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分卷阅读266
时能够承受的东西,如今反而承受不了了……”
她走到萧开雁面前,站住。萧开雁看着她,看着她素面朝天的脸上露出某种颓丧、困惑的神情,情不自禁张开胳膊拥住她。
他没能在她最好的年华上遇见她、陪伴她、拥有她——这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他将在她最需要人倾诉、陪伴、相拥的时候待在她身边,跟她肩并肩一起走下去。赵师容——曾经的赵家三小姐,曾经的帮主夫人,如今的柳太太,这么多身份,这么多过往,都破碎在重庆大轰炸时两人相伴相依的呓语里。那时,日本人的飞机在头顶上轰鸣,远远近近地投下一枚枚炸弹,东西南北都是爆炸声、叫喊声、呼救声、警报声,他抱着赵师容,坐在沙发上,听赵师容说着李沉舟十几岁时的事情,听着她说“你不知道沉舟那时有多可爱,要命的是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哎,那副神气,我后来是再也没见到过……”外面炸弹四落,昏天黑地,屋里长帘斜飞,暗室浮光。他抱着赵师容,听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十几岁时的李沉舟,于万物哀鸣中感知着一种微妙的宁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接受了赵师容对于李沉舟远超出爱情的思慕了。他不是在听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诉说春情,而是陪着一个三十岁的女人遥望一段伤感而激昂的恋曲。其实某种程度上,赵师容才是真正坚强勇敢的那类人:她不勇敢,当年不会离家出走追随李沉舟;她不坚强,不会为了保李沉舟出来,答应跟柳五的婚事。是的,他知道赵师容嫁给柳随风,是有苦衷的,他几乎很快就猜到了。在南京时他没有机会证实自己的想法,到了重庆再次遇上赵师容,他没有再放过这个机会……
话问出来了,赵师容仍旧微笑着,没有直接应他,只是说:“你这么一讲,会显得我很高尚,但我并不想做一个高尚的人。”
萧开雁的回答是:“赵三小姐已经表现得很好很好了,比我们同时代的很多人,表现得都好。”说的是肺腑之言。
然后他就看到,赵师容双唇抿得很紧,竭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像在拼命抑制着什么。终于,还是没成功,两滴泪飞出眼睑,沾湿睫毛,手指轻划,被抹掉了。
那天晚上,赵师容就没有回唐家的老宅,而宿在了萧开雁的公寓。她已经一个人支撑得太累太久,急需一个宽厚的怀抱让她好好休息。还是那句话,“我十几岁时能够承受的东西,如今反而承受不了了……”从赵三小姐到柳太太,赵师容筋疲力竭,她而今再也经不起失去些什么了——
萧开雁懂得这些,他很高兴赵师容主动说出挽留他的话。也许李沉舟会永远在赵师容心目中占据一个庞大而顽固的地盘,但他会成为一个跟赵师容更般配更和谐的世俗伴侣。他会给她一个家,一个和平稳固不用再经历心灵震荡的地方。十几岁时的赵三小姐,或许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他很确定,三十岁时的赵师容,对这些会足够得渴望和依恋——
有谁会不依恋呢?
“我会尽一切可能,留在重庆。”萧开雁看着赵师容的眼睛,这样道。
赵师容听后,回应似的微笑了一下,萧开雁拍拍她的背,“我得走了。”穿过客厅出门。
萧开雁出了公寓楼,坐上早已等候在楼下的军部的车子,往指挥部的方向去了。他没有注意到,公寓楼拐角,还有另一辆车子,阴郁地停在树影下。
车子的驾驶座上,唐灯枝一边捂着嘴打哈欠一边偷眼去瞄旁边的柳随风。他们俩在车子里盯了一整夜的梢,亲眼看着军部的车怎样载着萧二和赵师容来到,两人怎样上楼,楼上的灯怎样亮了又熄灭……漫长的后半夜,柳五就一直望着那个熄了灯的窗口,然后是整幢熄了灯的公寓楼,一语不发地望着。充作司机的唐灯枝,本来打算陪着情郎一道“守夜”的,私底下还暗暗酿着春情,无奈柳五的脸色,是比黑夜还黑,整个人裹在暗青大衣里,一口口地啜着酒壶里的酒,既不说话,也不看他。进入凌晨,他实在打熬不住,头一歪,仰在座位上睡起来。睡睡醒醒,手麻颈酸,不断调整着坐姿,于昏暗的光线中,发现柳随风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握着酒壶,一动不动。唐灯枝心生同情,眼皮一沉,又睡上了。
他陪着柳五,已经跟踪了萧二和赵师容好些日子。他亲自开车,载着柳随风在都邮街、小梁子、陕西街各个社交场所来去,望着赵师容挎着萧开雁的胳膊,从这家俱乐部进去,由那家戏院出来,还时不时地参加这处的抗日募捐晚宴,那处的为鼓舞抗战士气举办的小型舞会,最后的归处,无一例外地,都是萧开雁的公寓。
对萧二萧开雁,唐灯枝并不陌生,重庆唐家,成都萧家,一东一西,一南一北,都是川中的百年望族。百年来,两家竞争过、联姻过、合作过、对抗过。进入本世纪,随着川外势力的崛起,两家都有走下坡路的趋势,出于维持地位的需要,两家再度互相靠近,谋求合作。萧秋水和唐方的婚姻,就是此次两家结好的里程碑和重要保证。平心而论,萧西楼的三个儿子,生得委实及时。对比唐家近年来优秀男丁的稀缺,萧家似乎有凭借其三子成长的势头,隐约超越唐家的意思。唐老太太高瞻远瞩,在萧家老大萧易人才到刚进学堂的年龄上,就亲自领着还是小女娃娃的唐方、唐甜,上成都探亲。说是探亲——唐家的部分远支寓在成都,其实是打探萧家三子,物色姑爷人选的意思。一次社交聚会上,带着两个小姑娘的唐老太太跟带着三个幼子的孙静珊“不期而遇”。孙静珊见到两个小丫头,自是交口称赞,夸唐方唐甜如何美人胚子,老太太如何有福气。唐老太太,笑得慈祥安和,一双精锐老眼,追着玩耍的萧易人、萧开雁和萧秋水端详观察。三个男孩,两个女孩,还不怎么分得清彼此地打闹,然而老太太就从这稚童无邪的打闹中,一眼将萧家三子的脾性看穿。易人眼高、开雁端执,看来看去,只有萧老三还算衬得上唐门女婿的身份。固然萧秋水眼中,有那么点桃花流水、我行我素的意味,但是没关系,生活会将他打磨得很好,死死地固定住,不叫出任何岔子。何况,他也是三子中生得最俊的,唐老太太既是挑货,自然要挑最好的。将萧家的精华挖过来,她也会赔上唐家最好的姑娘,不过算来算去,划算的还是唐家。老太太心里,无声地笑了,那边玩耍的几个小孩,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后来,不出意外地,两家走动地越发频繁,不是萧家上重庆,就是唐家去成都,作为唐家子弟的唐灯枝,也有幸见到过让老太太赞不绝口的萧家三子。他同意,萧秋水是三人中最好的。不过说实话,就他自己而言,萧秋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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