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成凰 作者:陌上轻影

    007 暂得安身处

    回首的一瞬间，洛羽想到了一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粉黛无颜色。”

    虽然这句话是用来形容杨贵妃娇妍丰丽，虽然眼前之人并非荣华富贵的**嫔妃，然而洛羽却觉得这句诗文之于眼前之人恰到好处。

    走上前的女子着一身绛紫色衣裙，看样子并不十分年轻，皮肤却是白皙润泽，泛着淡淡的绯红。一双含星丹凤眼，两抹如黛青烟眉，鼻若悬胆，唇似朱丹，眉目间含着妩媚且不失端方的笑容，一点点魅惑，一点点肃然。她的体态偏于丰满圆润，却并不过度肥硕，反而使整个人有一种雍容惫懒如牡丹春睡的风情。

    这等样貌，这等气度，再加上方才问话时依稀透漏的气势，即便不曾被告知，洛羽也即刻心下了然：此人便是这百余人歌姬车队的领队——鸾姬夫人。

    果然，当这女子一张口，周围的人便转身向她纷纷行礼道：“见过鸾姬夫人！”

    鸾姬微微颔首，然后径直移步到洛羽面前，静静看向对面的少女。

    “洛羽见过鸾姬夫人。”洛羽依样画葫芦，向鸾姬行了一个礼，没有注意在她报出姓名的瞬间，原本低柔浅笑的雪容面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僵硬。

    由于身上的衣裙太过宽大，使得洛羽乍一看就像是个唱大戏的，显得几分狼狈，几分拖沓。然而那瘦小却分外笔直的身姿和双眸中闪烁的镇静而慧黠的眸光使得鸾姬心下一动。

    略一沉吟，鸾姬不动声色地问道：“闻你方才之言，并非打算成为歌姬舞女？”

    “然也。”洛羽很肯定地点头。

    鸾姬将洛羽上下扫视一通，淡然问道：“可通琴棋？”

    洛羽摇头，小提琴和五子棋，前者这个世界没有，后者对于通围棋的古人来说太弱智。

    “可晓书画？”

    接着摇头。绘画倒是受母亲的影响学过素描，不过显然不能搬上台面——中国画讲究的是“写意”而非“写实”，况且也没有炭笔画和素描纸；至至于书法……这个真的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了。

    盯着洛羽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鸾姬接着问：“可识得字？”

    “识得半数。”这个概率并不是洛羽胡编乱说，而是方才沿途洛羽浏览沿途商铺的牌匾条幅作出的大致统计。

    从这个身体的状况以及原本的穿戴来看，显然是非富即贵，生活优渥舒适，因此即便是女孩，被送到私塾读书识字也未尝不可。但是许是这身体的主人年龄尚稚，识字还未齐备罢了。

    洛羽话音刚落，便觉得对面鸾姬的视线陡然锐利且充满压迫起来，宛若一阵强大且突兀的寒流，使得她不自主地想要低下头去，甚至连呼吸都有几分困难“既然你身无一技之长，又生得这般瘦小，便是做个杂役也不比那些壮硕康健之人。只有长的还算清秀，却又不想成为歌姬。如此凭什么要我‘飞鸾’留你一席之地？当我鸾姬是乐善好施之人不成？！”

    片片词锋语刀凛冽而出，若是寻常洛羽这般年纪的孩子——甚至是胆小一些的成年人——必定被割得遍体鳞伤。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此时也停止了手上的活计，静静望向这里，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殃及自己，而雪容更是一脸担忧，微微闪着水光的双眸显得楚楚可怜。

    鸾姬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威严，纯粹是由于阅历丰富所致，远非长期处于现代安适生活的洛羽所能比拟。

    然而，她明白，现在不能显示出任何怯懦或恐惧，否则便会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甚至会被逐出车队。那样的话等待她的很可能是死路一条！

    想要存活，并一直活下去的强烈意志使得洛羽强迫自己顿住了想要低头的趋势，反而稳稳当当地迎向了鸾姬的视线。

    就在洛羽抬起头来的一刹那，鸾姬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夫人此言差矣。”洛羽扬起一抹灵动的微笑，“夫人并非侠客，乃是商人。”

    没错，这个车队无论是什么名字或是具有多大规模，都改变不了一个是个事实，这是一个“歌姬”车队，是以营利为目的的。无论是培养歌姬舞女或是训练娈童姹女，其目的最终只有一个——以各种形式取悦达官贵人，使得车队获利。

    因此，称这支车队的领队为“商人”实在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因此鸾姬自己也颔首道：“诚然，妾身为一届商人，那又如何？”

    洛羽的唇角勾勒出一个轻浅却微微慧黠的弧度道：“商贾之人皆重利益，因此对于有利可图之事，必定乐意为之。”

    “哦？”鸾姬也微微一笑，“依你所言，将你收留于此便是‘有利可图’了？”

    “然也。”洛羽再次点头。

    “哼。”鸾姬的笑容转冷，不以为然地向一旁撇过头去。

    “夫人且听我细说。”洛羽再行一礼，“所谓‘利益’，并非只有可见的、成型的，也包括那些潜在的、隐形的不可见利益啊。”

    “何为‘不可见利益’？”对于这个新的陌生名词产生了些许兴趣，鸾姬又把头转了回来。

    “所谓‘不可见利益’，便是那些难以具体化，或是暂时不可见的利益。”顿了一下，洛羽伸出细嫩却有些脏兮兮的小手指指自己接着说道，“比如我，乍一看毫无可取之处，但却存在着巨大的‘不可见利益’。”

    毫无可取之处……吗？鸾姬微微一笑，示意眼前的少女继续说下去。

    “我虽识字不全，做账算数足矣；身材瘦小，端茶倒水足矣；力不及人，勤快多劳足矣。”呼出一口气，洛羽一笑，“最重要的是，我年龄尚小，比之夫人等却拥有更多光可供学习——此乃我所拥有，而他人不可企及的长处——如何，鸾姬夫人？这样的我还不能在这‘飞鸾’之中拥有一席之地么？”

    鸾姬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绽放出艳若牡丹的赞赏的笑容，这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好、好、好！好一个‘他人不可企及的长处’！如此你便留下将这长处好生利用吧——你方才不是说会管账么？”

    “虽然洛羽并非于此道，然而计算方面却颇有心得，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好吧，便依你之言。”鸾姬颔首，随即叫人下去准备“试题”。

    对于一个正规大学毕业的现代人来说，古代账目中涉及的计算问题实在算不得什么难题，更何况洛羽还算比较擅长心算，因此账目中涉及的计算问题还是颇为简单的。虽说由于不习惯汉字代替阿拉伯数字的表示方法而使得运算速度少许下降，但是洛羽仍旧顺利完成了鸾姬的小测验。

    听着洛羽逐一报出正确答案，鸾姬终于说道：“从明日起便同车队中管账的于赋于先生学习理帐吧。”

    “多谢鸾姬夫人！”自己寻得了安身之处——虽说这安身之处并非完全理想——洛羽大大松了一口气，似乎每一发丝每一个毛孔都轻松舒畅了不少。因此当鸾姬挥挥手让她下去的时候，她的步履甚至有些一蹦一跳的了。

    望着少女雀跃离去的身影，鸾姬微笑颔首。其实当洛羽迎着她凌厉的语气抬起头，她就意识到这个女孩不一般——毕竟多年走南闯北的历练，使得她自有一种威严气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那种气势的压迫下还能像洛羽那般镇静，遑论出言进行说服。也就是那时，鸾姬便起了留下这孩子的想法。而洛羽接下来的一番条理分明的说辞，更是完全坚定了她的想法。

    就这样，洛羽便以一位“账务管理助理”这样的身份正式加入“飞鸾”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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