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鳜鱼肥 作者:胖妞妞

    生意

    这月又是初一，是王家村村民赶集的日子。地里的活儿都忙得差不多了，交过公粮，卖了部分粮食，大家手上都有了些余钱，加之年节越发近了，大人小孩几个月没碰油水，都馋得不行，妇人们便打算去镇上买些猪和糕点，打些菊花酒，一来是为了过节，二来也想趁着过节犒劳犒劳家里忙了几个月的男人们，所以这次要去赶集的人便比以往都要多些。

    前几天王珛南就和安氏说好了，这次赶集他们兄弟俩也要和她一起去镇上，安氏和王运财商量了一下，索一家五口齐打阵，连小溪也去，夫妇俩想着孩子们近来越发懂事了，不如趁着农闲带他们去镇上逛逛，虽说没钱买什么稀罕玩意儿给他们玩，带他们出去见见世面也是不错的。

    夫妇俩不知道的是，王珛南和海子吵着要去镇上，可不只是单单为了玩的，他们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王珛南谋划了很久，如今总算要付诸行动啦！

    早在几个月前，王珛南能下地走动以后，就开始想方设法找些力所能及又能生钱的事情来做，好贴补贴补家里，不过他年纪太小，既不能上山打猎，也不能下河鱼，急得他团团打转，后来总算老天不负有心人，叫他找到了一个好商机。

    原来，王珛南每天早上去村里的水塘洗衣服的时候，注意到王家村村里村外、道旁角落里，常年长满了各种野花：春天有桃花、野兰、迎春、腊梅并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夏秋有山茶、丁香、连翘、君子兰、荷花、月季、茉莉、美人蕉，多的他也叫不出名字来，这些花大都是野生的，平常也没人在意。

    王家村的人对花没什么感觉，除了桂花喇叭花这样长在大树或是藤蔓上的，有名有分的花，其他地头山间所有野生的花，都被朴实的农人们一率统称为野花。偶尔也会有爱俏的媳妇采一两朵野花撷在鬓间或是衣襟上，为的是熏上那一阵香气，农民们眼里只有田里的苗，地里的菜，缸里的米，至于路旁的野花漂不漂亮，开不开得好，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了，以至于这些繁盛葱郁的鲜花们，一日一日只能如此寂寞地盛开着。

    殊不知，这些野花们身上也埋藏着巨大经济效益。王珛南在李府生活了几年，知道镇上像李府这样的大户人家都爱用香料，别说小姐丫鬟们了，连公子们身上都带着香包，柜子里常年摆着香囊，好熏衣服的，小姐太太们远远走来，身上都是一股馥郁的香气，可不是靠这些香料香草熏出来的么！还有那些玫瑰花儿、芍药花儿、野菊花做的枕头，桂花、玫瑰、荷花制的糕点，茉莉、菊花、珊瑚珠子做的香饼子，还有那镇上各大香料铺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哪一样不是这些鲜花草藤做来的？且年节将近，各府祭祀祖先，也需用到香料。

    且别说这些花呀草呀的，晒干后能卖到香料铺子里，还有那些像野菊花、连翘、金银花、连翘、荷花这样能入药的，还能卖到茶叶铺药铺去呢！

    王珛南瞅准商机，便一步步计划起来，先是叫海子和小溪日日往外跑，山间地头，树林河畔，只要瞧见没被雨水淋烂或是虫子咬坏的野花，都采回家来，放在屋后大石头上晾晒，好制成干花储藏起来。摘花这项活动，对小溪来说，是最有趣的，既能玩儿，还能帮哥哥的忙，何乐而不为呢！小姑娘乐得日日挎着篮子往外跑，被大人取笑她小小年纪就爱摘花扮媳妇时也不脸红，小家伙着呢，只要能帮家里的忙，她就啥都不怕。

    可这项任务对海子来说，就实实在在是个折磨了，堂堂男子汉，竟然跟姑娘家似的，跑去摘花，叫伙伴们瞧见，还不定怎么笑话奚落他呢！所以海子每回背着小背篓出去时都很别扭，还尽量选在往那些人少的树林里去采花，也算他歪打正着，竟然采回许多半夏菖蒲之类有用的药草。有一回还采了许多蘑菇回来，王珛南那天晚上便做了回蘑菇鲜汤，加了些腊和野菜，滋味鲜美无比，一家人只一顿就把满满一罐汤喝了个光。

    三个小家伙忙活了几个月，成果还算不错。野花本来有许多，不过晒干后原本的一大袋子就变成了可怜的小小一堆，所以几个月过去，他们才积了两袋子干草花，一袋子草药。

    赶集前的那天晚上，王珛南把做成的干花和磨好的药草仔细打包好，装了满满两大背篓，剩下的，就分别装在三个小篓子里，大的给阿娘阿爹背，小的就他们三个人负责啦！

    安氏原本准备带一篮子家里存的**蛋，去市集上卖掉，好给王珛南扯点布做身新衣裳，自他回来后，一直穿的是海子往年的一件旧衣服，衣服实在太旧了，连补丁都快磨破了，而且大了些，他穿在身上，走路时拖拖曳曳，看起来空荡荡的。

    王珛南死活劝安氏把**蛋留了下来，这趟赶集，他们三个齐心协力晒好的各种干草干花和那些药草少说也能赚上几贯钱，扯布头给家里每人做件新衣裳都足够的，这些**蛋，他还想留在家里给自家人吃呢！毕竟他现在还是小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海子和小溪也是，因为营养不足，都长得瘦骨伶仃的，而且王运财和安氏天天干那么多活儿，不补充点营养也不行。

    第二天一早，安氏和王运财见了大背篓，闻到一那股子辛辣的味道和浓郁的香气，不由都有些好奇，不知背篓里藏着些什么，王珛南揭开背篓上裹着的油布，夫妇俩看了半天，才知道儿子女儿们这大半年来竟然晒了这么多干花干草和各种药草！

    海子昂着头站在一边，笑脸紧绷绷的，一面别扭着，一面骄傲着，小溪则扑闪着眼睛瞧着爹娘的反应，王珛南笑着拉了拉安氏的袖子，道：“阿娘，我们三个可都出了不少力呢，我以前见过有人挑着这些东西去药铺子换钱的，这些草花可以卖不少钱，咱们不用卖**蛋了。”

    夫妇俩又惊又喜，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孩子们真是越来越懂事，才小小年纪就知道闷声不吭地赚钱养家了，这几个月不知他们在悄悄忙活些什么，原来竟是干这个去了，不定他们有多辛苦呢！

    安氏了孩子们的脑瓜，转过头去擦了擦眼睛，王运财呵呵笑了笑，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夫妇俩对望一眼，背起背篓，牵着孩子们往村前大树下的集合点去了。

    走在路上时，王珛南小声道：“阿爹，阿娘，咱家卖这些干花的事儿，可不能叫别人家知道。”他留了个心眼，村里的野花虽多，但是毕竟有限，采的人多了，他们几个小孩子，必定争不过人家，而且如果人人都来做这个，到时候供货量大了，价格肯定会被镇上的铺子压低，他现在可还指着这个赚钱呢！暂且还不想让别人来分一杯羹。

    海子和小溪也叽叽喳喳叫爹娘保密，海子叫得尤其响亮，他可不想叫别人知道他采了好几个月的花。

    王运财想了想，点了点头，对安氏道：“也罢，这生意若做成了，还不定他们会怎么说闲话呢，先别告诉其他人，若村里人问起来的话，就说是些山里的干货。”

    安氏答应下来，因为干草花味道重，怕别人闻见过来问，所以和村里人汇合后，王家一家人都有意识地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其他人见他们夫妇俩带着三个孩子，只当是小孩子走不快，也没有理论，大家都埋头赶路，也没人特意留心他们一家子。

    到了镇上，王珛南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四十里的山路，竟然就这样走过来了，而且他背上还背着一小背篓草药呢！海子和小溪虽然年纪小，却是惯走山路的，中途只休息了几回，也没叫累。

    王珛南暗暗道：等赚了钱，一定要买辆牛车！以后来镇上，也不用这么累了！

    村里人大多带了干粮，往茶水摊去叫上一碗热茶，就着干粮，权当午饭，吃完了好去街尾占位置，卖掉带来的菜蔬干货，换几个钱再去铺称几斤，打一坛子酒。王运财提议先去面摊给孩子叫几碗面吃，孩子们背着东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小脸蛋上挂满汗水，瞧着怪可怜见的。

    不过王珛南他们断然拒绝了阿爹的好意，几个孩子心痒难耐，巴不得立刻卖掉辛苦大半年换来的成果，而且现在肚子也不是很饿。夫妇俩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王运财先带着几背篓干草花去问问价钱，再去找香料铺子和药铺子卖掉，安氏则带着三个孩子先去面摊，叫几碗素面，边吃边等阿爹回来。

    素面，顾名思义，就是清汤煮面，虽说是面摊上最便宜的面了，三个孩子还是吃得很开心很满足，毕竟一年才吃上一两回，可比家里的面条要稀罕多了。

    等几个小孩的面吃了大半，王运财才僵着脸背着几个空背篓回来，王珛南瞧见他的脸色，心里一惊，出了什么事？是干草花不好卖还是质量不好被压价了？

    王运财在安氏身旁坐下，脸上还是恍恍惚惚的有些惊疑，安氏拉了拉他的手，急切道：“怎么样？卖掉了么？”

    海子和小溪抬起头，迫切地注视着阿爹，王运财轻咳了几声，才低声道：“倒吓了我一跳，不想竟然能卖这么多！”说着竖起了几个指头给安氏看。

    安氏看着他的手，也吓了一跳，呀了一声惊喜道：“真的？”

    王运财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王珛南，喃喃道：“咱们儿子出息了。”

    安氏喜不自胜，招手叫伙计再上碗素面，王珛南他们看不懂他们的手势，早急得不行了，海子沉不住气，拉了拉王运财的衣服，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爹，卖了吗？”

    王运财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儿子，你们比阿爹强啊！”

    海子和小溪欢呼起来，“我们也会赚钱咯！”

    父亲一笑，王珛南便松了口气，微笑着继续埋头吃面。

    安氏不放心，凑近丈夫身边悄声道：“你可放好了？好不容易换来的钱，可得小心点。”

    王运财心里高兴，脸上笑容一直没隐下去，这时拍了拍脯，道：“放心，一半是银子，一半我换成了铜钱，分开放的，放的地方也仔细。”

    安氏没想到孩子们小打小闹的，赚的钱竟然比自己夫妇俩的还多，心里似吃了蜜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原先还以为总不过是几个孩子的小玩意，能换点钱买些吃食就不错了，不想这香料草药竟比地里头的菜蔬还值钱，他们辛辛苦苦忙活一年，倒比不上了。

    毕竟夫妇俩还是穷苦人，始终不明白那些花儿草儿的，又不能吃，怎么比粮食还贵？

    王珛南瞧见夫妇俩的笑容，顿时觉得自己这大半年的辛苦，一点都不算什么。

    吃完面，安氏乐呵呵去摊称了好几斤，打了一坛子酒，买了两斤糕点，还给孩子们一人买了一糖葫芦，给小溪买了两花头绳，再去布店里扯了几尺布头，现在可以赶在年前给家里每人做一件新衣裳了，还买了些油盐醋之类的调味品，王珛南又撺掇着她打了一罐酱油，买了一些炖汤时需要的香料。王运财则买了些家里需要的镰刀农具、种子之类的，总共花了四百文，原先夫妇俩只带了家中仅剩的七百文钱，预备买些必备的东西，剩下的钱还要留着过年的时候用，现在发了笔横财，就不必紧着用了。

    海子和小溪乐呵呵舔着糖葫芦外面一层甜甜的糖浆，嘴巴边糊的到处都是，王运财夫妻俩在一旁乐呵呵看着，自己却什么都没买，王珛南为了逗爹娘开心，只得皱着脸陪着哥哥妹妹一起装幼稚。

    回到家后，安氏拿着**蛋去村长家换了几节莲藕回来。预备让王珛南晚上炖莲藕排骨汤，莲藕有两种，一种颜色偏红，这种莲藕口感粉糯，炖汤最合适不过了；一种颜色偏白，这种莲藕口感脆，适合炒菜或做成凉菜，生吃也可以。

    莲藕的清洗有些麻烦，需要先仔细检查藕眼里面有没有泥沙，有的话一定要用水冲洗干净。切去莲藕两头的蒂，蒂一般不吃，将藕段切成大小一致的滚刀块。莲藕入锅前要先用盐腌制一会儿，这样腌制后的藕煨汤更入味口感也更粉。烧开一锅水，将排骨段放入沸水中氽烫，水重新沸腾后撇去血沫，反复撇几次直到没有血沫冒出，王秀南知道，老人们炖莲藕汤的法子是不需要氽排骨的，他们讲究先炒后炖，不过他不知道具体的做法，所以只能按照老妈的炖法来了。把氽好的排骨捞出沥干，再将排骨段放入汤锅中，加葱段、姜片和一点料酒，注入温水，盖上锅盖，大火烧开，等排骨煮得差不多了，打开锅盖，放进切好的莲藕块，将锅盖盖严，大火煮开后改成小火炖，约一炷香的时间就炖好了。炖好的莲藕排骨汤出锅后才能加盐，再撒上些葱花便是大功告成了。

    炖好的排骨莲藕汤汤汁鲜美，藕香浓郁，排骨滑嫩，耦块粉糯，猪的油煮化在汤里，却不显油腻，因为王珛南加了把绿豆进去，绿豆可以吸去肥的油脂，所以汤里反而有股子莲藕和绿豆的清甜，喝下一碗汤，甘甜清香，再吃几块排骨，几块粉糯的莲藕块，好吃的连舌头都可以吞下去！

    何况王家早已经几月不知味了，现在闻到满屋子浓郁的香味，哈喇子早不知流出几千里了！

    一顿汤吃下来，大家都有些红光满面的，这天晚上，王运财夫妇俩靠在床头说了一宿的话，

    孩子们竟然这样出息了，不但包了家务，还会挣钱，以后夫妻两人也算有依靠了，村里其他人家，有谁家小孩能像他们的孩子一样，一回儿挣上这么多钱的？连村长的两个儿子也是不能的，怎么说起来，都是自家孩子最乖巧最懂事。

    孩子们却没空激动，一则今天去了趟市集，来回走了好几十里路，实在有点累着了；二则虽知道自己替家里赚了笔巨款，可海子和小溪并不知道确切的数目，所以没有王运财夫妇俩那么感慨；三来今天吃了平常吃不到的素面、糖葫芦和点心，还喝了好几碗排骨汤，两个孩子都满足得不得了，所以早早就带着笑容抱着枕头会周公去了。

    至于王珛南，则真真正正是因为走山路太累了，所以几乎一碰到枕头，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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