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青 作者:蟋蟀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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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工购来的,价格不菲。他自己倒不太合口,主要是给豹崽子买的。豹崽子好嘴,且胃口一直很好,对香甜可口的稀奶油,是恨不得空口喝下肚。本来,炸年糕蘸稀奶油,是鼓楼宅子的阿妈会做的零食,师容、明珠她们,还有那个人,都很爱吃。李沉舟照葫芦画瓢,一碟年糕,半碟稀奶油,把豹崽子的嘴,吃得扯出泛着油光的笑。笑完了,吃饱了,碟子一推,攀着李沉舟的肩,脑袋蹭啊蹭的,就要睡午觉的意思。小崽儿溺过水后,变得黏人起来,脾气——至少对着李沉舟,是日渐依顺。偶尔缠着他问柳五的事,问他爹有多高,是不是结婚了,爱吃什么菜,爱做什么事,李沉舟斟酌着说给他,越发加深小崽儿对柳五的向往。
“所以,我爹还没有成亲麽?”阿彻问他。
李沉舟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据我所知,还没有。”
阿彻仿佛松了口气,面上高兴起来,自言自语,“我就说,我爹怎么会做成亲那么无聊的事!连老公鸡都不成亲的呢!”
李沉舟没什么话好接,心里担着股情绪,径去灶间收拾。
得知阿彻是柳五的私生子,他震惊没有多少,别扭倒有很多。自然,他不可能因了柳随风的关系,将自己的情绪针对到阿彻身上。豹崽子,豹崽子,说着是猎豹,其实更多的还是小崽子的习性。豹崽子跟小猎豹,听着差不多,其实差得很远。阿彻话多,很活泼,任性是任性了一点,但是程度跟他那个老子比起来,还是好上太多。所以哄豹崽子开心很容易,做些好吃的,陪他练练拳、说说闲话,就能让小崽子原态毕露,小爪子挠挠的,打着滚儿到你怀里来。有时候阿彻在他身上磨蹭,摆出罕见的孩子气的形态,李沉舟不禁疑惑,那个东西像阿彻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好像没什么可能,那东西跟老公鸡一样,是从小到大的独夫,甚至更独。说老公鸡是独夫,也就是没成家的意思居多,说那个人是独夫,那就是真的独夫了。一个彻头彻尾自力更生的人,没有任何牵绊,也不谋求任何牵绊——对赵师容除外。有时候,李沉舟会想,即使两个人上过床,彼此也很难真的了解。有过那么几次,他试图跟那个人聊一聊的,可是那个人似乎兴趣并不大,或者说,他的立足点太清晰了,没有深入探讨的必要。那个人对自己的人生,对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乃至对整个世界,都有一套足够成熟(还是偏执?)的观点,他人无法撼动。不,不要说撼动,连进入他的情感领域都极其困难。几句话、几个字、一两个表情,就封死了交谈的入口。他不欢迎任何窥视他内心世界的举动。李沉舟试过几次,就放弃了。他感到跟那个人相处,虽然很刺激,但其实很累,他好像既了解他又不了解他。在床上,那个人的动作是热情的,眼神是清冷的,李沉舟后来想这大概就是他们两人所能拥有的状态了。如果那个人只想做/爱,那就只做/爱好了,虽说两人的做/爱也很少是温柔的。不过李沉舟都能扛得住,随便对付过去。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可能的事,似乎比他跟萧秋水更加没有可能。既是如此,就无需多惦记着了。经过萧三的事,李沉舟已经学到了足够多的东西,不会再轻易地放纵自己的感情。何况肉体的慰藉也不坏,小猎豹的身体,还是上佳的。至于其他,就没什么可说了。那个人——至少从表面上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消灭了应该消灭的,驱逐了应该驱逐的,如今,应该再没什么可腹徘的了罢?
就这样罢——老狮子和小猎豹分别从彼此的眼里消失,等各自迥异的心情过去之后,能留在心里的东西也不是太多了。
那么,他拿眼前的豹崽子,又打算怎么办?
船舱里,阿彻正跟费老头儿说着柳五的事。得到自家爹爹的进一步消息,让豹崽子很兴奋,瞧他说话的模样,是恨不能马上长大了,做个成功的水上商人,然后驾驶着漆光闪亮的货轮,亲自去向柳随风认亲。
费远空向嘴里送年糕的手就颇为沉重。看着宝贝孙子的劲头,又不好说些什么,嘴里呜呜地哼一声,表示自己听着呢。听着归听着,心里头却不是滋味。这算什么呢?一天没养过自己儿子的风流鬼,到时候从头到脚得个现成的儿子,外加他送上的大轮船,有这么好的事儿吗?一个成天跟枪打交道的风流鬼,能从事什么体面的勾当?一个不从事任何体面勾当的风流鬼,又凭什么白得个漂亮能干、在水上来去如风的大儿子?合着他自己这是在给别人白养儿子呢!好吃好喝好提携的,原来都是给别人作嫁衣裳!吓!
脸色就难看起来,旱烟斗啜得也不那么有劲。到最后,连呜呜的应声都没有了,将烟斗从嘴里拿下来,对着台上的空碟子“笃笃”地敲,断了的烟丝噗噗地落到碟子里,跟年糕屑混在一起。
阿彻是敏感的,立时就发觉费老头儿情绪上的不对。眼里的光彩黯淡下去,一句话说着说着,就断了。祖孙俩对坐无言,着实有点罕见。
费老头儿是耐不住这种静默的,屁股一抬,就往外面走,临到门口,碰上从灶间回转来的李沉舟,没有好气,低低地咕哝一句,“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啊!”
李沉舟约莫猜到是何事,让老公鸡过去了,走进来瞧瞧阿彻。
豹崽子脸色讪讪的,眼里又倔强又委屈地,望着李沉舟,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共鸣和安慰。
李沉舟瞧了一会儿,走过去,将手放到豹崽子头上,抚一抚,又滑下来,拍拍他的肩。
阿彻终于忍不住道,“爷爷不喜欢听我爹的事。”
“他把你当亲孙待的,听你对你爹这么热情,多少会有点不高兴……”
“我去找我爹,不代表我不要老公鸡……”豹崽子仍然很委屈,眉头都皱起来了,“老公鸡自己有爹,不会了解没爹的人的感受的……”
说完这两句,就紧抿上嘴,不愿再多开口了。跟他老子一样,不喜欢过多暴露自己的情感,李沉舟这么想。
但这两句话也提醒了他一个事实,阿彻是私生子,有母无父,知母不知父。到如今,是连母亲也没有了。如果不是秀音和费老头儿,他就是一个人存在在这个庞大而无情的世界上,每天为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奔波发愁。要是没有秀音和费老头儿,阿彻就会是社会上流离失所的孤儿中的一员,不知道从哪儿来,不知道往哪儿去,小小年纪,就昏天黑地地在人世间瞎转,像一颗无根的野草。
李沉舟自己就曾是一颗无根的野草——他忽而忆起李萍去世后遇见燕狂徒之前的那段时光了,孤独的、疲惫的、看不见未来的一段混沌的时光。肚子暂时可以填饱,但头顶上始终飘着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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