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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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港待办事宜”这几个字,接着另起一行,画上个数字一和逗号。紧挨着那个逗号,从他的笔尖下很快出现如下字样,“追捕老骚货,验其屁股清白”……
之后的若干天,柳五白日里把自己的罗汉榻搬到门口的葡萄树下,靠在榻上津津有味地撰写他的待办事宜清单,手边是命小丁跑过五条街买来的盐酥鸡、鸡蛋仔、芋圆等物,——落岛为寇以后,据闻连老竹竿都都无车可用,遑论他这个被发配到新北的水泥盒子里来的前师长。摇摇头,他按下胸中的虎落平阳之感,攫着个鸡蛋仔放口中嚼着,在本子上继续写道“老骚货包洗内裤”。“内”字没写完,“啪嗒啪嗒”几声步响,一个淡淡的小影落到他的本子上。柳五抬眼,原来是隔壁那姓齐的立法委员家的小儿,正瞪着双童稚的眼,冲着他手边的吃食呆呆地凝望。
“哼!”柳五心中立刻就不大高兴,他讨厌任何会呼吸的东西觊觎他的所有物,不管那个会呼吸的东西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管那个所有物是两张钱钞一份的吃食还是费他半辈子的劲才逐到手的老骚货。他斜着眼,用手指夹了块盐酥鸡搁嘴里,放慢了咬合的动作,目光不善地瞪着那来犯的小童,期望凭借其人生几番血战的凛凛之姿,将这妄想小儿吓退。
谁知他斜目半晌,这懵懂小子丝毫不为所动,像是个半痴,只顾拿眼瞅着那袋盐酥鸡,间或盯着他咀嚼盐酥鸡的模样,眼神楚楚,令柳五愈发生厌。
正当他微突着下唇,欲采取别样手段的时候,那齐家的妇人从屋里走出,“小正,快回来,别在那儿给叔叔添乱!”
哎,这话说得对,柳五更加紧了眼神去驱赶那小儿,快走,快走!——你娘都这么说了,不能再死皮赖脸了罢。
那名叫小正的小童腿脚一动,却上演了这样的一出,脑袋左右打着摆子,晃去晃来,晃到左边是他那齐家的娘,晃到右边是柳五的盐酥鸡纸袋。那小儿看一眼他娘,看一眼柳五的盐酥鸡,嘴边无声地流着涎水,含意不言自明。
那个妇人便显出些窘意,她已经走上前来,“小正,回来!那不是你的东西,不能随便盯着人家……”伸过手就要来拉自己的儿子。
那叫小正的仍是直勾勾地睃着盐酥鸡,涎水流满了嘴角,母亲的手都伸过来了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呆样,以至于那个妇人十分不好意思地也跟她儿子一般地瞧了瞧那盐酥鸡,又瞧了柳五一眼。
一声幽长的叹息,——除了柳五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听见。只见他拨开纸袋,就近夹了那么小小的一块,狰狞地挤出一丝假笑,递与那小儿,“来,小正”。
妇人连忙向他道谢,又抓着自家儿子装作连连责备,那叫小正的呆儿却已是喜笑颜开,抓着那块小小的鸡肉就往牙还没长齐的嘴里塞。被那妇人拉着,这才拖着步子,摇摇摆摆地回家去,转过身去的时候,那口边的涎水,已经淌到了下巴上,且在继续下滴。
等到齐家母子俩已经进了屋,这边柳五的一张脸仍然郁着:他又被抢走东西了,还是用上了伎俩的。只见他一连撇了三下嘴,最后撅着下唇,摊开小本,郑重其事地在那一串清单上的底部写道,“大屁股赔偿可口盐酥鸡十袋,交付日期待定”。
“沉舟,这个雍先生在追求你呢!”夏樱桐将那张古色古香的请柬放下,端起茶盅,抿嘴笑望着李沉舟脸上那一瞬间的不自在,“所以,你是个什么意思呢?”她好奇地瞧着这个至今她仍爱着的男人,也许不再是男女之爱,也许还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李沉舟颇为无奈地摇着头,“我只想问问雍先生如何能去台湾,据说台湾当局对入台申请的审查已经颇为严格,我就想着雍先生是否能有什么办法……当然,这一路来已经方方面面地烦劳了人家,他又是这样每个礼拜私邀我去赴宴,我每次一想到承了他这么多的情,就如坐针毡。”
“不仅如此,人家还周周给你送花儿呢——一捧又一捧的白玫瑰,象征一周又一周谦卑的爱,指望把你打动。你倒好,回头就把玫瑰花扔给小妮子去玩,结果人家小妮子都不乐意,说着‘我喜欢红的粉的花儿,怎么李大哥总给这些我白白的’,真真好笑——”夏樱桐靠在沙发背上,下巴一扬,冲着正在侧厅的地毯上玩耍的一伙人。其中自然有小妮子、阿秦,此外还有她那才两三岁大的儿子杜查理。查理是内战爆发那会儿怀上的,跟他的姐姐杜詹妮不同,查理的相貌更像他的爸爸杜少爷,是那种绵软的显着点儿任性的漂亮;不过他的性情倒是奇怪的既不像爸也不像妈,寡言少语,非常得老实。此刻,秦楼月正带着阿柳和查理两个人,坐在地毯上玩木马、小坦克跟积木。坐得较远的夏樱桐并不知道,她那老实的小儿子已经被他的小师叔柳横波抢了至少三次玩具,且小妮子还会花言巧语地哄骗查理道:“查查,人家孔融让梨,被人表扬,你把积木让给我,师哥也会表扬你。”因此挨了阿秦不少责备。
“杜夫人就不要再取笑我啦!”李沉舟手里捧着茶盅,忽然想起连这茶盅里的云雾茶也是那雍希羽作为礼物送来的,心里愈发讪讪。
“所以沉舟还是要去找柳五爷的吗?”夏樱桐看他一眼,眼里闪着淡淡的好奇,以及一种夫唯不争的飘远了的叹息。她对柳五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是个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的男人,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会陷入到他散发出来的那种若即若离的危险的气息中,可惜她夏樱桐很早之前就距离涉世未深很远了。想来想去,夏樱桐都难以认同她身边的任何人跟这样一个男人多有接触,她多年前就想到了一个词,用来形容柳随风最为恰当,那个词是——“潜龙勿用”。
她将这个说给李沉舟听,李沉舟哈哈大笑,笑得茶盅里的水都洒了出来,他好多年没笑得这么畅快过了,——这也是他喜欢夏樱桐的地方。说起来,他喜欢的女人,无论是面前的这一个,还是如今远在英伦的那个赵三小姐,都是聪明得恰到好处的女人,对人对己都看得清楚,让人打心眼里感到放心。
好不容易笑完了,李沉舟终是轻轻摇头,望着落地窗外渐浓的秋色,望着秋色里依旧盎然苍翠的龙虎山,徐徐地道:“那个东西外强中干,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心高气傲,又喜欢出言不逊,这样一个东西,就得被人看着、照顾着,否则要么不出事,要出就是个大的……”本来还想说,“柳五跟你和赵三不一样,你们到底能把自己顾得周全,那个东西要是性子上来……”,却是怕夏樱桐多想,话到一半给截了回去。窗外的阳光灿熳,风吹得树影哗啦啦地交叠到屋里的地板上,他坐在屋中跟夏樱桐谈着那个此刻正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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