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安得长少年 作者:慊夙帘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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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诵要赶路，宋憬就附在她身上，一来一旦有危险的话他随时随地就都能知道，二来他能少走点路，也能防止在闹市被分散开来，顺便还可以调养一下身息。

    秦诵对他这样的小人做法表示鄙视之后也就不置可否，随他去了。但一路上沉沉闷闷的不说话，让宋憬有点摸不着头脑。默了很久，他终于弱弱地问了句：“那个……我让你生气了吗？”

    秦诵惊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宋憬：“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应该说什么？”

    “……”说得也是，她和他说话，在外人看起来，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不仅如此，他们刚认识不久，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不对。

    这沉默不对劲啊？

    宋憬警惕道：“你有心事？”

    秦诵愣了一下，半晌蚊子叫一声：“……嗯。”

    宋憬暗道自己真是个天才，但还未开口问，秦诵已经低语道：“嗯……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和你说……不过现在既然你我同属一条船上的蚂蚱了，那我也说好了……”

    宋憬刚想反驳你才是蚂蚱你全家都蚂蚱，秦诵忽然转头，愣了一下才想起人，不对，鬼就在附自己身上，于是把头又转回去，轻声问了句：“你想听吗？”

    还没等宋憬吐槽你都这么问了我还能不听吗她又开口道：“不过你都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我不说的话你好像会吃亏。”

    宋憬有些无语，但这次没有想要说些什么，而是乖乖地等她继续说下去。结果等了半天秦诵都没说半个字，他刚想问怎么了，秦诵又奇怪道：“你居然没有揶揄我？这也太奇怪了。”

    宋憬一口血喷出来。

    你大爷的你以为我不想揶揄你啊！问题是你给我揶揄你的余地了么！

    又没等他说话，秦诵缓缓道：“其实……我母亲是南秦的皇后，江天祈。”

    宋憬惊呆了。

    “你你你，你是公主？”这回他学聪明了，没等秦诵继续说他就讶异地问。

    秦诵淡淡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他附在自己身上，换句话说他们现在的状态差不多是一体的，所以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点了头，于是又说：“对，我其实是南秦的九公主，庆阳公主刘凌宋。”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陈述起了自己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为了保护我，我一生下来就被母亲送走，寄养在一个大夫那儿，长大后学医，对外则宣称我年幼夭折。可是不久前，我住的地方被刺客发现了，宋大夫被刺客杀害了，母亲也留下来掩护我，让我逃离那里。”

    她慢慢地抬头，看向天空。

    “你知道我母亲最后和我说了什么？她说，莫要再入帝王家。

    人人都只道是王室好，王室子孙荣耀万般，风光无限。

    君不见同根相煎，勾心斗角，未有天真无邪。

    君不见帝王身边，荣宠无数，但伴君如伴虎。

    我母亲虽是皇后，却也是个不得宠的。传闻说她曾经害死了皇上最宠爱的一个女人，被软禁在宫，生下我大哥刘凌霄后，才得以恢复正常自由。

    如果我能选择自己的命运的话，我才不要什么荣耀万般，不要什么风光无限，我情愿，当一个普通人。”

    泪水慢慢凝聚在眼眶，她却执著地仰着头，不让它掉下。

    宋憬慢慢凝聚成人形，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不哭出来呢？”

    “哭泣是弱者的行为。除非哭泣能改变命运，否则我绝对不会哭。”她让自己缓了一会儿，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慢慢吐出这句沙哑之极的话。

    宋憬怔了怔，一手将她揽入怀，仰天道：“你真是一个傻得可爱的小姑娘。

    哭泣虽然不能改变命运，但至少可以让你没有那么难过啊。”说着拍了拍她的背，“哭出来吧。”

    秦诵在他怀里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断断续续地抽咽起来，最后演变成放声大哭。宋憬沉默了很久，直到她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才淡淡地开口：“其实从前我被锁在破庙里的前几年，每天晚上也会偷偷哭上一两声的。”

    秦诵愣了一下，宋憬又猛烈声明道：“不过只限于前几年噢！”

    秦诵终于笑了出来。

    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他们才到了一个小镇上，总算是没有白辛苦。只是镇上的人看见了秦诵纷纷避之不及，秦诵却一点儿都不奇怪。她现在满身尘土，蓬头垢面，比初见时的宋憬还像乞丐，那些人见着这样的她要是不避开反倒让人觉得奇怪了。盘缠早已用尽，她便将一路采摘的药草拿到药店里去换了一点钱。又将身上的一些首饰全部拿去当铺当掉，又换了不少钱。于是就拿着这些钱去买了两套衣服，找了家客栈暂时住下。当晚，她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宋憬也凝聚成人形出来，好好洗了个澡，拿着秦诵给他买的衣服换上。两个人重新面对对方时几乎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憬：“你你你，你是秦诵？”

    秦诵：“你你你，你是宋憬？”

    “……”

    后来这两人想起这一天，都觉得万分滑稽。

    良久无言。

    两个人互相斜睨了一眼，默契地没再说什么，吃饱喝足，就各自睡觉补充精神去了。

    第二天，秦诵打算去大街上逛逛，买一点必备品以备不时之需。无奈剩下的钱不多，只够在那个客栈里再住三日了。于是她转了一圈，什么也没买，正准备空手而归的时候，看见有一大群人围在一个地方，叽叽喳喳讨论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踮起脚，伸长了脖子，才发现那些人是在看一张皇榜。出于好奇心，她也走过去。人疯狂起来真不是人，她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挤到皇榜前面，她读了一遍，没什么感觉，忽然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腿一软，跌倒在地。

    她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有那张皇榜的内容在她脑海里如字幕般浮现。

    “真是可惜了，这三个人都年纪轻轻的。”

    “那皇后不会是个瘟神吧，三个孩子，小女儿一生下来就死，如今大儿子二女儿也都死了，现在连自己也不放过。”

    秦诵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在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可那些人的议论声却一字不漏地进了她的耳朵，稳稳当当停在她心头，久久不散。

    她觉得可笑，三个人一起死，这么诡异的事，居然也会有那么多人相信。

    宋憬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小诵诵！你没事吧？”

    “小诵诵！”

    “呃……啊？”

    “你有没有事？”宋憬担忧道。

    “没……没有。我，我们回去吧。”秦诵匆匆爬起来，慌乱道。

    宋憬不放心，一路上都在扯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结果秦诵根本没留心听，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一路上迷迷糊糊的，差点被别人撞到好几次。宋憬只好作罢，让她走到一个角落去，他慢慢凝聚成人形，才拉着她回去。

    回到客栈，秦诵傻了一样地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憬坐在不远处看着她，趴在桌子上，手撑着头，一脸无奈。

    突然秦诵发了疯一样地把皇后给她的那个包袱拿出来，把所有东西都翻了个遍，正当她胡乱翻找时，一封信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她猛然停下来，大脑又一下子愣住，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那封信。

    信？

    她尽量慢吞吞地捡起来以调整自己的心态，结果她刚颤抖着手抽出信纸，泪马上就如雨点般落下。所有的情绪在这时一下子爆发。这封信的落笔十分谨慎小心，笔锋尖锐，龙飞凤舞的字十分漂亮。只是信纸上斑斑驳驳，布满了泪痕。

    她泪眼婆娑地看完，慢吞吞地把信纸折好，再随手放进一旁的油灯里烧掉。她或许是感情太过丰富，所以永远想太多，但不该留的东西即使再不舍也绝对不会留下。

    我本向往寻常日，为何生在帝王家？

    宋憬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没说。

    他知道她自己有那个能力调整消化。

    所以他只是走过去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又慢慢化成灵魂状态附在她身上调养了。

    秦诵也没说什么，抹干净泪水，又重新把包袱好好整理了一遍，才爬到床上睡觉。

    可是夜深了很久很久，她还是没有睡着。

    于是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轻轻地唤了声：“憬？”

    宋憬应了声：“我没睡着。”

    她“哦”了一下，翻了翻身，自顾自轻声喃喃起来：“前些日子光顾着赶路，没有想过我娘和宋大夫的事情。后来到了破庙里想起宋大夫被害，想到他好歹也养了我十四年，就考虑着要不要报仇，可是又遇见了你，就一时忘记了。现在，我娘被害，大哥二姐也都死于非命，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宋憬沉默了。

    恨这种东西……真的，不可以有啊，小诵诵……

    宋憬吃过这样的苦头，以前他每日生活在恨意之中，以恨度日，最后也不过落得一个被封印在破庙里的下场。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那里等了一百多年，才等来秦诵救出他，他当然不希望她重蹈他的覆辙。

    “小……小诵诵……你救了我，也会一直陪着我的吧？”宋憬很久才开口，弱弱地问了句。

    秦诵见他答非所问，只道他是害怕孤单，于是顺口安慰他，其实也是安慰她自己：“当然啦，毕竟，我现在只剩下你了啊。”

    我只剩下你了啊。

    只剩下我了……宋憬呆了一会儿，终于开心地反应过来，手舞足蹈地跑去睡了。

    秦诵无奈地谈了口气：“明明都两百多岁了，怎么比我还小孩子气。”

    她重新躺下，偏过头，看着夜空，心里思忖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报仇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她现在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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