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六 作者: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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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六 作者: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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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细细打量她,几乎是和颜悦色地询问:“可伊,这么多日了,你想到了什么?”
艾可伊注视了他片刻,缓缓道:“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威帝微怔,喃喃道:“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半晌,他自语:“说的是。”
他寻思一时,问她:“可伊,如果我让你死,你可恨我?”
她却慢慢浮了笑意:“求之不得,却之不恭。至于恨,我恨了半生,已不想再费力去纠缠。”
威帝点点头:“我已拟好了旨。能帮平冶的,便到此处了。”
可伊慢慢睁大了眼:“你……肯将帝位传给他?”
“我属意的继承人从来都是他。”威帝招她上前坐下,端详着她眉目,“你一直希望平冶能为艾家洗刷冤屈,还清正名不是吗?”
艾可伊怆然落了泪。二十五年,她盼了二十五年,要的不过正是这一句。
威帝取了帕给她拭泪:“杜家太深,我一气拔除不了,你怨了我这么多年也不肯回头,而今,我们最后一次联手,报回当年之仇,如何?”
“以死为代价,我也绝不退缩。”她泪如溃堤,良久后又问他:“你不问…明心的事?”
威帝抚过她一根不易察觉的白发:“明心是个好孩子,我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宠爱。”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知道?”
“我知道。你生下明心的那夜里,我在外头听清,你说‘夫不忠无尤,妻不贞有罪。’你不曾原谅我,也不肯放过自己。”
她苍凉笑起,泪入唇间:“我恨你未救艾家,袖手我族满门,我还恨你不爱我……却偏偏爱那样一个人。”
他喉口腥甜,生生咽下哑声道:“你该当恨我。”
艾可伊从他榻边站起,抹去一脸清泪,临末,一如少女时之桀骜:“皇甫驿霄,你记着,黄泉路上,我拦在你必经渡口之处,下一世,下下一世,我还会找到你。”
她像解下了半生的枷锁,解脱了一切,昂扬出依旧高傲尊贵的姿态,一步一步离开。
威帝看着苦笑不断。他摸出被中的狼牙,轻念:“她还是那样顽固,连来世都不肯放手。”他看着手中的吊坠,不觉笑起来:“你呢?你那样狠心的人,如今到了哪一处?”
这一次,他再咽不下喉中的血。
废后艾可伊选择用大火来焚烧她半生无可安置的仇恨与绝望。大火烧了足足两日一夜才被完全扑灭,她没有留下尸体,只剩散成尘埃的鬼灵。
曾经华美富丽的中宫,只剩焦黑的残垣断瓦。
她烧尽了一切,世人只道她在以烈火控告无故加身的罪名,却无人知道烈火焚身时她满心的希冀。是死亡,也是涅槃。
朝中有官员鼓足勇气上谮请求重审废后一案,然后一夕之间,群臣激昂请求复查。
雪片一样的折子堆在临亲王案头,还未处理完,威帝的准奏复查旨意已经颁下。
皇家的遮羞布终于被无情彻底地撕开,露出其中满目疮夷的焦黑骨架。大理寺与刑部进驻其中,无微不露地绕着这具早已残伤的庞大龙骨,刮下每一片遗留的龙鳞,修修补补拼凑而起,得出了一幅凄美而无人知其宏大与绝情的图卷。
中宫案历经二十一日查反,艾后之冤被平反。杜淑妃栽赃艾后与禁军高统领,污蔑明心公主血统,为夺内宫凤印不择手段,歹毒狠辣。
临亲王上旨申诉杜淑妃被冤,与三司僵持不下。
而就在这时,临王妃、丞相长女欧阳若踏出王府,击鼓于国都府伊,上告亲夫勾结异族叛国之罪。
欧阳若带出了确切证据,皇甫飞集于威帝二十六年秘密会见兵马巨商封半棋,付巨额黄金白银招兵买马于异族,伺机潜入庆境,以期威慑国都,斩除异己,以登九统。
此案同样被迅速审理,临亲王不久被囚禁于府,欧阳若坚决与其和离,重返欧阳家,而后留书信,只身离开国都前往南境。
威帝二十九年七月二十七日,皇甫飞集叛国之罪坐实。淑妃杜氏陷害皇后与公主之罪盖棺,威帝哀恸艾后之死,下旨迁皇后衣冠入皇陵,后位重封,同时下旨废杜氏妃位,当即处死于宫中。
皇甫飞集亲王之位同废,威帝宣旨将其驱逐流放。
圣旨宣于临王府时,他抗旨撕金卷,执兵符调动庆都外三万守卫军入城,决意逼宫。
禁军高统领率一万御羽军殊死对抗,皇宫被围。
此时东宫已解宫禁,平冶和明心围在威帝榻前。在皇宫面临覆灭的前无仅有的危机之中,他们在这里陪着自己的父亲走向生命的尽头,见证了这个一度开创盛世又酝酿了乱世的帝王的陨灭。
他费力地拍了拍啜泣不止的明心,又看向了平冶,虚弱轻笑。
平冶跪在他病榻前,双眼红透地握住了他的手:“父亲,您还有什么……什么叮嘱?”
皇甫驿霄微微摇了头,招他近前过来,附耳气若游丝地说:
“无情最是帝王家,委屈你了。”
平冶在明心撕心裂肺的嚎啕里凄怆地无声哭出。
在这个拥有最大权利的姓氏中,他们为坐拥天下,理所当然地要抛弃一些寻常人家拥有的东西,有时是断情绝爱,有时是血亲相杀,甚者两者并存。
这帝位是荣耀,是权柄,坐在其上的帝王身处九天云端,与枯骨相藉。
他接过了那沉重的玉玺。
国都混战中,兵部李尚书趁乱逃出城,火速从其他都城集兵,轰开国都雄伟又瑰丽的城门,联同禁军火力镇压,最终将叛贼皇甫飞集前后围困。
平冶派大臣前往劝降,承诺开恩。
杜家被拿下,飞集带兵退无可退,重新退回了临王府,寡粮绝水,已是步入困兽穷途。他索性弃了兵符,遣散了所有守军,独闭于临王府。就连他的心腹也渐渐被他轰走,府中人越来越少,他仍不肯归降,禁军也不肯闯入杀他。
他整日踱步于庭院,等着来劝降的大臣,见一个,不是想见之人,便甩手不理不睬。
朝中大臣按照官位走了一圈,终于轮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大理寺卿。
陶策迈入熟悉的临王府庭院时,只见他穿着昔年暗红的皇子宫服,正站在枯桃树下仰首。
陶策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于是用从前旧称轻唤:“三殿下。”
树下人脊背一直,缓缓转过了身,依稀英俊夺目如旧。
他的眼睛总如渊沼深邃,盯人一久极易让人畏惧,却唯独在看见陶策时,内里涌着遮却不住的笑意。
飞集忍下扬起的唇角,故作不悦道:“怎么,今日轮到陶大人来了?”
他默不作声地瞧着这痨病状的青年行着礼,规规矩矩地说着一板一眼的劝降言辞。
他悄悄地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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