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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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打破一切束缚的热望,支撑他如飞如风,不觉这路途的漫长。踏上回程,他拖着自己无目的地走,既感脚下道路的漫长,又感其人生之路的漫长。他的人生看似跌宕,实则败笔不断,失误无穷,每过一次湍流,将他身边的人卷走些许,最后留他一人,品味生的滋苦。如若他再激烈一些、再纯粹一些,或者他再平庸一些、苟且一些,一切不会是今天这个样,一切都好过今天这个样。要知道当年李萍弥留之际,这么对他说:“以后你就卖卖馄饨,别去做什么英雄能人。等攒了一些钱以后,觅个老实本分的姑娘,模样看得过去就行,做事勤快,身体康健。重要的是能跟你过日子,不会三天两头跟你闹。两个人生个一儿半女,就很好……”还道对街那个同是卖馄饨的叫阿英的姑娘就不错,一个人操持着馄饨摊,供养年迈的祖母。“千万别找个有脾气的,”李萍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找个脾气大的能干什么?徒让你自己气苦。”
可后来李沉舟到底没娶了那个叫阿英的姑娘——尽管那个阿英每次见了他都笑得脸上着粉。如今回想起来,是不是当初应该听李萍的话,跟那个阿英结婚,生一双儿女来得好?
“等下来,不许走!”
两道声音左右喝来,“不许走,站住!什么人!查验过身份才给过!”咔咔端举着枪,瞄准李沉舟。
生了锈斑的充作防线的铁支架横在面前,李沉舟恍然不觉,伸手想把支架推开,被人由后在肩胛重重一击,“干什么!你是不是新抓的壮丁?回答!”
“答”字刚落,发话者下颌骨一下剧痛,伴随短暂的断裂声响,他人向后仆倒,脊梁着地,结结实实的一声闷闷的“咚”!
李沉舟收拳在侧,谁也不看,头发颠乱着,要将铁支架搬开。一旁的士兵惊讶之余,拉开枪栓,手指贴在了扳机上。早行的市民纷纷避让,集在墙沿紧张地看望,直觉一汪血泊就要落在铁支架前的路上。
李沉舟两眼茫然地,仿若不见不闻,手按在铁杆上,杆上的毛刺扎进掌心,麻而锐痛。而对这他也仿佛无知觉,膂力一起,支架升起来,令人意想不到地,倒横着像持枪的士兵挥去!
支架的铁爪撞上士兵的臂,撞落他们的枪,直撞向他们的面门——骨肉对抗钢铁,即便生了锈的,也是不堪一挡。枪掉到地上,两个人捂脸倒地,血星子斜飞。铁支架的脚上瞬间一片红。
更多的士兵拉开了枪栓,这人是不要命的古怪,由不得他了——
然而一队军用吉普鸣笛到来,笛声长呜,防线上的士兵均松了口气:团座到了,这人自然交给团座处理。
李沉舟仍自提着支架,他盯着领先的那辆吉普车。门开了,柳随风下车,踩着深筒军靴,踏地而来;他隔着一排铁支架望着他。
“大哥,”柳五声音轻柔着,“上车吧,我带你回去,回北教场。”目光也很温柔。
他身后,随来的郑营长发令指挥士兵,将地上的伤员抬上车,“送到就近的医院去。”就有不明就里的小兵近前来告状,指着李沉舟,“这人不配合检查,还出手伤人,估计脑子不好,是个狂傻的……”
郑营长在他后脑一拍,“好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其他的别管。”瞧瞧那边的柳随风和李沉舟,心里是明白的。
柳五一手摸上支架,支架脚上的血凝结了一些,变成深红。他欣赏了一会,微笑了笑,看着李沉舟,“大哥,你火气撒完了,就跟我回去吧!老康已经把新凉簟洗涮干净,曝晒了,就等天热了给你用上。”目光捕捉到李沉舟的乱发和胡渣,脸上的笑意更深,“呐,特意从法国商店里买的凉簟,温温的凉,不冰人的,比大哥之前在南京用的还好一些……”
“哐啷啷啷!”
柳五闪步急退,那是李沉舟手中的铁支架向他飞掷了来!带着血沫和灰尘,破空直击他的头脑!
柳随风早有准备,矮身跨步,退后二尺,支架就越过他落到后面去了。后面还是铁支架,支架碰支架,哐啷乱响一阵,自觉消停。
那边李沉舟攥着包袱,捉空穿过封锁,另一只手左右推抵,将挡道的人甩到一边,已经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往市里去了。自然是往小吉坡的方向去。
众人见着这一幕,有的皱眉,有的害怕,有的尴尬,替柳五尴尬。郑营长只当不见,很沉稳地走了来,“团座,我先带伤兵去医院了,一会儿回北教场报道。”
柳随风拂拂身上的灰土,“嗯,你若是回去的早,帮我瞧瞧由孟营长带回去的那两人,还有那匹马,人要好好待着,马也是;驴叫人送给老康,给他运东西用……我大约中午回去。”
郑营长应了,坐上一辆车,领着另外两辆,掉头北去。他们离开的同时,柳五也坐进车里,由小丁载着他,也向北去;择另一条路,向小吉坡的方向去。
李沉舟呼呼地走,抄近道,穿翠湖——水浮莲已经漾开了湖面,脚步越走越惶急。他想起方才柳五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他想起柳五坐车来到封锁,好像早知他会在那里,甚至料到他的情绪。他怎么会知道的呢?只能是他已到过小吉坡,从阿秦那里得知,甚至见到了他的留言。柳五到过小吉坡,柳五到过小吉坡,猎豹没在芳草地上寻到想要寻见的,他会对草地上的小动物做些什么呢?
李沉舟不敢多想,提着口气,费力地要把腔中那颗心努力地提上来。好孩子已经没了,柳五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唯有如此希望。他不会的,这不合逻辑,阿秦阿柳是无足轻重的,他们并无挡他的路,不挡路的应当存活。他唯有如此希望。
奔跑着,老兽再次奔跑起来,他太大意了!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然而他把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留在虎口,留他们自生灭,随便一只猛禽,便能将他们掠夺,随便一只猛禽,随便一只。老兽的脑子已然昏聩,老兽一旦顾此,就要失彼,还有更糟糕的,即此彼皆失,就像他现在这样——
李沉舟奔至小吉坡,小吉坡的院门敞开着。他的磕膝几乎立时就软了软,他想起那一次从铁匠铺回来,也是一样的景况。他喉头闷呜一声,一头撞进院去,直扑西屋!
西屋的门大开,家具还是那样。厢房里,床上的被盖半揭,小妮子的毛绒老鼠散在床下,衣服不见,人也不见。
李沉舟呆立着,片时,走过去拾起这些日子柳横波总不离身的毛绒老鼠——他买给小妮子的毛绒老鼠,将老鼠搁到床上。然后他坐下来,脸和嘴唇都失去颜色,他揪着胸口的衣服,快要喘不上气。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一个转身,就什么都没有了。一个转身。
头低垂着,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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