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华山不是云 作者:临渊羡鱼

    匪窝里是这样争女人的

    我跟着他们昼夜兼程，赶了三天的路，终于到了目的地。

    几位帮众已将我视为自己人，路上大概介绍了一些金风细雨楼的情况。原来这金风细雨楼最早由几位叱咤江湖的结义兄弟联手创立，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短短几年便发展成江湖中一股不可忽视的新锐势力，隐有称霸一方的气势。壮大之后，帮中分设金风堂、细雨阁，那南思慕便是细雨阁护法，自创帮之初便追随现今的细雨阁阁主左右，虽年纪轻轻，在帮中名望却颇高。而我早前认识的黑鹰两兄弟，则是隶属金风堂的。

    他们又说了一些金风细雨楼的辉煌战绩，但在我听来，桩桩都是师父师娘不准我们介入的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心里不禁有些灰。名门正派的弟子都以师门为荣，在江湖上行走也以行侠仗义、济困救贫为己任，虽然我们华山派比较清贫，我也知道师兄们下山后会接一些帮派任务谋生，但我谨记师门教诲，绝不能做那些杀人抢劫等不入流的勾当。

    可是我如今，师门不留，被迫加入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帮派，今后大概只能与贼人为伍，刀口上求生活了。

    这么想着，我难免有些惆怅郁闷。

    三日后，抵达金风细雨楼总坛所在——宣州。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我们赶在暮□临之前进入一座依山傍水的江南小城。我骑着马穿城而过，沿路所见让我暗暗惊讶。整座城规模不大，却房屋齐整、道路宽阔，家家户户门口都挑着一个黄色灯笼，一面写着“风”，一面写着“雨”，在暮色中微微地打着转。

    我忍不住问：“这里住的全都是金风细雨楼的帮众吗？”

    旁边一个壮士答道：“不是帮众，只是城中百姓仰赖我帮庇护才过上了安宁的生活，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帮中的一份子。楼主考虑总坛离此不远，也就将这座城当做自己势力范围一般照顾。”

    我点了点头，这和我们照顾华山村一个道理，不过相比之下，这里明显更有组织纪律。

    城后靠着巍巍青山，我们沿山路蜿蜒而上，不久就看见高高城墙，围起一座占地百余亩的辽阔山庄——这便是金风细雨楼的总坛了。

    一路风尘仆仆，加上天色已晚，我没有仔细观察这座山庄，便被带进一间厢房稍作休息。

    我简单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一个人在房中踌躇未久，就有小厮来请我前往大厅拜见楼主。

    我很是有点紧张，忐忑不安地跟着他穿过几个回廊，却远远就听见嘈杂喧哗的人声。大厅里灯火通明，似乎正在大摆宴席。

    等到我站在门口时，几乎想打退堂鼓了。华山派低调，我从没见过如此高大雄伟的大厅，更没想到厅中摆了百余桌筵席，乌压压全是人。

    我，我怯场了。

    然而小厮已经扬声道：“启禀楼主，华山派云姑娘带到！”

    大厅中瞬间静了静，群雄回首，所有人都一边打量着我，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晕……

    此时一只手在后面扶了我一把，顺势把想跑的我推进了门槛。

    南思慕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低头瞥了我一眼：“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

    我赶紧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他不疾不徐穿过大堂，往最前面走去。前方是数十几级的台阶，台阶上去是主台，只摆了五张坐席。我原指望他带我到某一桌悄悄坐下就好，可是他径直走向主台，我只能跟着，越跟越汗。两边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在身上，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株移动的观赏植物。

    终于走到了台阶前，我觉着这段路实在是很长。南思慕朝主台抱拳行礼，恭声道：“禀楼主，这位是属下新收入帮的帮众，华山派弟子薛流云。”

    台上坐在最中间的一人大约就是帮主，“嗯”了一声道：“是个小女孩啊……不过我帮第一次收编华山派弟子，值得庆贺。”

    旁边一桌有个人跳了起来，大声嚷嚷：“楼主，华不华山是其次，帮内多个美女是大喜事。”

    这声音，我到死都认得，就是那个黑鹰。

    楼主哈哈大笑，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声音不高，却字字铮铮入耳：“好！大家共同举杯，为我帮大展宏图、称霸江湖，为所有帮众——有酒有有女人！”

    台下群情激昂，齐声应和，在这一片“有酒有有女人”的呐喊声中，我身为华山派弟子的尊严，破碎成一地渣……

    南思慕侧首看着石化的我，唇角上扬，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自个儿上台去了。原来那五个坐席中最后一个空着的是留给他的。

    我尚在震撼之中茫然不知所措，黑鹰已经眼明手快抢先拉我入席：“美人，来，跟哥一块坐。”

    我被他摁着坐下，抬头一看，噗，一桌全是男人，个个很激动地看着我。后面有人拍我肩膀，我回头一看，是隔壁桌的，笑嘻嘻地跟我搭讪：“美女，我是金风堂的李响，你芳龄多少啊？”

    黑鹰伸手拍开他：“嘿，滚远点，休想勾搭我们桌的美女。”

    我彻底无语了，得出结论：这个帮派，很缺女人。

    “你好……”此时左边传来一句彬彬有礼的问候，拉回我快要崩溃的理智。

    我扭过头去，只见身边的人面如冠玉、目光清澈，啊，是遇到黑鹰的那天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你好。”我感觉他比较友好，于是礼貌地回答他。

    “我是紫雁，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他一双杏仁眼里闪着柔和的光，很可亲的样子。

    我对他不由多了几分好感，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云，这个好吃，多吃点。”

    黑鹰不由分说拿了我的碗，装了满满一碗的菜放在我面前叫我吃。虽然鲁了点，不过我也感觉到了他的好意，身体里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一些。

    “谢谢。”我顺从地低头吃，心里默默想，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如狼似虎，不过，好像不是很坏。

    今天帮里好像在搞什么庆祝活动，石壁上熊熊燃着十几枝臂膀般的巨烛，照得整个大堂恍若白昼。百余名婢女川流不息，菜盘像流水一样络绎不绝地端上，垒满整面墙的酒坛更是以整排整排的惊人速度在消失。上千个江湖好汉聚在一起喝酒，实在是很恐怖的事情，场面很快混乱一团，行酒令的、车轮战的、抱团拼的、两两单挑的，人人都喝得面红耳赤、双眼放光，夜色越深酣战越发激烈。

    期间也有不少人想来找我喝，黑鹰义不容辞统统给挡了。他的酒量着实惊人，我看他少说也喝了七八坛，居然还没钻到桌子下去，不过红晕已经红到脖子上了，腿脚也不稳了，往下一坐的时候差点带翻了椅子。可是找我喝酒的人还在排队，这架势，忒可怕了。话说，为啥要和我喝，我本谁都不认识！

    后来连紫雁都站起来替我挡酒，两个人左一杯右一壶，总算压住了拼酒的大军。

    我偷偷观察四周，果然偌大一个大堂里几乎都是男人，偶尔才能看到三两个女子，而且都坐在了另外半边。真是极其无聊又无趣的男人的酒会！看他们喝个没完没了，我早就坐不住想跑了，可又实在没把握能安全迈出大门，未避免羊入虎口，我只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躲在黑鹰紫雁庇护之下，忍受这份我不熟悉的喧闹和酒气熏天。

    这一场酒宴直至寅时才终了，地上早就东倒西歪了一片，酒量差些的都直接躺地上睡死了，呼噜声此起彼伏。一群江湖草莽，实在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我和紫雁扶着步履踉跄的黑鹰，他嘴里嚷着“没事，我行”，可刚出大厅就直奔一棵树蹲着吐去了。紫雁站他身边不停地给他顺背，我想我和他终究不熟，看他吐这么狼狈的事情也没啥好跟的，就百无聊赖地站在回廊里。

    三三两两的醉汉互相搀扶着、推搡着走了出来，有些路过我，还拿双直瞪瞪的眼睛盯我。喝醉的人真可怕，我这么想着，对酒鬼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嫌弃地往旁边又让了让。

    “小美人，哈哈，小美人。”一个醉得不分东南西北的家伙忽然盯上了我，迈着两条面条儿似的软腿就朝我扑过来，嘴里一边乱七八糟地叫着一边滴着口水，好恶心。

    我一闪身，躲过他的臭手。他扑了个空，踉跄了两步没跌倒，回过身哈哈大笑，叫着“美人莫跑”，又扑了过来。

    色胚，以为自己喝花酒呢？我心中暗怒，当下不避不闪，手掌暗运内力，存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然而突然有人捏住我的手腕，用力拉了一把，我低呼一声，被带进一个强健的怀抱里。我愤怒抬头，毫不客气一掌劈去，然而待看清眼前人的样子，我不由呆了一呆。

    慕少？

    掌势硬生生收住，不过距离太近，我的手就这么贴上他的口，看起来倒像是在抚他的肌-。-

    我脸一红，连忙收回手，心里却小小摇荡了一下。虽然隔着衣服，不过触感厚且韧……我的手心像被烧着了一般，滚烫滚烫的。

    他的目光掠过我，眯着眼望着手里揪住的醉汉，拳头慢慢收紧，直到看见他被勒得憋不出声音，才骤然松了手，一掌拍开他：“记住，走路长着点眼睛。”

    好听的声音依然冷冽，却带着一些白日不曾有的肆意和张狂。

    他身上也满是酒气，混着他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子里，我忽然意识强烈地发现我正被他揽在怀里，脸红得更厉害了，不禁挣扎起来。再不离他远点我怀疑自己就要心跳过速而死了。

    他察觉到我的挣扎，略松了松胳膊，却没有放开我，长眸微睐，垂首看我：“跑什么？”

    他的目光灼热而幽亮，我心里一慌，不由偏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流云，知道我们帮最不缺什么吗？”他忽然丢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给我，我一时转不过弯，迷惑地抬眼看他。

    “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你身处其中，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不？”他嘴里喷着酒气，居然在对我谆谆教导-。-

    “呐，不可以随便离男人太近，比如你我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就不可以。”

    我瞬间石化了。

    此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硬把我往后拉了几步，拉离了南思慕的怀抱。

    “慕少，楼主已经答应把流云编入金风堂了，你想抢？”黑鹰双眸灼灼，一脸警惕，敢情吐完了就清醒了，发现这边仿佛大概疑似有人在撬墙角。“你妈，帮里少数几个美女全在细雨阁，你再敢抢老子就跟你拼了。”

    南思慕轻笑了一声，我怀疑他也颇有几分醉意了，不然怎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态？他是最冷静的人了，可是现在轻撩发丝，眼波斜扫，微抬下颌，真的有点……妩媚。

    “你的人？那你可得看好了。”

    他悠然一转身，走了。

    我默默观察他的背影，嗯，下盘虚浮，步伐不稳，果然是醉了。

    我一脸了然地扭头看黑鹰，他也看着我，对视半晌，他忽然眼一翻，扶着额头往我身上倚来：“哎哟哟，我醉了我醉了。”

    我汗死。明知他靠过来是吃豆腐，我也只能忍了，和紫雁一左一右扶着他回了房，路上暗暗不知踩了他多少脚，他龇牙咧嘴硬是装死不吭声。

    唉，这入帮第一日，我就累得快散架了。等我回自己房中，洗去一身的酒臭，再爬上床躺好，只听远处一声高亢的**鸣传来……

    呜呜，我是好女生，我要早睡早起的，我怎么能和一群男人混到这么晚，还弄得这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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