫以死救人,谢继礼同志的又亲自向欧罗巴联盟赔礼道歉,成默现在还是全球头号通缉犯。你以为我愿意吃力不讨好吗?可如今国内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成默在巴黎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欧罗巴联盟手里视频证据一大把,说实话,把他送上军事法庭以违反《战争法条例》起诉他,一点也不为过,你现在要求内部处理,实在是......”他一脸为难的摊了下手,“没办法各个方面交代啊......”
白秀秀竖起柳眉,冷声说:“顾非凡、杜冷他们的报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他们当时如果不那么做,小丑西斯就会让整个巴黎陪葬,难道他救人还有错吗?”
陈少华点了点头,“抛开其他的因素,我也觉得成默可能是情非得已,但万一被星门或者欧宇的人发现了成默在国内,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还得到了嘉奖,那么欧罗巴联盟和欧宇的人还会在我们和星门之间保持中立吗??如果星门推波助澜,在国际上大肆宣扬我们不仅不惩罚成默,还将他奉为英雄,那会极大的损害我们gj和太极龙的形象,到时候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欧宇保持不保持中立,只在于我们自身的实力,而a国对我们抹黑也不会因为没有成默而停止.....”
“话是这样说的,”陈少华苦口婆心的说,“可现在民粹当道,如果被星门挑拨,像欧罗巴联盟这么讲究政治正确的氛围,难免不把我们架在火上烤。这样的话不是浪费了谢旻韫牺牲换来的好形象吗?”
“你要是把成默送上了军事法庭,才是对谢旻韫牺牲的侮辱。”
“好了.....好了.......”陈康院长说,“这件事你们两方争执不休,那我看就先到此为止,如何处理,我们召开集体会议商讨一下,举手表决该怎么做吧!”
“院长.....”白秀秀站了起来,“您考虑到成默对我们太极龙的重要意义没有?”
“就是因为事关重大,我才不搞一言堂嘛!让大家群策群力,发挥集体的智慧,解决这次大麻烦.....”陈康院长挥了下手,“依我看啊!成默这件事,我们要辩证的看,不能神话他,而且他这种独断专行的行事作风也是要不得的,完全忽视了团队的作用。虽然说巴黎事件的时候,我不在现场,但也是我在总部遥控指挥的。总的来说,成默在这件事上的处理功过三七开,他行事目的确实是好的,可好心却办了些坏事,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们现在处理他,并不是要彻底的否定他,而是讲究一个变化的看待。总之,有功要奖,有错也要罚,不能功过混为一谈,也不能影响我们的决策机制.....”
陈少华低头说道:“院长说得中肯。”
白秀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我会坚决反对将成默送上軍事法庭。”
“哎呀,白秀秀同志,”陈康院长抬手点了点白秀秀,笑着说:“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白秀秀扭头看向了成默,“成默,你先回去吧!”
成默心里揣测着陈康话里话外的意思,转身要走,就听见陈少华喊道“慢着”。于是他又看向了陈少华,淡然的说道:“陈部长,还有什么事情?”
“我们还需要你佩戴电子手环,用来锁定你的位置。”陈少华向眼镜男勾了下手,眼镜男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电子手环,起身向着成默走了过来,“另外,我们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向你了解,所以我们随时会通知你到监察部喝茶,因此你暂时不能离开京城,如果你私自离开京城,那么后果自负......”
成默低头看了眼眼镜男手中的银色电子手环,他倒是知道这玩意不仅能锁定位置,还能在远程遥控下向体内注射毒液,是给及其危险的天选者使用的禁锢装备。
“好啊!~行~还用电子手环是吧?”白秀秀冷冷的盯着眼镜男,“首席监察长,果然够铁面无私,希望你对你自己的手下也能做到同样的铁面无私,从今天开始我会二十四个小时派人盯着你们监察部的所有人,就请你们监察部的所有人都谨言慎行.....”
陈少华抬手拦住了眼镜男,逼视着白秀秀说道:“白部长,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白秀秀冷笑道:“是谁在以权谋私,大家心里都清楚。”
一直在当和事老的陈康院长,这个时候偏偏只是埋着头喝茶不说话。
陈少华铁青着脸说道:“行.....既然这样,只要白部长承诺成默跑了,你负责,我就可以不让他带电子手环。”
“我负责。”白秀秀斩钉截铁的说。
成默却向眼镜男伸出了左手,将光秃秃的手腕亮了出来,在灯光下他的肌肤一片惨白,“我戴。”
就在眼镜男犹豫之际,白秀秀霸气十足的一把抓住成默的手腕,像是抢婚的女人般,强行将他向门口拽去,“走,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白秀秀的手有点冰,丝毫都不温暖,但柔若无骨,叫人有种莫名的眷恋。成默忘记了反对,忘记了坚持,他顺从的被白秀秀拉扯着穿过偌大的院长室。他又想起了那个在酒店的傍晚,白秀秀给他洗完了头发,在膝盖上垫了张浴巾,而他就那样将头搁在浴巾上,让她给自己用棉签掏耳朵。很奇怪的是,他从不曾向跟其他女孩交往一样,有跟白秀秀交换经历的欲望,他只是单纯的奢求着那份勾魂夺魄的美,以及渴望着那种若即若离又无微不至的关怀。
很遗憾,这还上升不到爱情游戏。顶多只能算是孩子向大人撒娇而已。
成默安静注视着白秀秀的侧脸,他向来觉得过于熟悉也有毛病,很容易就会忘记初见时的惊艳,当模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缺点逐渐显现出来时,那个曾经高不可攀的人会逐渐变得廉价。但白秀秀不会,她永远和你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在你靠近想要观察她的时候,她就会离你远一点,在你失望想要离开时,她又会悄悄走近你一点,让你心中又升起能够触碰的希望。
她是那么不可捉摸,倘若说有一天,她翩然的靠入他的怀里,那么成默觉得一定是这个世界已经临近了末日。
奇怪的是,在把她庇护的这一刻,他竟很是渴望末日的到来。
这是成默的真情实感。
最起码,在这一刻是。
他看着白秀秀打开厚重的安全门,将他推出了房间。当门轻轻的关上时,白秀秀看松开了手,冷漠的对他说道:“我叫露晚送你回去。”
成默压抑住反手握住眼前这个女人纤纤玉手的冲动,专注的凝望着白秀秀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白姐,其实没必要为了我和监察部的人作对,我不怕上军事法庭。”
白秀秀避开了成默的视线,转身握住门把手,淡淡的说:“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你能够做主的。如果监察部的人要你过去,我会.....我会叫露晚陪你一起去。”
成默疑惑的问:“究竟为了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反正你暂时不要乱跑,要去哪里告诉我......告诉露晚一声就行。”
说完白秀秀就不再理会成默,也没有跟他说声“晚安”或者告个别,就推开了合金门,重新进入了院长办公室,将成默关在了门外。
成默凝视着深棕色的合金门,思考了须臾,就听见电梯那边传来了冯露晚的声音。他应了一声便向电梯走了过去,名叫孔黎的短发女生已经不在。成默跟着冯露晚走进电梯,在她按下一楼的时候,他问道:“露晚姐,你开始提到过太极龙经历了一次改组,除了把原来的部门升了格,还有什么变化没有?”
冯露晚不解的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成默知道冯露晚是白秀秀的心腹,也就毫不掩饰的回答道,“好奇陈部长为什么会想要针对我.....”
冯露晚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复成默的疑问,直到两个人走出了华夏宇航中心的大楼,上了奔驰大g,又驶出了院子上了三环之后,才低声说道:“除了改组,陈康院长还提出了放开部分乌洛波洛斯管制的建议,让一部分有能力的人,能够通过自己的渠道从别的地方购买乌洛波洛斯,简单的说就是借着天选者已经暴露在日光之下的势,希望能逐步推进乌洛波洛斯私有化的法案......”
成默瞬间就反映了过来,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他心想:“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到成默脸色泛起了一丝忧色,冯露晚言之凿凿的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你肯定不会有事的,白姐能保护你。”
成默还是大概清楚白秀秀处在什么立场的,知道她夹在这件事中一定会左右为难,于是苦笑了一下说道:“是么?”
冯露晚点了点头说:“你不知道为了打探你的消息,她请李组长喝了多少次酒,答应了多少事情,自己还暗中进行了多少调查,就算所有人都以为你不是叛变了,就是遭遇不幸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过......”
“做白姐手下真是件幸运的事情。”成默无意义的轻叹,在他眼前原本清晰的街景于绚烂霓虹的照耀中,虚化成了浓重潋滟的油彩,他想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命运无法触及的东西,就像江河偶尔也会奔纵入不属于它的河道,虽说它终会归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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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知道对于太极龙内部复杂的斗争,自己没办法干预,成默也不想干等着白秀秀,或者说是陈康、陈少华真实的目标施以援手,既然陈少华代表的利益集团想要把他当做棋子,那么他当然要予以反击。
回到酒店成默就给希施发送了秘密邮件,叫她帮忙调查陈康和陈少华。还没有等成默上床睡觉,希施就回了邮件,说是太极龙的相关信息是市场上价格最高的,比星门的信息还要贵很多,原因是太极龙的管控无孔不入,和盛行自由主义注重隐私的星门、欧宇不太一样,很难收买到“投靠者”或者说是“鼹鼠”,加上太极龙的保密系统几乎没有漏洞可钻,因此造成了太极龙的内部消息极难流出。
而不论是益索普还是莎利文,也因为太极龙强有力的管控,无法将触手伸到太极龙,最多只能搞到点政治消息和商业秘密。想要深入太极龙最高级别的官员,非常的困难,叫成默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成默也只好回复希施,叫她尽力而为。给希施发完消息,又收看了一下国内外新闻,等到了练习时间,成默才上床睡觉。
这天夜里他闭着眼睛想了一夜的心事,为了不打扰雅典娜的浅睡,他甚至不敢辗转反侧。第二天,监察部就派人堵在了门口,本来成默想要带雅典娜出去逛逛都没有逛的成,只能打电话给冯露晚陪他去监察部。
一般来说非正式问讯并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环境比较优雅的茶室,但朱隽棋只将冯露晚安排在茶室坐着,把成默带到了审讯室。当成默进到挂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红色大字的审讯室时,坐在审讯桌前的另一个年轻的监察看着成默的表情很是狐疑,暗中观察了他很久,直到朱隽棋喊出“成默”的名字让他坐下的时候,才一脸震惊的脱口而出:“真是成默?”
成默只是瞥了眼坐在郭卫力身边,挂着“渊通天徽章”的蔡树峰,没有理会他的惊呼。之后蔡树峰也没有在大惊小怪,只是做记录的时候露出好几次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天陈少华并没有露面,全程都是昨天参与问讯的朱隽棋、郭卫理和另外一位年纪比较轻的监察官来对他进行问讯。问的问题也无非是一些除了成默、谢旻韫和小丑西斯这些当事人除外,其他人都无法证明的事情......
能说的成默自然没有什么隐瞒,不能说的,比如他就是“瘟疫之主”这件事,成默肯定不能认,但参与审讯的三个人竟也没有在这方面对成默穷追猛打,这叫成默反而有些警惕。
可以说的内容也就那么些,翻来覆去的问讯一直从上午持续到晚上八、九点,才在冯露晚的干预下结束。一整天监察部的人都只给成默倒了杯水,饥肠辘辘的成默和冯露晚走出了监察部,看到街对面的红色招牌情不自禁的眨巴了下嘴,吞咽了一大口口水。
“他们没给你用餐?”冯露晚问。
成默摇了摇头说:“没有。”
“实在太过分了!”冯露晚很是生气的从制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看样子就要给白秀秀拨电话告状。
成默连忙按住了冯露晚的手,“露晚姐,这点小事就没必要了,我在海德拉大厦被关了两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更何况他们也没做什么特别离谱的事情,只是不给吃东西而已,我还嫌弃他们监察部的伙食不够好呢!”
冯露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那我请你去吃大董。”
成默笑了下说:“不用了,你也在外面等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再说,我还要回去带雅典娜吃东西,我答应今天要陪她出去好好吃一顿中餐的。”
“去接雅典娜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大董十点关门。”
“真不用,这一来一去的耽误时间,而且安缦的菜也不错。”
冯露晚也没有继续坚持请成默吃饭,但还是坚持将成默送回了安缦。回了酒店,果然雅典娜还盘腿坐在起居室里看那本《时序之东》。
成默走到沙发边,看了眼摊在黄花梨书桌上的那本书,今天雅典娜的进度快了不少,已经看到了一半,桌子上摆了两个可乐罐子,看样子冰箱里的可乐都被雅典娜给喝掉了,但那盘水果却没有动。
“饿了吗?”成默问。
雅典娜将书放下,抓着空罐子摇晃了一下,见已经没有可乐了才很是疑惑的点了点头说:“有一点。”
成默有些歉意的说道:“怎么不自己叫东西吃?”
“你说要带我出去吃的呀。”
“笨蛋.....自己也可以先随便吃一点啊。”
“书也太有意思了,看起来就忘记了.....”
“啊?有这么好看吗?”
雅典娜点头,“好看,好看,我可喜欢这个叫做姒采薇的女主角了,感觉她.......很有那种母性的光辉,是比美伢还要温柔的角色呢。”
“是嘛?所以你喜欢的不是男主角?”
“男主角?”雅典娜做出思索的表情,摆了摆手,“感觉有点笨笨的,而且实力也不行,这个也打不过,那个也打不过,要不就靠阴谋诡计,要不就靠女人来救......”
“女性向的小说好像是这样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看网上都喜欢给姒采薇和她姐姐姒召南组cp。”
成默笑了笑说:“我的天?组cp这种网络用语都学会了?”
“是啊!”雅典娜点头,“好多网络用语电子字典没有记录,我就只好上网去查,还加了一个《时序之东》的书友群,群里的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挺喜欢里面的......”
成默抚了下额头,“我的天,你进化的也太快了吧?不仅学会了网络用语,还自己申请了qq?还加了书友群?”
“我只是想要植入了一个收集各种词汇的人工智能,好丰富一下我的电子词典而已,到时候也能传输到7号的大脑里,那她也会说中文了。”
“厉害了,厉害了......”成默不住为自己老婆的学习精神不住点头,“那现在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雅典娜将书合上,去穿了外套,便和成默一起去簋街吃了风花雪月楼。而这个时候,太极龙的“水木清华大群”里已经炸了锅。
因为蔡树峰上传了一张视频截图。图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明晃晃的日光台灯正照在他冷峻如岩石的面容上,也许是日光灯的反照,也许是男子的肌肤过于苍白,以至于照片有点灵异照片的味道,像是某部吸血鬼电影的剧照。
有人问道:“蔡监察,这谁啊?怎么被你们抓到监察部去了?”
蔡树峰先打了四个字:“那个男人。”
接着他发送语音说道:“那个男人他回来了.....”
第七章 时序之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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