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说句心里话
    “……现在我们假设有一只蜗牛，它的移动速度和真正的蜗牛一样慢，但它是无敌的，不能被杀死，寿命无限。它可以翻山越岭，翻墙钻洞，绝对不可能被困住。这只蜗牛每天零点会随机刷新在你方圆十公里的范围里。不管你身处何方，这只蜗牛都会向你前进，只要你被它碰到，你就死了。”
    伯·泰勒看着劳伦斯·达多莫说：
    “在你的有生之年，这只无敌蜗牛就会一直追杀你，你要么在被它追上杀死，要么在被它追到之前就死了。请问你是什么感受，达多莫？”
    达多莫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泰恩是那只蜗牛，索福联是被追杀的人。但你这个比喻不对，泰勒。你假设中的追杀是无休无止的，而泰恩和索福联之间的竞争是有时间限制的——只要再过五轮联赛，结果自会揭晓……所以对索福联的球员们来说，压力并没有那么大，命运还是被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的……”
    闻言泰恩名宿笑了起来：“但索福联的球员恐怕不同意你的说法，达多莫。他们在昨天的比赛中就被沃尔瑟姆逼平了。”
    “但主动权还是在索福联这边。”达多莫坚持己见，“而且我们还要考虑到接下来索福联和泰恩有一次直接对话。只要索福联能够赢下这场比赛，双方的分差就将重回七分……哦抱歉，我之前说错了，不是五轮联赛，而是三轮联赛，只要接下来索福联再连赢三场，索福联就将提前两轮赢得欧冠资格。”
    伯·泰勒反问道：“你的假设多少有些一厢情愿，那为什么不能是泰恩在和索福联的比赛中击败对手，将分差缩小到两分呢？”
    “这怎么是一厢情愿呢？”达多莫摇头，“我只是顺着你的假设在说而已，泰勒。你说索福联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难道泰恩就没有吗？一场都不能输才有‘可能’拿到欧冠资格……”
    达多莫举起双手，用手势做了个“引号”，以强调“可能”这个词。
    “这对泰恩来说，难道不同样是被‘无敌蜗牛’追杀的问题吗？而且他们的压力可要比索福联更大，毕竟他们连一场比赛都输不起，也平不起。索福联就算被沃尔瑟姆逼平，也还领先泰恩五分。泰恩呢？输一场就可以提前告别欧冠了。”
    “我明白了，达多莫先生的意思是连续赢球的泰恩球员压力比刚刚被逼平的索福联球员更大，可能会更早崩盘。所以，这是继‘进球伤害球队’和‘冠军伤害球队’之后，达多莫先生提出的新理论：‘胜利伤害球队’吗？”
    说到这里，伯·泰勒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只是他，主持人亚伦·汤普森和另外一个嘉宾马尔文·布洛克都笑了起来。
    演播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劳伦斯·达多莫这个著名的“王烈黑”没有笑，他板着脸很认真地反驳道：
    “难道不是吗？虽然被沃尔瑟姆逼平不是好结果，但是客观来说，索福联全队上下也因为这场平局而泄掉了不少压力，接下来他们可以轻装上阵，重头再来。而泰恩呢？‘不能输，必须一直赢’这样的情况让他们的压力可越积越多，就像是个密闭的高压锅，随时可能爆炸！”
    伯·泰勒扭头对马尔文·布洛克说：“你瞧，马尔文。这就是一个从来没有真正踢过一场职业比赛，而只会在评论席上凭借自己的臆想来分析的‘评论家’。达多莫先生，你根本不懂职业足球。”
    他摆了摆手，一副不愿意再和这个“球盲”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而被点到名字的马尔文·布洛克则有些尴尬，本来在看戏的他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不自然了……
    ※※※
    被“胜利伤害球队”逗乐的笑容还没有完全从电视机前众人的脸上散去，岳母魏琴就扭头问自己的女婿：“虽然那个人说得不对，不过我还是好奇啊，阿烈……你们球队连续赢球，真的没有压力吗？”
    王烈回答道：“压力肯定是有的。但不管是赢球，还是输球，压力都会存在，并不会因为一场平局，压力就减少了。达多莫就是在强词夺理，偷换概念，所以泰勒说他不懂职业足球也没错。”
    “就是说下一场比赛，索福联也可能因为压力太大表现不好？”魏琴抓住了重点。
    王烈点点头：“当然我们也可能也会因为压力太大表现不好。每场比赛都是。所以职业球员必须学会应对压力和承受压力。”
    魏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想到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那段时间，网上、媒体上有多少人批评、谩骂女婿，她就觉得女婿说得对。
    如果没有足够的承受能力，换成普通人，早就被人骂破防了……
    不，破防都算是轻的。
    更多时候，是被骂到抑郁，出现精神上的问题。
    她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桑尼·迪恩被骂了之后，会去夜店里买醉找女人。因为承受能力不强的人，如果不及时把情绪宣泄出来的话，只怕真的会把自己搞崩溃的。纵情于声色犬马中既是一种逃避，也可以算是一种宣泄。
    有人或许会说：你自己表现不好，被人骂活该。你表现好了看谁还骂你？不光菜还矫情！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用理论去要求现实里如何如何，要么是蠢，要么就是坏。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敢保证自己每场比赛都表现出色，自己永远表现出色。人不是机器，总会有状态不佳、表现不好的时候，终归是会犯错、失误的。更不要说就连机器也会犯错，会有bug呢……
    如今这个传媒资讯高度发达，而且高度碎片化的时代，甭管你之前多少场比赛表现多出色，只要一场比赛的糟糕表现就足够让你被打入地狱。
    信息大爆炸，各种各样的资讯纷至沓来，受众是不会浪费脑容量来记忆太久之前的事情，只关注眼前，自然也就只评价眼前。
    这场比赛表现好，被吹上天。
    下场比赛表现不好，立刻被打入深渊。
    魏琴再看王烈，就觉得自己的女婿真是太了不起了，能够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还保持冷静，心理上没出问题……
    ※※※
    “fuck！”
    正在网上和王烈黑们激情对线的萧丞听见自己的室友约翰在惊呼，抽空就问了句：“怎么了，约翰？”
    “泰恩和索福联的比赛门票涨疯了！最便宜的门票都贵了十倍！妈的，那群该死的黄牛党都他妈该去死！”
    萧丞对此并不意外和惊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去现场看比赛了？”
    “我以为你是因为俱乐部赶走王后，对索福联感到失望了呢……”
    “这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当然是因为我要攒钱去看这场比赛。我就知道这场比赛的球票一定会很贵……不过其实我也没想到最后能这么贵，还好我攒的钱够。”
    萧丞说，然后他才奇怪地问道：“约翰你既不是索福联球迷，也不是王的球迷，你为什么会关注球票的价格？”
    “哦，我也想去看……”约翰回答他。
    萧丞放下了手机，惊讶地看着他：“你个肯辛顿球迷不是应该看肯辛顿和伯恩茅斯竞技的比赛吗？”
    约翰撇嘴：“肯辛顿这赛季算是废了，我想看看王是怎么复仇的不行吗？”
    截止联赛第三十三轮，肯辛顿排名第八，距离欧联杯或者欧协联并不遥远，但欧冠资格基本上没戏了。
    听见室友这番话，萧丞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无可挑剔。
    这场比赛为什么球票价格被炒的如此夸张，不就是有太多人心态像他室友这样吗？
    从王烈被索福联扫地出门开始，这些人就在期待了，期待这场比赛。
    看见王烈状态复苏，越来越好，这种期待感更强。
    萧丞还在国内网上看见国内有旅游公司专门组织旅行团来纽卡斯尔看比赛，名字就叫“王烈复仇之战现场观摩团”……
    也有不少在欧洲的留学生呼朋唤友，相约到时候一起去现场为王烈加油助威。
    萧丞完全可以想象，到时候利泽公园球场的看台上，搞不好有三分之一的球迷都是中国人……
    上一次有这么夸张的情况，可能得追溯到七年前的那场欧冠决赛。
    当时王烈率领的索福联杀入欧冠决赛，与老东家巴塞罗那竞技相遇。
    赛前也是有国内旅游公司推出了“现场看欧冠决赛，见证王烈复仇时刻”的旅游项目。
    那场比赛更是让散布在欧洲各地不同俱乐部球迷的中国留学生、华人们放下了各自立场，全都变成了“索福联球迷”，去现场为索福联加油——他们大多穿着中国队球衣，正好和索福联红色的主场球衣同色，远远看上去，三分之二看台都是红色的。
    王烈在那场比赛中的每一次触球，都能博得看台上雷鸣般的欢呼。
    硬生生将中立场地变成了索福联的主场。
    等主裁判吹响全场比赛结束哨音，王烈真的帮助索福联击败巴塞罗那竞技，第二次捧起欧冠冠军奖杯，现场更是完全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当时萧丞还很小，那段往事对他来说就像是历史书上的传奇故事一样。
    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有幸亲身经历一番同样的戏码。
    只是稍微有些讽刺的是，昔日让大家团结起来的“主队”，如今却变成了让大家团结起来的“反派”。
    真是让他这个曾经的索福联球迷唏嘘不已。
    他挑眉调侃道：“看样子你是没机会去现场看球了，放心吧，我会把你的照片带上，到时候我去了就等于你去了……”
    室友对他竖起中指：“fuck，萧！”
    接着在萧丞的哈哈大笑中，他说道：“我会去学校的餐厅里看这场比赛的，我已经看到有人贴海报了，说到时候学校餐厅都会直播这场比赛。或许我还能在电视直播中看见你呢，萧！”
    萧丞笑道：“那我更要带着你的照片去了，如果被镜头拍到了，我就把你隆重介绍给全世界观众。这样你就红了，约翰！”
    约翰白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萧丞则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手机的战场上，继续和那些达多莫的支持者们对喷。
    啊，课余生活真是充实……
    ※※※
    王子琦一进教室，就冲着石波大喊：“石波，看样子你要‘弃暗投明’咯！”
    正在和其他同学聊天的石波听见王子琦这么一嗓子，顿时站起来反驳道：“什么‘弃暗投明’！索福联可还领先五分呢！”王子琦哼哼道：“这周六的比赛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听见王子琦这么说，石波像是找到了什么破绽一样开心起来：“哈！你不会还指望冯启元帮王烈吧？他们俩可不对付呢！”
    “呵呵，不对付的话，他们会在上次比赛之后交换球衣？”王子琦对石波的说法嗤之以鼻。
    他爸和冯启元交换球衣的那一幕，可是在赛后被直播拍到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当时解说员骆锦还说这一幕粉碎了网上那些传言。
    具体是什么传言他没多做解释，懂的都懂。
    哪想到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那些他爸的黑子们，却还能解读出其他的含义来，就比如石波现在找的理由：
    “王烈都主动找上门去了，冯启元难道还能拒绝不成？总不能当面打脸吧？所以交换球衣不能说明他们俩关系就好了。再说了，为什么是王烈主动去找的冯启元，而不是反过来？那肯定是因为王烈也知道你们这些脑残粉当初闹的太过分了，所以去赔礼道歉啦！”
    王子琦呵呵一笑：“石波你嘴硬不了多久了！”
    他现在对爸爸拿到下赛季欧冠资格非常有信心，已经提前拿看失败者的心态在看石波了。
    “谁嘴硬了！”石波嘴上这么说，心里确实有些慌。
    因为上轮联赛索福联被沃尔瑟姆逼平，领先优势从之前的七分变成五分。
    五分虽然也还是不小的领先优势，可石波心里总是没底。
    因为五分对于他这个池震兼斯高斯人球迷太敏感了……
    上赛季斯高斯人在联赛中最多时就是领先克莱顿竞技五分，但最后的联赛冠军却是克莱顿竞技。
    五分的优势并没有能够阻止克莱顿竞技的穷追不舍。
    那现在就能阻止泰恩吗？
    ※※※
    “老郭你觉得今天这赛前新闻发布会，冯启元能参加吗？”
    坐在新闻发布会大厅里等着球员和教练出来的刘忠，问他身边的郭学全。
    “我希望他能，但我觉得应该不会……”郭学全说。“你看来的这么多中国记者，都是冲着他来的，压力太大，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吸引火力……”
    他指了指身边和身后，放眼望去，在这个大厅里坐着的，差不多得有一半是中国记者。
    有中国记者很正常，因为明天的比赛有中国球员登场，但来这么多中国记者就有点不正常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中国记者，可能比此时此刻在利泽公园球场的中国记者还多。
    按理来说，冯启元可不是王烈这种流量巨星，吸引不到这么多媒体关注。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全中国的足球记者看来，联赛第三十四轮最关键的一场比赛，是索福联主场迎战威顿希尔的这场比赛。
    索福联才在周中的联赛里被沃尔瑟姆逼平，距离今天也不过才两天时间，他们的球员可能还没有从丢分的影响中恢复过来。
    大家都希望这场比赛威顿希尔也能够给索福联制造点麻烦。
    尤其是冯启元，作为中国球员，是不是可以帮一帮国家队老大哥？
    虽然之前传他们有什么矛盾，但是经过之前比赛交换球衣的举动，似乎证明传言是错的。
    或者说就算有矛盾，现在肯定都过去了。
    选择来这里参加新闻发布会的记者们显然是希望能够在现场问问冯启元这个问题。
    可正因为有这么多人在关注，有这么多人想要问这个问题，冯启元恐怕才不可能出现在赛前新闻发布会上。
    毕竟压力太大，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他没必要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所以郭学全才说他希望冯启元来，却又觉得冯启元不会来。
    如果威顿希尔的主教练卡罗·拉曼纳知道保护球员的话，他不会选择冯启元来参加发布会。
    如果冯启元知道明哲保身的话，也不会来发布会。
    可是当客队主教练拉曼纳和威顿希尔的球员代表出现在新闻发布会大门口的时候，郭学全和刘忠都瞪大了眼睛。
    新闻发布会大厅里甚至响起了一阵被压抑住的惊呼。
    因为和拉曼纳一起出现在门口的人正是冯启元！
    ※※※
    冯启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台下那些翘首以盼的记者，尤其是中国记者们，其中不乏他熟悉的面孔。
    他们脸上带着惊喜和疑惑的表情，正看着自己。
    显然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参加赛前新闻发布会。
    他们在期望什么，冯启元他知道。
    他们在担心什么，冯启元也知道。
    但他还是来了，因为他有话要对他们说。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的。
    只是自从那次和王哥交换了球衣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更积极主动一些，更勇敢一些，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再逼一逼自己。
    就比如在如此重要的时刻，面对这么多记者，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话，不管外界怎么看，又怎么评价。
    这也算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好吧？
    身边的主教练拉曼纳打开话筒，指着他说道：“这场赛前新闻发布会，是冯主动向我要求，希望参加的。所以就请他先发言吧。”
    听见拉曼纳说这竟然是冯启元主动要求来参加的，所有记者，尤其是中国记者，都将目光转向了冯启元。
    众目睽睽下，冯启元探身凑到话筒跟前，抬眼和台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目光撞在一起。
    目光似乎都变得有实体了一样，像是一把把剑刺过来。
    冯启元吸了口气，用英语说道：“确实是我主动向主教练申请，要求来参加这场赛前新闻发布会的。因为我知道有很多记者朋友们想要问我问题。恰好，我也有话要对大家讲，所以我就来了。
    “和索福联的比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所以这场比赛我们会在客场争取胜利。我们并不惧怕索福联，哪怕是在客场。”
    在这轮联赛之前，威顿希尔积四十八分，排名第七。这个排名已经进入了欧战区，但却并不保险。
    因为排名第八的肯辛顿是四十七分，只比他们少一分，排名第九的布莱顿白山四十五分，比他们少三分。
    排名第六的沃尔瑟姆积五十分，只比威顿希尔多两分。
    也就是说无论输赢，威顿希尔的排名恐怕都会发生变化。
    也会影响到他们最后是否能够拿到欧战资格。
    “……从球队层面来说，我们会全力争胜，与任何人无关，这是我们的比赛。”
    听见这话，郭学全和刘忠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思：
    标准回答。
    但考虑到他和王烈之前的“故事”，这个标准回答是不是有什么弦外之音呢？
    ——别以为我会像你们想的那样，帮助某人。我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而不是为了送人情……
    是不是有点这个意思在里面？
    最起码没法说“肯定没有”。
    这么多中国记者来报道这场比赛，其实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王烈来的。
    仔细一想，是不是会觉得自己成了王烈的陪衬？是不是会有所不甘？在心里是不是会对王烈有意见？
    就像去年那场比赛一样，明明是后卫的本职工作。防住了王烈，对他来说是好事。结果在网上却闹得沸沸扬扬，好像他犯了多大的罪，倒反天罡了一样……
    谁敢说当时冯启元心里就没气？就不会把这笔账算在王烈头上？
    就在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就听见冯启元话锋一转：
    “……从我个人来说，我知道泰恩正在和索福联竞争欧冠资格……”
    这话让郭学全和刘忠都停止了胡思乱想，立刻振奋起来，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冯启元。
    就见他一副很认真的表情。
    “我知道这场比赛对两支球队意味着什么。让我选的话，我当然希望泰恩进欧冠。如果能够帮到王哥，我会特别高兴。王哥是我的偶像，我对他离开索福联的方式有些意见……所以我个人，想替王哥讨个公道。”
    全场记者，无论中外，听见冯启元这番话之后的反应都是目瞪口呆：
    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