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缘初 作者:若水流沙

    第二十二章

    2004年11月11日，或许是许默经历过的最为简陋亦最为华丽的一个生日：简陋得只有三个人为自己唱生日快乐歌、还有一个人在那里懒洋洋的不想张嘴；华丽到18年来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尽数在这一个夜晚陈列于眼前，有那些包含着无限快乐的时光，亦有拼命帮自己想起那些时光的人。

    没有去吃什么大餐，四人只是买了食材酱料在店内吃起火锅。袁旭十一期间在家苦修厨艺，当下切起菜来竟颇有专业水准，一堆乱七八糟的食材，甭管荤的素的，经她的手一收拾，大小适中薄厚得当，一盘一盘码的别提多整齐了。肖易的厨艺许默更是一早就见识过，眼下那鱼汤熬的，怎一个香字了得，许凡跟只小猫似的，凑到他跟前便不舍得离开了。

    许默看看以尝味儿为名捧着碗鱼汤喝的不亦乐乎的许凡，再瞅瞅自己手里等着装菜的空盘子，不由心内好笑：这还真是跟着官僚有汤喝啊！

    不过，扭头瞅瞅专心切菜的袁旭，许默心里竟是一股得意：身边这小老百姓花容月貌的，看也看饱了！

    别说，这自个做的火锅，吃着还真比饭店里的好吃，之前过生日，哪次不是吵吵嚷嚷一群人闹，最后没吃几口东西，反而喝了一肚子酒，抹了一身的蛋糕。当下，袁旭和肖易都不是爱闹腾的人，只许凡淘点儿，这会儿还是一坐轮椅的伤残人士，因此这次生日，竟是许默久违了的能够吃饱的生日聚会。

    气氛，似乎的确太安静了些，不过，实在！心思单纯的袁旭，对你好的最直接行为，就是不停给你夹菜而已。

    饭后，告别了肖易和许凡，许默撑得圆圆的肚子，跟袁旭建议道：“咱散散步再回去吧？”袁旭当然没有任何异议，两人便和那些久居a市的人们一样，沿着街边慢慢踱起了步子。

    在此之前，许默一直未曾注意过这个城市，此刻看来，确是带着些乡土气，很闲适的感觉，路边用方言聊天的人们跟在唱歌似的，尾音都向上翘。四周现代化的楼房具多，可市中心却是古代的钟楼，那钟或许已经很久没响过，但只是放在那里，便已经让人心里多了几分肃穆。喃喃的，许默竟脱口而出：“这小地方倒也有些意思，呆在这儿也不错。”可是耳边袁旭的声音却带着些斩钉截铁味道：“你不适合这儿。”

    “哦？”许默感觉有点意外，回头问，“为什么？”

    “这里太小，也太安逸，呆在这儿人会变懒，慢慢就废了。”袁旭回答的一脸认真。

    是吗？许默不置可否的一笑，不发一语。原本就不是什么特别有野心的人，又哪来什么废不废的。

    再走两步，许默瞅见路边有个书报亭，骨子里的漫画情结忽然涌了上来，于是便走上前问道：

    “有《新干线》吗？”

    “没有。”

    “有《漫友》吗？”

    “没有。”

    许默顿时愣住了，刚刚问的两本算是全国都比较普及的漫画杂志，可这里竟然买不到？！

    停了下，许默再度开口：“那《cool轻音乐》有吗？”因为喜欢漫画的关系，许默对于日本娱乐圈倒也感兴趣，总体来说，小受挺多。

    “哟！姑娘，你说的这杂志，我听都没听说过。”

    这……许默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旁边的袁旭嘴问道：“有《读者》吗？”

    “哎！有。”老板笑容满面拿了本递出来，袁旭接过来塞到许默手里：“你也看点大众化的杂志啊。”

    许默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我看的其实挺大众的，虽然文学色彩淡了点儿。”

    付过钱接着往前走，袁旭笑道：“怎么样，我说你不适合这儿吧。”

    许默不服气：“一本杂志而已，你怎么知道过段时间老板不会去进？”

    “的确只是一本杂志，可是，就算没有，你也还是想看的对吧？”袁旭扭过头竟是一脸认真，“许默，你发现了吗，你说的是老板过段时间可能会去进，而不是‘一本杂志而已，没有我就不看了’，有些东西，其实你本放不下，更不需要去放。”

    “好了。”许默笑道，“这么严肃干嘛。今天我生日，不许和我顶嘴！”

    袁旭一怔，却也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许默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可来日方长，又不急在今晚，而且刚刚的话，怎么感觉好像在拼命赶许默走似的？自个究竟在想什么啊！

    两人刚要接着散步，忽然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有些好奇的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大叔跑到刚刚的报刊亭那里，满脸歉意：“对不住对不住，有点事儿耽搁了，这会儿才过来。”报刊亭老板有些恼怒的声音从亭内传了出来：“您真好意思啊，说了8点来拿东西呢，这都几点了！！我平时可是6点就关门的！”

    几点了？两人不由自主的去拿手机看表，这一看便都傻了，11点，寝室早上锁了。

    袁旭挠挠头，问道：“这怎么办，今天住哪？”

    许默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四周，没有快捷酒店一类的地方，对这儿终究不熟，大半夜乱跑也有点怵；学校后街倒是有碟吧，可是那里，想想就脏！去网吧呆一夜吗？但袁旭已经忙了好多天，想让她好好睡一觉，网吧半夜乌烟瘴气还不透风，实在是……

    “对了。”许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包翻了起来，不多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好还好。”

    “怎么？”袁旭一脸疑惑。

    许默有些得意的从包里拿出两把钥匙晃晃：“许凡家的。走吧，今儿咱去哪睡，反正明天上午也没课，不用急着赶回来，他家的床可比寝室软。”

    两人驱车来到许凡家，进门袁旭先打了个寒战，之前倒也和许默一起来过，可那会儿是在白天，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虽然感觉许凡家大得有些惊人，但除此之外，并不觉得有什么，哪像今天似的，整个屋子里凉飕飕，森森。

    许默啪的打开客厅的大灯，橘色灯光，给冰冷的屋子里添了些暖意，袁旭这才觉得好些，边换拖鞋边叹道：“真不知许凡一个人是怎么住的。”

    许默脸上露出些疼惜：“就这么住呗，住着住着，也就习惯了。”

    袁旭摇摇头：“这习惯，没有也罢。”说完再抬头看看眼前的大屋，叹道：“真不小，可还是我和我妈那20平米的小屋住着舒服，许凡才多大啊，光知道给钱，其他什么都不管，算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的，听袁旭这么说，许默忽然心头一紧，想到了自己：

    当年走的决绝，可走了以后却发现包里多了一张卡和一个字条，纸上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个用户名和一个密码而已。那时太小，第一个反应竟是被看低了，可这卡终究不好乱扔，再回头也不愿意，便只放好了，决意这一辈子都不去动它。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曾经轰轰烈烈的感情不久变成了一个笑话，遍寻不到杜宇的许默一连几天滴水未进，心里竟是渐渐生出了寻死的念头，可还没等她真正付诸于行动，一个久违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许默犹记得自己当时接起电话声音是抖的，那声妈叫出口后眼泪便流了下来，电话对面母亲的声音里亦带着哭腔：“我每月都查那个账户，里面的钱一分不少，你究竟还当不当我是你妈！”

    一时间，许默一句话都答不出来，亦不知如何去答，可等不及她开口，更震惊的消息便传入耳中：“你爷爷过世了，临终前他说，不准你参加他的葬礼。”

    顿时，许默脑子里嗡的一声，跪坐在地，爷爷那场大病从何而来，她再清楚不过。愣了很久，许默才再度叫了一声：“妈……”除此之外，她当真已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电话那边，亦是好久的抽泣，半晌才再度传来了声音：“你既然叫了这声妈，就别再接着气我，自己在外面照顾好自己，钱我每个月都会往卡里存，妈能给你做得，也只有这些了。”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许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才开始抱膝失声痛哭。

    她有什么资格去寻死？她实在已经欠下了太多。

    “许默？”袁旭的声音把许默唤回了现实，定睛看，眼前的女孩儿看着自己一脸疑惑，“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没事。”许默笑得有些勉强，“其实有时候，也不是父母不想管。真的。”

    袁旭不大能理解许默为许凡父母辩解的理由，可是看许默突然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好和她争论：“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今天你是寿星，不能不高兴！来，笑个。”说完袁旭竟伸手点住许默的嘴角往上弯，一时当真把许默逗得忍俊不禁。

    “行啦。”拨开袁旭的爪子，许默微笑道，“马上就12：00了，生日就快过了。party结束，现在洗洗睡去！”

    “遵命！”袁旭装出副小兵的模样，转身用标准的正步往前走，终于听到了许默自身后传来的笑声。

    本来嘛，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干吗总去想伤心的事。

    许凡家三间卧室，可袁旭始终有点怵，非要跟许默一起睡不可，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不过许凡家的床特别大，两个人躺上去之后谁都挨不着谁，许默这才松口气，不然的话，今晚可让她怎么睡吗！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心事的缘故，躺了半天，许默竟是没有一丝的睡意，她试探的叫了声：“袁旭。”没人回话，似乎是睡着了。

    许默撑起身子看着袁旭，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把女孩儿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柔和，许默目光温柔，轻轻道一声：“谢谢。”

    可是，却舍不得把目光从眼前人的面上移开。

    她应该睡熟了吧？许默的目光在袁旭的嘴唇上徘徊，但最终却还是轻轻一吻印上了袁旭的额头。

    真的很想吻你，可是同样的事情实在不想你经历第二次。

    你很爱你的母亲对吧？其实，我也是。

    不孝的罪名我已经背上了，滋味不好受，我不想你也来尝。

    可是转身躺下的许默却不会发现，袁旭的眼婕，此刻竟是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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