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皱——东坡暖阳 作者:依禾

    第二章 情迷 2

    追 梦

    清晨，窗透初晓，天还没亮透，小鸟们已早早醒来，唱起了清脆婉转的晨曲，遥相呼应，煞是惹人。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在这美妙的春晨时刻，我又怎能输于小鸟儿，怎能甘心在睡梦中荒度呢。曾几时，这可正是我最喜爱的晨读时间，我早已提书到无人打扰的僻静之地踱步朗诵开了呢。

    屋里早已没了苏轼的影子，估计也去晨读了吧。我翻身下床，匆匆洗漱，然后提起一本唐诗选读的线装书出了门。

    花园里，□盎然，鸟儿欢鸣。我伸伸胳膊，踢踢腿，弯弯腰，舒展舒展腰身，活络活络筋骨，深深呼吸，吸入清新甜美的氧气，毫不怜惜地把中浊气排出，真乃神清气爽呵。林间，美滋滋地翻开书页，我右手执书，左手背于身后，摇头晃脑、悠闲得意、阳顿挫地朗读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邱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唐·李白《将进酒》）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唐·王昌龄《闺怨》）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唐·李白《长干行》）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唐·李白《独坐敬亭山》）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茱萸少一人。”（唐·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脑海中闪现妈妈慈祥的笑颜，心中顿时涌起思念……我的声音有点儿哽咽，泪潸然落下，再也读不下去了。

    我独在异乡为异客，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好想你们！我背靠在树干上，仰头望天，任泪水肆意地流淌，思绪随朵朵白云漂浮。过了很久，泪，刷洗了郁结的伤感，心绪渐渐平缓下来，我想起了凌风。昨天见到的可真的是风吗？他现在在哪儿？我旋即从失落、伤感中回神，风一般冲回房屋，放下书卷，又风一般冲向后门。

    我要去找他！

    我顾不得口干舌燥，顾不得饥肠辘辘，更顾不得烈日当空，茫然地在街头游荡。我如鬼魅般，大街小巷，晃来晃去，没有目的，没有终点，只是一味地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用脚丈量着眉山城的角角落落、缝缝隙隙。庆幸北宋女子还没有流行缠足，否则，我可真吃不消……没有，依然没有，风就像空气蒸发了一般，飘忽到了不知何地。我每踏出一步，心就下沉一分，但我不甘心，虽如大海捞针，我也想把他捞出来，只要他是真实存在的，我就一定能把他挖出来。……

    大雾弥漫，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我孤身一人，茫茫然不知该向何方。正踌躇间，凌风出现了，他还是那样沉静温柔地对着我笑，清澈的眸瞳中满是爱恋与幸福。我大喜，欲伸手抓他，他却突然一个转身，离我而去。我紧跟其后，急忙追赶，我跑着、喊着、哭着，“风！等等我！风！别离开我！风，风，风――”凌风回过头来给了我温柔一笑，继续前行。他越走越快，像在飘动一般，全然不顾我的挣扎、我的痛呼。我摔倒了，无望地看着他越离越远，却又不甘心地继续撕心裂肺地嚎叫着，企图换回最后一丝希望：“风，风，不要啊！”

    一只大手搂住了发抖的我，另一只大手急急地轻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耳边传来轻柔却焦急的声音：“弗儿，不怕，不怕，有我呢！别哭，别哭，你做梦了！”

    噢，又做梦了。梦醒了的我心中苦涩难言，将头埋入那个虽不宽厚但温暖舒适的膛，任大手安抚我受伤的心。

    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我每天早出晚归，如孤魂野鬼般四处游逛、寻寻觅觅，找遍了眉山的犄角旮旯，不愿落下一丝希望。

    天色将晚，当我再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又饿又渴地出现在小院时，被苏轼逮了个正着。他面色铁青，暴跳如雷，浑身上下散发的暴戾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儒雅，似一行凶暴徒般。“说！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都去干什么了？去私会情人吗？风是谁？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失魂落魄、四处游荡的样子，不是失恋了是什么？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空间，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放弃，谁知你执迷不悟！”他双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肩，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中，他暴怒的黑眸圆瞪，眸底有痛楚、有怜惜、有坚定、有无奈、还有失望，一个人的眼中竟能包含如此复杂的情绪，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哪！

    我无言以对。连日来心中积攒的失落伤怀与此刻顿生的愧疚不安交织在一起，绞得我心痛，如千刀万剐般。我不敢直颜面对他，瞬间却已泪流满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实在是情难自禁，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渴望，我说服不了自己的双脚，我怕今晚承诺了你，明早起床后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对不起，对不起，我心中默默念着道歉，眼中泪水如同泉涌，滚滚而出。

    我的泪显然却又刺痛了他，他的声音转瞬间冰寒彻骨：“怎么，你在为他流泪吗？你在为他伤心难过吗？别忘了，你是我的妻！身为□，心中却想着别的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太过分了！”言毕，他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不顾我痛呼倒地，转身拂袖离去，房门在他身后发出巨响。

    一夜无眠，次日凌晨，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脚不受控制地再次走向院门。“哐嘡！”门没开，外面上了锁，我被禁足了。

    我呆呆地立于院中，心痛与失落，使我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眼前的苏轼是我最崇拜的偶像，我曾经在现代为他如醉如痴，吟诵他的词，崇尚他的才，迷恋他的情，最让我心动的是他对妻子的一往情深，如涓涓细流，徜徉于我，挥之不去，甚至奢想如能得苏轼千分之一的眷恋，此生足矣。

    现如今，上苍垂怜，他活生生就在眼前，他对我痴痴眷恋，而我却又迷失了自己，转而去追寻那虚无缥缈。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眼前的不懂得把握，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风，是我心中的最爱，也是我心中的最痛。

    我爱他，可是如今，我已经嫁为□，失去了自由之身，即便是找到了他，那又能怎样？我还可以爱他吗？我还可以嫁他吗？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拥有他？

    风，我已经失去他了。想至此，我泪湿衣襟。也许，前些日子看见风，那只是我的幻觉而已。现在，我该做的、能做的，唯有面对现实，我现在是苏轼的妻——王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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