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清水郎 作者:陌道阡路

    第六十一章 对话王凝（二）

    傍晚，慕清与白明远和萧易告别后回了何府，走入清水园，进到自己的卧房后，她才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将自己往床上一扔，双臂张开呈大字型仰面倒在床铺上，两眼无神地看着房梁房顶，思绪却徘徊在与王凝对话的回忆中。

    “王相难道不想当皇帝吗？”慕清扔出了这么一个重型炸弹。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凝厉声喝道，声音却又被他压得低低的，还带了些微不可闻的颤抖。他先是万分惊疑地瞪着慕清，然后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向四下瞄了瞄，确定除了亭下的仆从外别无他人。

    “你什么意思！”王凝压低声音，面色低沉地盯着坐在对面的慕清。

    慕清弯眼一笑：“我想，我所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吧。我欲助王相得偿所愿。”

    王凝皱眉瞧了慕清一阵，冷笑道：“那你又有何所图？未及弱冠，便是正三品门下侍郎，除了不是宰相，品衔甚至与我一般，以你之成就，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你欲助我？真是可笑。再者，老夫怎么会干出反叛之事呢！”

    不愧是王凝，真是多疑。还有，除了你王凝，这天下还能有几人会反？

    对于王凝质疑，慕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崔家是如何走向灭亡的，我想王相应该很清楚。”

    王凝一滞，清楚？他当然很清楚，崔、王两家，当时贵族门阀中的两大家，而当今皇帝才登上皇位不久，便对崔家开了刀，皇后也由崔氏改为了王氏，每每想至此，他都不禁惨淡一笑，说不准何时，这王氏又要变成了什么姓氏了吧？

    王凝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带着王家撑到现在，完全是因自己足够谨慎，不像崔家当时的家主崔熵自以为助皇上登上皇位后便能受尽恩宠，继而在皇上似有若无的纵容下，最终闯下了大祸。不是不杀，也不是圣恩荣宠，而是被杀的理由还不够充足。小错只能降他几级职，而大错才能真正将其连拔起除尽。

    现在，他虽然不能完全制约住王氏子弟的种种行径，但至少他能够保证不犯大错，可是，这绝不是长久之道，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曾助过皇上，现下的皇后是姓王的，皇上就不会拿他开刀，不然，那崔家又是如何亡的呢？

    “那么你呢？你说你是崔瑜，可我记得你也曾说过你是夏太傅的弟子，游学八年，难不成你要说，身为当今圣上老师的夏问嵉帮你欺骗了皇帝以及满朝文武？”平静下心来，王凝发现慕清的话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慕清并不显惊慌，仍然轻轻一笑，道：“关于这个，就要论及我的身世了，而这，是崔家内部的秘事，我想，这是王相所不了解的了。”

    看到王凝并没有开口再说什么，慕清继续说道：“崔瑜并非崔家家主其府上的任何一位夫人所生，而是崔熵的私生子。”

    王凝闻言冷笑：“胡说，崔瑜早已被崔熵内定为是下一任家主，如若只是一名私生子，他崔熵又怎可能如此作为？”

    慕清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我的母亲，崔熵从未将其安置于自己府上，而是另外建造了一座别院。其实这也是崔家里面不是秘密的秘密，除了崔熵本人，他的几位夫人都知道，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毕竟他曾经的大夫人就是因为找了我母亲的麻烦而被秘密处死的。”

    “你是要告诉老夫，他崔熵还是个痴情种子？”王凝冷哼一声，顺手又抚了抚自己的胡子。

    “他自然不是，如若他真是痴情，又怎会忍心让我母亲永远呆在黑暗里！”慕清不屑地道，“说白了，不过整天将什么家主责任挂在口中当借口，最后，崔家还不是因他的鲁莽而毁了！”

    “那你的母亲呢？”王凝沉声问道。

    “我母亲？”慕清微微低了低头，将目光放在了石桌上，自己交叉在一起的双手，声音沉冷下来，“她可不喜欢崔熵那个没用的东西，只不过，崔熵拿她的家族要挟于她。我母亲姓何，是边缘小贵族何家的女儿，只不过当时她还并不知道，她家族中的一个妹妹嫁给了当时的鲁国公瑞木德。”慕清垂敛的双眸中划过一道冷光。

    “瑞木德？”王凝颇有些讶异。

    “瑞木德的夫人，何浅兰。天顺十四年，瑞木德因参与太子谋反一事而被全家处斩，而何家也不可避免地受了牵连，我母亲得知后，便自尽了，而我也是那时候趁乱逃了出去。”

    这一番话，听得王凝唏嘘不已，问道：“那之后你又是如何与夏太傅相识的？”

    慕清回道：“我那时只有九岁，身无所长，最终沦落到街头行乞，于是离家两个月后，我便又回去了。当然，我并不想真正回到那个牢笼里，只是当时我太小了，是个肩不能挑身不能扛小公子爷，于是我便想着从家中先偷些财物，然后再离开。最终，我是成功地逃走了，至于夏太傅，我是在离开长安的路上遇见的。”

    王凝眯起眼来凝视着慕清：“你可知，当今皇上当年费了多少工夫才能得夏太傅另眼相看，不教当时的太子，而教了他？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得到夏问嵉的青睐的？”

    “这个……”慕清笑了笑，“这是个小故事，不知王相有没有兴趣听？”

    王凝挑眉：“洗耳恭听。”

    慕清颔首：“那日我到达了一个小镇，为了避免被盗贼盯上，我的着装都是十分破旧，因此，当我想要犒劳下自己吃顿好的时，酒肆的小二却不让我进去，正当我准备离去时，却撞上了一名中年男子，他见我可怜便将我带进去，与他同桌，而小二对他可谓是十分恭敬。之后，我才知他是那家酒肆的老板，并且他曾经离开这个小镇去闯一番天地，但却惨败而回，如今他依旧想要一试，但毕竟，商场上的风险不是一般的大。”

    “酒足饭饱后，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他的状况，便对他说‘曾经有一个人，居于山中许久，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一日，他突然念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要回乡，却发现早已忘记了出山的路线，而除了那个方向其他的皆是出不去的。于是，他先给自己定了一个方向，用镰刀为自己劈出了一条道路，但最终站在了一面崖涧前，显然他走错了。他回到原地，眼前有两种选择，一个是依旧如以前一般地呆在山中度过余生，一个是继续的尝试。’我问那个商人，若他是那个山中之人，他会如何选择，而他选了后者。”

    王凝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这故事倒是不错，令人深思，商人最终选择了再试一次。不过，这与夏太傅又有何关系？”

    闻言，慕清念起了当时的情景，不由一哂：“老师正好就在我的邻桌，我的话他都听到了。”

    王凝听后，又不由唏嘘一阵，敢情这是运气好啊。

    慕清接着道：“与老师同行五年后，老师因年事渐高，不宜舟车劳顿，就在杭州安养一阵，之后回了苏州老家。同年，先帝驾崩，而我继续了我之后的三年游学。次年我便得知了崔家遭难的消息，不过当时风头正紧，我不敢贸然回京，隔了一年多才回到了长安，碰见了家妹崔菱，然后，考取了功名。”

    “既然你不喜你父，你此番行为又算是什么？报仇？”王凝满目疑色地瞅着慕清。

    “王相既知我父，就应知他将下任家主的名头一直为我留着，直到崔家被灭。其实父亲自母亲死后，一直后悔不已，而我与老师分开后，与父亲也一直有着书信联系，直到他死了。”说到此，慕清面露苦笑，“人只有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王家必定会成为下一个崔家，王相如若不早做准备，迟早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不如，放手一搏！”慕清紧盯着王凝深锁的双眉，无不诱惑地说着，“而我对于我的杀父仇人是绝不可能相助的，王相，我定会倾我所能来帮您，到时，王家才会成为真正的王，而王相您则会是手握天下的人啊！”

    王凝低垂着头，呼吸有点急促，置于膝头上的双手紧握成拳，逐渐地他的脸色微微泛起红来。半晌他才平复了下心情，抬起头来直视着慕清，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你呢，何慕清？”他原本略显老态的容貌因兴奋而显得年轻了许多。

    慕清心中腹诽了下眼前这个多疑的老家伙，勾起唇角，慢慢说道：“您不是说，我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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