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缘初 作者:若水流沙

    第三十八章

    时间在两种情况下会过得特别快，一种是大型考试的前夕，一种是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那场雪仿佛是天公送给他们四个人的礼物，就像在屋里关了许久终于被放出去的小孩子一样，四个人直到衣服、鞋子都湿透，才舍得罢手休战。

    感觉自己简直就像踩在水里的袁旭最先挂起免战旗，硬拖着依旧玩得兴起的许默回寝室换衣服换鞋，上楼的时候许默还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一路上蹦蹦跳跳不舍得安生。

    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许默只觉得所有压抑在心头的烦恼，都在刚刚那一瞬间无影无踪，自己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孩子而已。因为雪的缘故，许默的脸和手都红扑扑的，但却不像日常时呈现出一种冻僵了的状态，拉着她的袁旭不由笑道：

    “怪不得以前看作文书，总看到人家写‘麦苗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感情雪这玩意，还真能当被子使！”

    “咦？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我应该和他俩联手一块儿砸你才对，能当被子使呢，多暖和。”

    “你……”袁旭被许默的话整得哭笑不得，刚好手里拉着她，便顺势一拽说道，“该打！分不清好坏人啊这是。”

    谁知许默这会儿脚底的雪还没化干净，袁旭虽是轻轻一拉，却耐不住她脚下滑，当下许默一个踉跄，竟是正好倒在袁旭怀里。刚刚玩得兴起，许默的头上、脸上都被招呼了不少雪球，这会儿残存的雪粒化成小小的水珠顺着脸颊、鬓角流下来，袁旭只觉得那细细的水痕仿佛淌进了自己心里，更有悬在发梢将落未落的，晃晃悠悠，挠得人心里痒痒。

    许默稍稍扭头便和袁旭四目相对，这一看，原本就被冻红的小脸更红了，慌忙避开袁旭的眼神，许默只觉的心跳的厉害。许默当下穿的是低领的毛衣，围巾和外套只松松的挂在身上，雪白的颈子露在外面，袁旭眼见细细的水痕划过许默的锁骨蜿蜒进毛衣内，身上没来由的竟是泛起一股燥热，更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了？

    “呦，你们还没回家呢？”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慌忙分开转身，发现传达室的阿姨正拿串钥匙站在楼道口。袁旭和这阿姨挺熟，当下赶紧打招呼：

    “阿姨好，有点事儿，我们晚两天再走。”

    “再过两天就该封楼了，什么事儿啊，快过年了都不让回家。”

    “封楼？”阿姨这一提醒，袁旭才想起还有这码事来着，寒假不比十一、五一，自然是要封楼的。可是这一封，许默去哪？

    “谢了阿姨，我们把手上的事儿处理完就走。”许默面色倒是平静，看来是早就知道封楼的事情，袁旭心里纳闷，难道自个前段时间真的学晕了吗？

    回到寝室，袁旭便问许默：“这里封了你去哪儿？”

    许默笑道：“真傻了啊！我肯定跟小凡一块儿过年啊！”

    许凡？袁旭这才想起肖易过年肯定也是要回老家的，谁会想到在这种大日子里，他们姐弟俩竟是同样的命。一股愧疚感不由自主的从心里升起，袁旭忽然发觉，在生活面前，自己其实无力决定任何东西。

    “怎么了？”许默伸手把袁旭的嘴角向上推，“刚还在笑呢，这会儿怎么耷拉下脸了。没事儿，我又不是孤零零没处去，初一起来，记得给我打电话拜年哦！”

    袁旭配合着许默的动作，勉强想让自己露出个笑意，可试了试，没成，心里沉甸甸的笑不出来。人果然还是要有个家啊，但更难受的却是，自己眼睁睁的在旁边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好了。”许默用略带些撒娇的口气说道，“你脑子里这会儿肯定把我打扮成了一个特可怜的小孩儿，其实哪有那么惨啊！很多在外打工的人过年也都回不了家的，人家不也是照样过嘛！”

    “不一样啊……”袁旭喃喃到。

    “一样的！”许默看着袁旭，笑意温柔，“他们有老家的亲人，可是我有你啊。”

    袁旭听得此言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便觉得有暖暖的东西在心里蔓延开去，“我有你啊”，这四个字在许默口中显得那么理所当然，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在许默心中已经等同于家一般的存在了吗？

    好想真的为她建起一个家啊！

    a师大虽说是挺破的一个学校，但有个好处，暖气足，在寝室呆了一小会儿，原本凝在衣服上的小冰晶便彻底化成了水，浑身湿漉漉的特别难受。

    孔子有句话是形容《诗经》的：“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有些事，之前未在意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旦上了心，这味道便和以前有些不同了。许默只觉得衣服湿漉漉的难受，抬手便把毛衣脱了下来，可脱完后发现干衣服还都在柜子里，于是只穿着秋衣便开始找。许默穿的是那种特修身的秋衣，原本她身材就好，现在看去更是分外诱人，隔着层衣服，反而多了些欲说还羞的味道。

    袁旭看得整个人愣住，刚刚那种燥热的感觉更加明显，许默在柜子里翻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袁旭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整个人仿佛已经傻了一般，才意识到自己这穿的好像是有点单薄了。飞红了脸，心里暗暗嘀咕这丫头还真够无师自通的，许默却也注意到袁旭脚下竟已是积了一小滩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别傻在那看了！”许默顺手扯了条毛巾丢过去，“赶紧把你那衣服你那鞋换了，都湿透了！”

    “啊？”袁旭又是一愣，回过神来才觉得浑身难受，尤其是那双脚。依言坐下，把湿漉漉的鞋子从脚上拔下来，只见不止袜子，竟是连毛裤下端都湿透了，拖鞋离得有些远，刚想叫许默帮自己拿过来，却见许默拿出一个盆说道：“坐那等着，我接点水回来你泡泡脚。”

    袁旭的鞋跟许默的不同，虽然平日里穿着还算暖和，可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刚踩两下雪，那鞋便从里到外全湿了。许默看着心疼，暗暗责备自己只顾着玩，却不想想袁旭脚上这装备受不受得来，她倒真想送袁旭双好鞋子，只是想也知道袁旭肯定不愿意要，钱这码事，有时候还真是麻烦。

    袁旭把双脚泡进热腾腾的水里之后，立刻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好多，袁旭孝顺，记事以来便总在冬天主动帮老妈把洗脚水打好，这一度在她们楼里都是美谈一桩，袁妈妈为此可是自豪了好一阵子。可是，自己坐在这儿不动，有人专门把洗脚水端到自个跟前，这待遇袁旭还真是第一次享受，以前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妈妈给洗的，可是那都是多早之前的事情了。

    “许默，谢谢你，还是第一次有人帮我打洗脚水呢。”

    许默一愣，她还真没注意什么洗脚水的，袁旭的鞋湿了，第一反应就是打盆水给她泡泡脚暖和下，可仔细一想，打洗脚水这事儿，自己还真是第一次干呢。很不堪吗？没觉得，但看袁旭的表情，似乎已经是深受感动的样子。

    那眼神许默不是第一次见，每次许默感觉只是举手之劳，对袁旭却似乎都是意义非凡，其实不过是些小事而已，是，之前的确未帮其他人做过，可许默扪心自问，当真感觉当不起袁旭眼中的那份感动。

    自己有那么好吗？

    或者说，自己真的值得袁旭去爱吗？

    如果有一天袁旭遇到了比自己这些举手之劳做得更好的人，那么……

    晃晃头，许默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瞎想什么啊，跟杞人忧天似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啊！

    坐在一旁的袁旭抬头，目光正好对上许默的，一时只觉脸蛋烧的厉害，甚至还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伸手拿过杯子喝了口水，袁旭别过头说道：

    “许默，你穿件衣服吧，别、别冻着。”

    “晕！”许默赶忙回身先拿了件棉睡衣披上，刚出门接水时就觉得冷了，谁知回到屋里和袁旭一说话便又忘了，自个这是怎么了，忘这么大。

    屋里被雪光与天光一起照的亮堂堂的，杯子里的白开水冒着热气，其实许默之前一直都是喜欢喝饮料的，总觉得白水没味儿，可是袁旭却说，白开水比任何饮料都解渴。不知不觉的，许默的杯子里也换成了那种无色无味的透明体，喝惯了，整个人看去竟比从前水灵。许默只觉得这白水宛如袁旭给她的感觉，透明，简单，却比什么饮料都更为解渴。

    后来袁旭打电话问了肖易，得知宿管回家的早晚是和宿舍有没有清空有关系的，虽然有个最迟的日期，但若人都走完了，早回也可以的。而当下，这桩宿舍楼里就只剩袁旭和许默两人。

    不好给宿舍阿姨添什么麻烦，毕竟快过年了，大家都急着回家。收拾了东西之后，第二天许默便搬去了许凡那里，而袁旭亦买了开往z市的火车票。

    许默照例是把袁旭送到了站台，袁旭心知许默不会跟自己走，但临上车那一刻，竟还是习惯的问到：“许默，跟我一起回家好吗？”

    问完，却是自己先露出些自嘲：“你肯定又有理由不去，每次都有理由。”

    许默看着袁旭，眼睛里忽然露出几分深意：

    “袁旭，如果我问你能不能不回家留下来陪我，你会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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