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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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远处发生的事一个不落看完整了,待跟吴清末走远,才冷不丁地道:“参谋长,那个孙天魄的男人,是你让他把马牵来的罢?”
没想到吴清末没有否认,回头扶一扶眼镜,厚嘴唇上拉开一丝笑,“没办法,对付孙大圣,只能以柔克刚,把唐三藏叫来。跟孙大圣说不通的事,去跟唐三藏说说,倒能行得通。”
柳随风随着他笑,嘴角勉强咧一咧,皮笑肉不笑。
吴清末找他没别的事,就是传达薛崇的意思,问他防御阶段派他去守南浔一线,有无疑问。“日军一零一一零二两个师,正围着南浔铁路,修水河打转,欲从两面进攻南昌。柳团长若能在修水南岸截上一截呢,毁桥设障什么的,就很好,当然若能干掉他们一部分,就更好。南昌城里会有别的师镇守,到时柳团长完成任务,不必回南昌,直接开到郊外,到司令部汇合。”
柳随风一直听着没插话,等吴清末说完了,把他的话跟昨晚研究的作战地图对照一番,想了一想,“那南昌守军压力会很大罢?除非我截住日军大部分,还要在别的日军的师团赶不到的情况下……”
吴清末点了头,神情颇为无奈,“柳团长,实话说了吧,防御的意思就是伤敌,防御防御,其实到后来都是要撤的。对日本人,多杀一个是一个,减轻日后战场的负担。江西这边是没什么希望了,我们一撤走,日本人下一步就是往西进攻长沙。离得这么近,我们这批人,很可能还要到长沙跟日本人干一场,那一场——才是薛长官真正看重的。这边,已经丢的太多,没希望!那边——才是一步都不能让,长沙是薛长官最后的底线,也是我最后的底线……想想看,长沙离重庆还有多远?所以,保存好实力,长沙需要用兵的地方,只多不少。”
柳五琢磨着吴清末的话,回想在重庆看到的人和事,有个想法逐渐清晰,“陪都那边,是不赞成死守的罢?就算长沙保不住,似乎也不心疼的?”
吴清末笑了,介于哭和笑之间的一个笑,“柳团长,有些事情,不用放在明面上讲……总之薛长官的意思,方才已经说了。将在外,一切按薛长官的意思来,又或者——柳团长不同意薛长官的意见?”
又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现在柳五脸上,“我昨天说过了,一切听从安排。”
浓云横岭。愈往北云色愈浓,一直浓到北面的幕埠山山岭上。往南,被风一吹,云层失散,这一块那一块地出现点蓝天,蓝得青涩蓝得透彻,仿佛真正的春天的那种晴蓝,又或是童年的记忆中才有的样子。康劫生举着望远镜站在山道上眺望,从对岸山脉上的浓云一直望到近处晴蓝的天,山风刮脸,心中是振奋的紧张。他有自己的童年,他还记得那段安乐的日子——世上最好的生活,童年、蓝天,一直不曾变。变的是人的年龄,是年岁叫一切变得复杂凶险,叫他长大,长大后被强拉进军队里,一点过渡都没有地,套上军装就上了前线。山下是静静的修水,山那边据说驻扎着日军。他这次跟着五爷过来,就是要阻止日军渡河。第一次亲临战场,对手又是众所周知的敌人,康劫生眺望远方,并没什么害怕的心情。相反,就像是童年又回来了,那个在蓝天下做着英雄梦的童年,在此刻回现。顶上有蓝天,脚下待冲锋,童年的一梦一影逐渐重叠,如真似幻。“五爷,镜子里没有日军的影子呢。”他回头向柳五道,这一刻,他全心全意地指望而信任着柳五。
柳随风骑在马上,手里抓着另一副望远镜,向着修水北岸望着。景色对他不起任何作用,他既不看云彩,也不看蓝天。他是没有童年的人,也几乎谈不上未来,他眼里的生命活像一堆煤灰,死亡反倒如星辰般耀眼。他是天生适合上战场的人,因为对这个世界他厌弃而不留恋。
阵地差不多划好。修水南岸低山低谷,跟对面的地势相仿佛。另外两个骑兵团在靠近上游的地方铺排开,由马拉上山的山炮和高射炮,被枝叶圈了一层,掩饰地架在平稳的地方。地势最低的河道缺口,由步兵营担着,负责指挥作战的王师长就跟步兵团在一起,凌晨出发,趁暗在修水河上设置好障碍物。长长的带刺的铁网,从上游直拉下来,绕着团团的浮球,将河道隔为两段。柳五不用望远镜,就能望见低处那些步兵营的人,本来密匝匝挤在一块儿,这会儿已经散开了些,分别聚在十来个掩体后,绿斑斑地融进山色。他知道孙天魄也在那群人之中,说不定这设下的障碍就有他的功劳。他们这些人,他、孙天魄、那边的康劫生、鞠秀山,再远处的他手下的这个团,此次修水阻击之后,将有几人死去,几人存活,眼下都是未知数。这就像是个命运的游戏,赌徒手里的色子,摇的好摇不好,指向谁不指向谁,全凭天命——差不多全靠天意罢。这是个这一刻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场合,子弹会从什么方向飞来,过山炮会不会一下轰到面前,没人敢打包票。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不是吗?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人,下一刻就跟泄气的皮球一般迅速瘫软,血从几个血洞里一刻不停地往外淌,对这些,柳随风已经见过太多。不过死的都不是他,他的运气似乎向来都很不错,那么多人死去了,而他还活着——这可以算是运气不错罢?头上的蓝天消失了,浓云合起,他下马,叫来鞠秀山,让其把马匹全放到山后去,离他们的炮远一些。接着,便让士兵们进到掩体里,各负其责,不要混乱。他自己则站在树影下,盯着河对面的林子。毫无疑问林子里有人,那种绿斑斑的缓缓起伏的动漾,简直就跟下风处步兵营的那副掩饰一个样。所以,双方都到齐了,谁将先开火呢?
微风起,树叶摇动,柳五脸上忽然落了一滴水。又下雨了麽?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从对岸涂家埠方向,就开始了一阵密集的重机枪扫射。嘟嘟嘟嘟嘟——北边的各个方位,似乎排满了火力点,吃饱了劲的子弹,对着南岸的整个山体,地毯式地一片一片扫过来。这么一开射,日本人的身影也就从林子里显现,山炮和战车队打头,缓缓向河岸推进。等到穿着黄绿大耳军服的日本士兵一个个现身,步兵营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蜂鸣,王师长的信号——可以开火了。柳随风一声不响将轻机枪枪口从树后伸出,对着那队走在山炮旁的日本兵,拉下枪栓,肩胛顶上,“嗒嗒嗒嗒”眨眼撂倒一串。
他这边的枪声一响,其他掩体里的人也开始开枪回击。三十余米宽的修水河两岸,霎时成了对射的战场。柳五靠在山岩和树木围成的掩体之后,顶着机枪,整个人成了机枪的另一个后座,随着枪身一起震动激荡。但是他仍需要压住机枪,尽管两发弹管打空之后,他觉得自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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