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 作者:绿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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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有今天莫不是拜他所赐。
夜里我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支开窗架,端坐在铜镜前,镜中自己的模样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墙上挂着一块木板,上头我用小楷写着:伍拾。五十年了,原来我已在这炼狱活了五十年。用着丑陋的面容,躲在这荒郊,不敢再见世人。
我打开暗柜,取出置于其中的箱子,里面放着我曾活过的证据。一幅泼墨山水画,是我胞弟温傲七岁所作,那时他虽稚嫩,却已显现难得的作画天分,我们姊妹四人,我是长子,他是幺子,中间尚有两个妹妹,我最疼他。
几封手书,皆是先帝亲手写下,信里称我爱卿听檀(1),与我共商国是,亦与我话唠家常。那时我年岁才不过二八,已进封宁爵爷,任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仕途坦荡。我年轻气盛,讲他人不敢讲,行他人不敢行,不求荣华富贵,只盼国泰民安。又怎知暗中已得罪了许多人,他们平素不敢驳逆我,沉默着,等一个扳倒我的机会。
犹记得那日是中秋过后,八月十六,早朝,平日最亲近我听取我意见的皇上阴着脸坐在龙椅上,将折子一把扔到我脚边,道:“温知左,二十位大臣联名参你暗中谋逆,如今证据都有了,你要如何解释?”
若我早些明白人世间一些简易事理,那日便不会那样白费气力解释许多。
君王要你死,你怎敢不死?
我被打入天牢,听候重审,我天真地在里面等皇上为我翻案。监押在我隔壁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的儿子行贪污军饷之事,月前被我捉拿归案,累及家人下狱,如今风水轮流转,我也到了这里。
我送她儿子下狱,并不承望她给我好脸子,但她身体极为虚弱,每逢饭点,牢狱送来饭菜,我便省下半碗偷偷放到她那边,她也不吃,只硬撑着,眼见着她日渐接近丧亡,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此期间,我家人也被看押控制起来,无人来探看我,我不知外边消息,愈等愈心焦。
直至一日,我似往常将半碗饭放到老太太边旁,不成想她冰凉枯瘦的手忽然拽住我,用苍老声音气若游丝道:“大人。”
我忙将耳朵附过去:“老人家请讲。”
“老身如今病衰体危,怕是再撑不过今日,老身有一事相求,万万。”
我看了一眼身上囚服,咬牙道:“我尽力而为。”
“大人,情知我儿犯下滔天大罪,老身不敢为他辩驳。但可否求大人,若日后能出去,可否救救潜儿,保他一命,他再如何错,也罪不当诛呀。”
我刚想说定何罪如今也不是我能说了算,求我又有何用,然见她凹陷的眼睛恳求地望着我,话到嘴边变成了:“老人家放心,我定救下他。”
那日黄昏老太太便死在了牢里,尸体抬出去时她的一只手吊着,悠悠晃晃,我一路目送她被抬出去,头一次对自己从来坚信之理生出了怀疑。
老太太抬出去那天夜里,我在牢里枯坐了一夜。次日清晨,牢门打开,涌进来几人,看到为首那位,我心里一凉,知道再没跑了。
钟崖此人,我现如今仍不能懂他为何从初次见我,便对我有着刻骨仇恨。我素爱饮茶,他便派人除尽我茶树;我多见了那添春楼头牌花魁几次,他便高价将那花魁赎身收入自家别院;我受皇恩,他便争皇恩,处处与我为难,我过得好,他便浑身不自在,我过得不好,他便喜上眉梢。此次扳倒我,他为主谋。
那日他居高临下冷笑着看我的模样,哪怕他如今变成鬼王,频频更换人皮,样貌早已大改,我也难以忘怀。他挑着眉捏着我的下巴对我道:“功高盖主的理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以为皇上是真宠着你?别做青天白日梦了,皇上早想将你温家连锅端了。”
皇上将我一家交予他处置,从那日以后,我落入他无尽的折磨中,他将我关在禁室,请来各路高人将我炼成怪物,活不成,死不掉。足足二十余年,我重见天日,才知道我一族百余人,除去杀头的十余人,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未得一人善终。而诬陷我谋逆者,一个个顺风顺水,直至告老,岂骸骨。如今新帝上任十余年,连百姓也早已忘了温知左的名姓。
被他囚禁期间,我冒死恳求一位侍卫帮我给我的一位旧友李纵送去一封信,信里求他帮我救下那个老太太的儿子性命,那守卫踢打了我无数次,直打得我奄奄一息,能听得自己骨头碎裂之声尚在央求他,他被我烦得无法,只好送了。
那人被救出后再未出现在官场,消匿于江湖,从此再无消息。
而我在囚室被放出后,蒙着脸远远在李纵家院外偷偷见过他一次,他以为我早已死了,给我修了个衣冠冢,常去拜望。我出来没几年他也病逝了。
那几年我经过我的坟头,顿足伫立,我看见,我的坟前早已长满野草。
我看了片刻,一阵风吹来,吹得那些草东摇西倒,倒是一片生机。
(1):听檀:温知左字听檀。
——我是一条分界线——
因为才开头没写多少,有蛮多东西想铺垫一下,埋点伏笔,然后把一些背景交代一下,所以看起来节奏会有点慢。
然后因为是第一人称,又是古风文,所以本来是做好了没有人看然后随心所欲写的准备,没想到还有姑娘给我留言,好激动好开心,都不敢be了哈哈哈哈哈
会尽力多更,然后努力写好的,也谢谢看文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么!晚安!
第三章 谢必安 (上)
翌日清晨,不足巳时我便被外面声响闹醒。我乃多梦体质,夜里睡着,时常是噩梦连连,冷汗淋淋,故而怎么也觉得睡不够。若是自然醒来,神志未清,端的倒也罢了,若是被人吵醒,我肝心郁火,便非得寻着那人撒气。
我自用火钳拣了房内炉火中几块烧红的碳块,放于八角袖炉中,握着出了房门。大雪下了一整夜,外边天地一色,银装素裹,连房檐上也落了一尺高积雪。
穿过长廊,但见那书生罗翠儒服,柳莺似的,立于一片净白之中,拿着书正摇头晃脑地朗声背诵:“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苟......”一时未想起后面,急得抓头踱步,直用书本敲自己的额头。
“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听到声音,他先是一愣,旋即远远看过来。看到是我,他忙将书放置桌上,揖手行礼。
我徐步向他走去:“这《中庸》左右不过三千余字,你竟也能忘,闺中女子只怕还比你强些。”
他一下羞得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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