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湾湾 作者:力水心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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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季节都会有一些固有的、具有象征性的物体、颜色或体感，比如春季的花开、夏季的酷热、秋天的落叶、冬季的严寒。

    一出家门，棉絮般的雪花轻盈盈地飘下，提示着我们又一年的冬天到来了，我裹紧红红的小围巾，张开翅膀像小鸟一样飞出去，似乎自己也是天空飘下的一片雪，自在又美好。

    鲁迅说，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可是我拿捏着接在手心的雪花，冰冰凉凉，直润心田，不是雨死掉的惊魂，而是雨绽开的花朵，是重生的灵体，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

    一路上挨家将我的哥们捡齐，奔跑的队伍人数越来越多，犹如一群游耍人间的精灵，在雪地里跳跃着，和雪一样鲜活无暇。

    湾湾，等下一场大雪，哥给你堆一个大雪人，郭小边跑边跳高地说。

    嗯！郭小哥真好，我边跑边开心地说。

    切！堆个雪人就好啦，我昨天可是把我的冰车给修好了，牛二阴阳怪气地从我身边跑过。

    我赶紧跑上前挎上牛二的胳膊，二哥的冰车自古以来都是给湾湾坐的，嘿嘿。

    牛二满意地笑着道，还算你有良心。

    每年牛二都会在下雪前将冰车修好，等到河水冻固后，带着我去河上玩，他的冰车照别人的不同，别人的只是一块木板，两个棍子，人坐在木板上，手拿着两个棍子，向前一拨一滑，牛二见我拿着棍子划拨的费劲，在冰车上费了很多心思，四四方方的木板下钉固着两根钢铁棍，减少了木头与冰面的阻力，木板前面钻了一个洞，系着一条粗粗的绳子，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绳子，我坐在上面不用拿着棍子滑，只要抓着绳子保持平衡就好，牛二则拽着绳子的另一端，像毛驴拉车一般，只不过我比车轻，牛二劲儿又蛮大，只稍稍用力，小冰车就稳稳跑了起来。

    每年冬天，都可以看到在明亮如镜的河面上，一群小朋友坐在车上，拿着木棍向前拨一尺划一米，拨一寸划一丈，而里面有一副画面煞是好看，一个大男孩儿手里拉着一个小冰车，就像拽着空气一般轻松地小跑着，小冰车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儿，乖乖地盘着腿，双手紧握车前的绳拴，小脸通红，随着冰车的游走，咯咯咯地不断笑着，好似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她的笑就如人的呼吸一样，不可停歇。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孟倩家的路口，往常孟倩都是早早地在这等我们，今天看到空空的路口让我们很意外也很担心。

    我和哥几个在路口张望着，等了几分钟都没有看到孟倩的人影儿，张成成提议先去上学，牛二则说再稍等一会儿。

    我们看着时间还早，就又等几分钟，正要准备离开时，看到孟倩小小的影子往这边移动，我赶紧跑上去，开心地说，大小姐，你可算来了，让我们在这里欣赏雪景呀。

    孟倩没有我意料中的开心，她默默地向前走着。

    我觉得情况不对，紧走几步跟上去。

    孟倩你的脸怎么青了？牛二比较眼尖地说。

    我低头一看，虽然她用围巾裹着，但细看一下，就可以看到隐藏在里面的青晕，你妈妈又打你了？我直言不讳地说。

    自从我们认识孟倩以来，她几乎五天一小伤，十天一大伤，我心里腹黑地讲她妈妈绝对是个后妈。

    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孟倩就是白雪公主，她妈妈是那个狠心恶毒的王后，我们几个就是公主遇到的小矮人，可小矮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我们只能盼望着她快点长大，遇到王子，才能摆脱王后的折磨。

    孟倩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们一路上的开心顿时消散，就连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都觉得灰暗了许多，一路无声。

    ★★★★★★

    到了班级，我们先围到小火炉旁暖手，因为是冬季，所以每个班级都会有一个家长来为自己孩子的班级搭炉子，在我们儿时的印象里，那个家长就是伟大的建筑师，那些能够设计高楼大厦的工程师也不过如此。

    我们班的这个小火炉是郭小的爸爸来给我们搭建的。首先将教室两边的桌子靠墙，将中间的桌子往两边靠齐，中间留出一块空地，用红砖和泥搭了一个像家里锅台一样的框架，上面倒扣一口锅成圆拱形，缝隙用泥巴抹好，一个炉筒竖立在锅旁，另一头折个弯直接延伸到北面墙的烟囱眼里，这样就形成了我们过冬的取暖工具，这个小火炉不仅可以取暖，还可以给我们热饭。

    因为冬天日间时间短，中午的午休时间也跟着缩短，学生们早上都带着饭盒来上学，上午最后一节课前将小饭盒摆在小火炉上，一下课就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菜，满屋飘香。

    可能是因为和同学在一起吃饭比较热闹，所以我特别喜欢过冬天带饭的日子，中午和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你吃他的一口，他偿你的一口，外面的天气寒冷，而屋内却热气腾腾，虽然乡村的生活简陋，但即使在日后很多年里，都找不到这么温暖幸福的时刻。

    中午一下课，我便把朱伍撵走，把孟倩叫了过来，我将饭盒里的鸡蛋夹成两半，夹到孟倩的饭盒里，小倩，以后我给你带饭好不好？我关切地说。

    让我意外的是，我从她的眼里没有看到开心和激动，反而是难过和自卑，而且很浓很浓。

    小倩，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怕你妈妈早上没有时间给你做饭，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她这样的眼神，很害怕她难过，更怕她误会。

    孟倩看着我，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早上若是不拿饭盒，我妈妈会起疑的，知道后还会打我。说完眼圈又红了。

    那这样，以后我带一个大一点的饭盒，之后你每天还是正常的带饭，中午我们一起吃我拿的饭好不好。

    孟倩听到后破涕为笑地点头，从此以后每年冬天我都会带一个大饭盒上学，每个中午都是我们两个一起吃饭的画面。

    因为有小火炉的原因，每个人除了正常的轮流值日之外，还要每张桌值日一天烧炉子。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明天就轮到我和朱伍值班，放学后牛二几人便拿着袋子去学校锅炉房捡木头、捡玉米骨帮我们把第二天用的柴禾屯足。

    牛二几人整理好柴禾后，发现我闷闷地坐在那里，便拎着书包走过来，湾湾，怎么啦，收拾收拾回家啊？哥都已经帮你准备利索了，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我没有放声，抬头看了看朱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湾湾，我哪里做错了吗？朱伍看着我身边这几个哥们儿，心里一时有些忐忑。

    湾湾，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可不喜欢这样的你，李猛淡淡地说。

    我抬起头看着朱伍，声音带有祈求和商量的说，明天早上麻烦你和你爸爸来生炉子呀？我家里只有奶奶，冬天里她腿脚不方便……我说完嘴角一撇有点要哭的样子。

    朱伍赶忙说，这事好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以后凡是到咱俩烧炉子，早上引炉子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他边说边拍了一下胸脯。

    我闷闷不乐地走到家里，一进屋看到隔壁的刘奶奶在炕上和奶奶不知道唠什么，说的眉开眼笑的。

    刘奶奶看我进屋，急忙说小湾湾放学啦，真是越长越俊啊！

    我头也不抬地将书包扔在炕上，拿出书本写作业。

    你这孩子，刘奶奶和你说话没有听到吗？我真把你惯坏了。奶奶有点生气。

    诶，都是小孩子，湾湾今天肯定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平时遇到我，我没有看见她，她都得跑我耳边叫唤两下哈哈。

    小孩子哪来那么多的心事，奶奶不以为然。

    话说回来，平国两口子一年也不回来一次，都在忙什么啊？湾湾这孩子长大小也不知道看过他们几次。

    哎，还不都为了多赚点钱，能让湾湾以后多过点好日子。

    我听着刘奶奶的话，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到作业本上，平国，平国，我见到他的次数都没有看到苹果的次数多。

    ★★★★★★

    转眼间就来到了腊月底，奶奶接完爸爸的电话，有点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又没有时间回来过年了是不？我说。

    奶奶走过来把我搂到怀里，湾湾啊，别怪你爸妈，他们在外面赚钱都是为了你。

    奶奶，今年我想多买几个摇花玩儿，我急忙故作开心地转开话题。

    奶奶忙说，好，湾湾要什么奶奶都给买。

    我开心地将头埋在奶奶怀里，微笑着，眼睛弯弯的。

    那年的春节和往常一样，奶奶包了一小盖帘饺子，做了四个菜，吃完后奶奶就坐在炕上看联欢，我趴在窗户上边看着外面的烟花，边等着牛二他们在家里放完鞭炮来找我玩儿。

    嗖嗖嗖……，一束束耀眼的光线飞上天空后“啪啪啪……”地炸开，金色的、红色的、银色的、蓝色的……钻石如星般散开后，再绽放一朵，绽放一朵后，又渐渐散开，偶尔还会“嘭”的一声巨响，如小火箭一般的钻入天空，突地绽开，有的像小花伞一样飘落下来，有的像流星徘徊在夜空。

    我将小鼻子贴在凉凉的玻璃窗上，抬头一边观赏着烟花，一边在想着，爸爸妈妈那里的春节是不是也如此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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