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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90

    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分卷阅读290

    去了,自己的岁数赶上来,再如何硬朗的身子骨也开始慢慢地不如前。感受到这个变化,老人骄傲的自尊心出现细碎的裂痕。不肯把这个表现出来,也不肯继续用着李沉舟的钱雇老妈子,更不肯开口请小老板帮忙,屈寒山忙里忙外,做饭扫院一个不落,撑着干了一段时间。这样,终于在又一个夏天到来时,出乎两个小老板意料地,高大的铁塔般可靠的屈寒山病倒了。

    天仿佛塌了一块。屈寒山不是天,至少也是天的一部分,至少对柳横波而言是如此。很长时间他都没法明白,这么个威严勇猛的老先生怎么也会生病。然而还没等他转过脑子,整个生活就变了样。老先生病倒了,李大哥却还没来,保护神失去了一个,又折损了一个,小妮子再次感觉到生活的严酷了。很自然地,他紧紧依靠着自家师哥,如今只剩自家师哥保护他了。在他看来,师哥就是个本事的。老先生倒下第二天,一早秦楼月就上街去。晌午未到,领回来一个大夫,一个帮忙烧茶煮饭的老妈子,两只手拎着现买的吃食,好先打发当天的肚饿。迫不及待地拈了豆沙包,柳横波把自己喂个十成饱,坐在老先生昏暗暗的北屋,瞧着那大夫怎样断诊,怎样开方。秦楼月自己还饿着,却顾不上吃,取笔一一把大夫的话记下,回身开柜子,拿钱付诊金。老妈子说好了,一日只帮几个小时的忙,工钱当日结。这时再顾不上拘谨。屈寒山病中告诉他,哪个屉子里搁钱钞,秦楼月每天早晨当着其面,取一叠子,在账本上记一笔,晚上再记账,汇报用了多少,用于哪里,将多余的钱放回。屈寒山头脑不甚清明,却也知道如今只剩秦楼月是个靠得住的,闭了眼张了耳,尽量往心里听,尽管听着听着就开始昏昏。稍微有好转的样子,就要下床做事,不肯叫小老板们侍候他。可惜病不饶人,刚下地就脑血上涌,耳里轰轰得响,眼前一黑,只能往床上倒。秦楼月大约猜到他的心思,有意劝他不要逞强,其他的不好说,只是往李沉舟身上讲,“老先生多保重自己,院里的活有我,有老妈子,不行还有阿柳帮着做一些。李帮主若是在,也会要你好好养病的。”帮屈寒山理好毯子,将脏衣服抱出去洗。北屋里,屈寒山僵直地躺在床上,想到李沉舟,几乎百感交集。他一直是个可靠的老仆,对陶百窗,对李沉舟。陶百窗叫他好好跟着李沉舟,他做到了;李沉舟叫他好好带着小老板,他没能做到底。他还没把小老板全须全尾地交到李沉舟手上,自己先不行了,反要小老板伸手照顾他。骄傲的老人一阵阵得感到悲凉,却到底下了养病的决心。至少要熬到老爷人来到,不是麽?

    可是万一李沉舟自己先出了事,再也不出现,又该如何?屈寒山想到这点,不敢宣之于口,暗暗咬上牙,为自己鼓劲。鼓着鼓着,脑子又变得沉沉,眼前变得模糊,现实渐渐远了……昏昏醒醒,他看不到柳横波常抱了毛绒老鼠,靠墙坐着看他。秦楼月人在院里忙,嘱咐他守着老先生,若是有什么事,立刻来叫他。昆明的夏天,太阳不辣,知了不闹,光是一树一树地撑开绿盖,伴着街门外边叫着“卖杨梅——”的苗族姑娘。柳横波人在屋里,感知着外面的这一切,就很想出去逛着玩。

    可是老先生病了,需要用很多钱,师哥告诉他他们不剩下多少钱了,不能再随便乱花。“想想看,房子这么三间,知道用去多少麽?”秦楼月这么吓唬师弟。柳横波自然不知道用去多少,只以为以后大概又要开始过紧巴的穷日子,没有新衣、没有零嘴,不能出去玩,因为要干活。一般时候,秦楼月只是叫他看着老先生,若是老妈子哪日请假,就直接把他派厨房,让他削萝卜。小妮子不想老坐屋里看着一动不动的老先生,可他也不想削萝卜,但是如果不照做,就会挨责备。秦楼月这一阵累得慌,脾气没往日的好,有事无事地,就向他皱眉头。小妮子心里觉得憋,可是老先生不理他——老先生没法理他!老妈子是个女人,也许对他和蔼些?才没有呢。柳横波就记得一次,胖身筒的老妈子拎着他削好的胡萝卜,大声地笑话:“小哥儿真不会做事!瞧这个萝卜还剩下多少!”

    当然也有稍微开心点的时候,那就是师哥让他上街抓药,慷慨地多给几个小铜子,让他“顺道买些果子吃”。柳横波觉得委屈,可也有点高兴,终于不用一直呆坐着看老先生,上街耍耍了。药铺子不远,秦楼月指望他抓了药,买了果子,就能马上回来。他不放心师弟一个人出去太久,同时也等着配药用,不叫老先生断了顿。想不到的是,小妮子手里捏了钱,一路走一路逛,先跑翠湖,蹲在湖边看一条条大红鱼,想着自己好久没有鱼吃了,什么时候过来捉一条,让师哥炖给他。看完红鱼就抄小道拐上文林街,嗒嗒地向更热闹的凤翥街走。翠湖景色好,可是幽静得慌,不合小妮子的趣味。那几条大街多好啊,茶馆那么多,人那么多,吵吵嚷嚷的,看着就高兴。其中一家大茶馆,隔三差五地有人唱围鼓。柳横波一开始并不知道什么叫“围鼓”,后来人站在门外,向里面探着脑袋听了两回,立马知晓,就是票友聚会,清唱戏剧。那些人唱的大多是滇剧,小妮子不会,可是他就是听出来,那些人唱得可不如他,更比不上师哥!哼,这样子的都能唱站在台子上唱呢,真不害臊!小妮子心里鼓了气,没法子说出来,只好嗒嗒地走开。几条街上,卖吃食的可多,一个个玻璃匣子里,一格格地装着芙蓉糕、萨琪玛、月饼、绿豆酥,花花绿绿。小妮子边走边歪脖子,舍不得不看,可是摸摸自家的兜,心里哀哀地。没法子,大钱得买药,小铜子只能够几个果子吃。蔫蔫地上药铺子抓了药,拎在手里,再次路过那几个玻璃匣子,更加走不动。卖东西的见状,怂恿道:“小哥儿拿上一盒,回去甜甜嘴!”小妮子就想着甜嘴呢,无奈荷包太瘪,伸不出手去。老板一眼看穿,更加鼓动,“小哥儿先拿一盒,赊下账,回去取钱也不迟!手上的东西先压这儿,大家都信得过!”说着,直接将玻璃匣子递到柳横波手里,开了一格,取出绿豆酥,“小哥儿自己尝尝!现磨的新鲜绿豆,味道可美!”糊里糊涂地,小妮子张嘴尝了,一尝就再放不下,站在店铺里,吧唧吧唧地吃掉三块糕点。店老板笑眯眯问他,“小哥儿,怎么样?”要他给话。小妮子脸一红,抓着匣子道:“我……我回去取钱!”丢下药包,急忙忙往回赶。小吉坡家中,秦楼月正担心得紧,心道阿柳人上哪里了,如何到现在也不回。那边院门一开,柳横波跑了进来,喘着大气,说不出话,只是把玻璃匣子端出来给师哥看。

    后来的事真叫柳横波半年都忘不掉。他清楚记得师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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