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马小姐笨家丁 作者:银狐小白

    笨家丁归来

    丰乐二十年，中秋夜。

    杜府后院。

    后院的下人们和去年一样在庭院里摆了小桌，吃瓜果月饼，祭拜祈福。石胡的房间则一直空着，屋内简陋的陈设也保持原样。绾绾看着这无比熟悉的一切，黯然叹息。

    “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石胡走了快一年了。就连小十也不在了，他可是“拐”走了绾绾最亲的好姐妹——灵香，想到这个，绾绾不自觉轻笑出声。当初知道灵香和小十好上的时候，她可是惊了一整天才缓过劲来，那小妮子原来早有了心事，要算起来，可是比绾绾和石胡还要早呢，亏她能藏着掖着这么久！后来绾绾仔细一琢磨，才惊觉原来灵香去后院的次数可没比她少。说起来，灵香和小十还差了十来岁呢，绾绾以前还真小看小十那家伙了，人小鬼大，竟把说着“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灵香给掳了去，二话不说把人给娶回乡了！

    不过，倒了了绾绾一桩心事，灵香也老大不小了，绾绾不可能真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女儿家终是得有个归宿啊。

    除了灵香和小十，杜府还有件喜事，那是杜家添丁的大喜事——绾绾可爱的小侄子杜真出生了。小娃娃生的白嫩水灵，还胖嘟嘟的，那可爱模样真真是人见人爱。杜大通第一眼见到他，登时就兴奋得软了腿，闭眼昏过去，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一睁眼就喊着要抱孙子，骆容翻着白眼嗔他：“大老爷们儿，丢人！”便是杜真的亲娘亓官静姝和当了爹的杜络绎也没他这惊世骇俗的反应。绾绾想起那时又滑稽又温馨的场面，忍不住发笑。

    说到绾绾自己，她会日日打听北方的最新战况，偶尔带上阿乌去郊外玩；或者去饕餮楼听梅沧海唱着她听不懂的戏曲；碰巧的时候还能围观杜绸缪和梅沧海一个脸红脖子地喷口水，一个悠闲自在地静坐品茗；不过，剩下的时间她还得应付再一次锲而不舍黏上来的贾伏，绾绾无奈，自从石胡走后，那人自以为又有了机会，开始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绾绾的视线中……

    丰乐二十年，腊月初。

    进犯北疆的鞑靼人被平军彻底击退，这一战以毫无悬念的方式收了尾，朝廷终究没辜负平朝百姓的期望，以最快最强的还击守住了北方一片国土，也算对得住战时增收的赋税了。

    腊月三十。

    绾绾一大早便拉着灵烟到市集上来搜罗小吃零嘴，说是今天守岁的时候必不可缺的。灵烟担忧地看了看荷包，盘算着待会钱够不够用。绾绾转头看她落在后面，走过去嘻嘻一笑：“别管这个，不够用的时候，再回去取了来就是了！”说完拍拍她的肩，又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灵烟叹口气，小声嘟囔：“小姐总是这么任……”

    等绾绾和灵烟手里再也拿不下，嘴里再也塞不进的时候，绾绾才终于决定要回去了。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锣鼓声，人群那头开始喧哗，街边的行人都停住脚步，好奇地往那头观望。绾绾停了一瞬，继续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又停下来，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凑了这个热闹：“灵烟，等等！我们看看再回去！”

    灵烟鼓着腮帮子呼一口气，哀怨地看着绾绾：“小姐……我手都快断了……”

    绾绾讨好地一笑：“就看一会儿，看看是怎么回事，好么？”

    “好吧，我就不看了，在前面等你，就看一会哦！”

    “嗯。”点头如捣蒜。

    人群朝路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道，绾绾被挤在了最后面，踮着脚才能勉强看清楚。原来敲锣打鼓的是走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些官家模样的人。没看见什么好玩的，绾绾顿觉无趣，撇撇嘴就要走。

    转身的一瞬间，街道拐弯处出现的一个身影让她顿时僵住了脚步。

    一人一马。

    骏悍的马儿通体墨黑，装戴铁甲，沉稳持重地走着；马上一人身形高大，剑眉朗目，身着黑色戎装，一手控缰，一手持枪，俨然一派大将之风。

    绾绾深吸一口气，痴痴地看着，看到泪水模糊了视线，拼命眨掉，她的目光不想从那人身上移开，哪怕是一瞬。身边突然响起一片欢呼，人们喊着叫着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人一马缓缓走来。

    他回来了！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那个憨憨傻傻的大个子，那个在她面前格外爱脸红的笨蛋，那个曾经让她心烦意乱的“臭石头”。那个送她玉梳的男子，回来了。

    他在人们的欢呼声中露出她熟悉的腼腆笑容，却突然把视线投向她所在的方向。

    绾绾忙低下头，按着狂跳的心口，慌忙从人群里跑开。

    一个时辰后，浣莲阁。

    “绾绾！”

    “闺女！”

    骆容和杜大通竟双双不顾仪态地一路高喊，“石胡回来了！”

    绾绾从妆台前站起身，转向刚进门正气喘吁吁的二老：“好看吗？”她扯了扯刚换上的衣裙。

    “我闺女是天人之姿，哪里是需要穿着打扮来修饰的！就是一块烂布穿在身上，那也是庸脂俗粉比不了的！”杜大通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爹！”绾绾娇嗔。

    “看你这模样，原来早知道了，教我和你爹在众人面前失了态！”骆容上前去拉着绾绾的手，欣慰地看着她。

    “我在街上看见的……”绾绾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小姐！”又一个高亢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又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出现在房门口。灵烟顺了口气，道：“有个石将军找你！”

    正厅。

    石胡看着府里熟悉的环境，心里既欣喜又紧张。一年了，他终于再次回来了这里，因为这里有他深藏在心底的人，所以几次生死关头他都告诉自己，要平安地回来找她。再不因为那愚蠢的自卑而逃开她，逃开自己的真心。

    不明真相的灵烟带着满心疑惑走进正厅，看见背手而立的石胡，恭敬道：“将军久等了。”

    石胡转身摆手：“没有没有……”他看了看灵烟身后，没有看到他期盼的那抹倩影，失落之感油然而生。

    “望将军恕罪，我是新来的丫鬟，适才是我没弄清楚，所以才回错了话。我们家小姐已经嫁人了。”灵烟照着绾绾的吩咐回话，说完拿眼偷瞄石胡的反应。

    石胡的脸在听她说完后瞬间变得惨白，连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他哑声开口：“小姐她……嫁人了？”

    灵烟瞅他脸色不对劲，心下忐忑，小声回道：“是。”

    得到再次确认的石胡仿佛听到了心在一点点撕裂的声音，“她嫁给谁了？”

    “城西的贾公子，贾伏。”灵烟干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石胡回话，因为石胡的眼睛早就没在她身上了，眼神空洞飘虚，还透着令人惊惧的绝望。

    石胡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杜府的，内心像被抽空了一样，牵着阿墨走在街上扮游魂。等他再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城西，贾宅门前。一路上他竟也未察觉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娇小身影——存心要戏弄他一番以报当日弃她而去之仇的杜绾绾。

    大半天时间，石胡就是这么呆呆地站着，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偏偏不进去，也不打算走。绾绾的双腿开始发酸，一路从城东跟到城西，又跟着他耗这么久，她有些吃不消了，思忖着复仇计划要不要就此打住，和那呆子比体力，她自然要落后好多截。就在这时，石胡终于收回了呆滞良久的视线，转身，又沿着原路走回去。绾绾好奇他接下来会去哪里，只得耐着子跟着，好在那呆子丢了魂魄，始终都没发现她。

    好家伙，绾绾又跟着石胡从城西一路回到了城东，杜府！

    要不是绾绾笃定石胡没有发现她，她真该怀疑石胡是不是长了玩弄她的胆子回来。

    府上多数人自然都还认得石胡，加上他如今又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便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后院，马厩。

    后院的丫鬟杂役们看见面英气威风的石胡围着他哄闹了好一会，绾绾则一直躲在一旁偷看。她突然想起后院的人都还没有和她对好话呢，要是她没嫁人的事拆穿了，那就不好玩了……

    灵烟在绾绾和石胡出去的时间里，被杜大通和骆容叫过去告知了事情的原委，她才摆脱了“他们都瞒着我一个人”的自伤心理。这会儿又领命把后院一伙人都打发了散去。

    最后就剩牵着阿墨望着一棵大树发呆的石胡，和不远处望着石胡发呆的绾绾。绾绾看着他走到阿乌阿墨的马房里，然后听到阿乌欢快的鸣叫声、阿墨附和的嘶鸣声。她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把脸埋到双臂间“哇”地大哭起来。直到身边响起脚步声，一个惊疑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响：“小姐？”

    她挂着两行眼泪两行鼻涕抬起头，看到石胡瞬间懵掉的表情，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站起身，认真地看着石胡的眼睛，微微笑：“我等到你了。”

    石胡找回了丢掉的一魂一魄，痴痴地看着绾绾：“小姐，我回来了。”

    绾绾咧开嘴笑，一头扑入他怀里：“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她像只小猫一样拿脸在他前蹭了蹭，把鼻涕眼泪全蹭到石胡威风的戎装上，柔声说：“我没有嫁人，我一直在等你，笨蛋。”

    石胡的三魂七魄尽数归位，鼓起勇气伸手抱住绾绾，渐渐收紧了手臂，再不想放开。

    感觉到石胡的动作，绾绾轻颤一下，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抬起脸望向他，却又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因为她看到了石胡脸上两抹熟悉的红晕。抬手轻抚上他的脸，沙场的经历让他的眼眸里多了三分成熟，面庞更显刚毅，微微的胡渣刮得她手心直痒，他还是不记得刮胡子呢。视线往下，她心里蓦然一痛，石胡脖颈间竟有一条细细的刀疤，虽不深也不长，掩在衣领里并不显眼，却让绾绾倏地挣离了石胡的怀抱，她惊惧的问：“你这伤还疼不疼？要不要紧？”

    石胡顺着绾绾的目光低头一看，红着脸拉高衣领，说：“皮伤而已，不碍事，已经好了。”

    “你总是先顾着害臊了！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快让我看看！”绾绾一想到战场上那些刀光剑影就满心后怕，急着就要拉石胡的衣服。

    石胡比她更急，能红的皮肤都烧红了，就是身上有伤，也早就好了，再说也不能在这儿脱了衣服看啊，更何况要看的那个人不是大夫，是绾绾。他只好结结巴巴地解释：“小、小姐……都已经好了……没事了……”

    “真的？”

    石胡一个劲点头：“真的。”怕绾绾不信，连忙又补充道：“就、就是小姐要我留着的那两粒药丸，我吃了就好了……”

    绾绾想起去年年初他曾给过她一颗药丸治风寒，因为药丸来得珍贵，她就命令他剩下两颗自己留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听石胡的口气，如果没有吃那两粒药丸，他也许……想到这里，绾绾又“哇”地一声嚎哭起来：“臭石头！你再也不许丢下我了……”

    石胡慌起来，苦着脸急道：“小姐别哭……我不走了……”绾绾边嚎边捏起粉拳捶他，一不小心捶到他前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暂停哭声，奇道：“这是什么？”说着还大胆地往他前。

    石胡整张脸都烧起来，嗫嚅道：“这个……是……”

    “是什么？”

    绾绾好不容易停下手上的动作，石胡怕她再，只好从衣领处伸手进去掏，掏了好半天都没掏出来。

    绾绾看他着艰难的动作，不禁好奇起来，什么东西，还藏这么深。她也伸手就要探进石胡的衣服里，石胡一急，总算是把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他摊开手掌，是一个又丑又小的香囊。香囊的布面已经磨旧了，线也松了好几，已经一点香气都闻不到了，可就是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香囊，却被石胡视如珍宝，随身带着，牢牢地贴身地藏着。这是去年七夕绾绾送给他的。

    绾绾看着香囊，又开始止不住地掉泪，哭得一塌糊涂。石胡急得手足无措，只能嘴拙地说着：“别哭……小姐别哭……”他的安慰从来都没什么起效，绾绾依旧哭她的。石胡只好一咬牙，大胆叫了一句：“绾绾……”只是声音小得很。

    哭声戛然而止，绾绾愣愣地看着他。

    “你再叫一次。”

    不叫。

    “哇……”又哭。

    “绾、绾绾……”

    扑到他怀里，吊上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嘴，一气呵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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