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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将帕子取出,变戏法的手段如上回哄如姐儿的那一次雷同。这样的小戏法不算复杂,几番故弄玄虚之后,她把帕子揉了?又揉,嘴里?说着“王爷,您瞧好了!”然后手伸到慕容梵面前?。
手掌摊开,掌心赫然也是一块糖。
好半天,慕容梵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动静。
日?头从云层中?钻出来,再次大放光辉。松树的影子被倒在地上,连同他们的身影一同随日?光变化。
姜姒不由得汗颜起来,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是?太过?幼稚。便?是?想哄人,也该想个?更高?明些的法子才是?。
“王爷,臣女唐突了?。”
除了?唐突,她想不到用什么更恰当?的词来解释自己的举动。
慕容梵一定觉得她很?可笑!
正懊恼着,糖被拿走。
男人的手指无可避免地划过?她的掌心,如羽毛轻拂人心,激起无数细小的波澜,密密麻麻地战栗着。她受不了?这种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将掌心收拢,快速地藏在袖子中?。
慕容梵看?着手中?的糖,目光依旧没什么情绪。糖块不大,色泽偏白,可见?内里?掺杂的果仁。这是?上好的牛乳糖,最受内宅女眷与孩童的喜爱。
但他除外。
因为哪怕是?幼年时,他也没有吃过?这样的糖。
他生而知事,所有人都不曾将他当?成真正的孩童。无论是?母妃,还是?父皇,皆是?如此,他似乎生来就是?大人,从未有过?嬉闹天真的时光。
早慧如寻常,亦如枷锁,却无关悲与喜。
世间广阔,天地之大,在无人知晓的闲暇里?,他会混迹市井之中?,游荡在幽巷闹市里?。他见?过?民间的妇人为了?哄自己的孩子,便?拿出一块糖来诱之。
那样的情景极其常见?,却总会引得他驻足停留。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他也曾懵懂无知过?,是?否也有人如此待他。
这个?念头如风吹飘雪,轻且细小,原本以为终将会雪化无痕,未曾想过?他已二十?有三时,竟然会实现,恰似忽如一夜雪花至,纷纷扬扬乱人心。
“你从哪里?学的戏法?”
“上辈子啊。”在他面前?,姜姒完全没有必要隐藏什么。“我以前?不仅要一边上学一边养活自己,还要养着那些所谓的亲人,所以我不得不做很?多的活。”
这变小魔术的本事,也是?在兼职过?程中?跟着人学的。
“你不是?说我上辈子孤煞劳苦吗?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不仅六亲缘浅,而且有亲人比没有亲人更惨。孤煞劳苦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人间不值得。如今我有了?梦寐以求的家人,我比谁都想好好珍惜。”
从这个?角度俯看?王府,除去一处高?阁之外,所有的景致一览无遗。曲径通幽的路,峰回路转的布置,假山小池,宫殿飞檐尽在眼底。
高?处的风景,果然更好些。
但这高?处的风啊,也更冷更凉。
“你不怨我告知你命格有异一事?”慕容梵问她。
她恍然。
原来这位王爷之所以不开心,是?在纠结这件事吗?是?恼自己道破天机,还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怎会?我感激王爷都来不及。如我这样的普通人,若非机缘巧合,若非三生有幸,又怎会得王爷指点。”
无论什么时候,感恩之心不能少,越是?帮助过?自己的人,越是?要不吝惜自己的感激之情,这是?她贫瘠人生中?的宝贵经验。
“若我不曾告知与你,你便?能如世间其他的姑娘一样憧憬姻缘,嫁人生子。纵然夫死守寡,也算是?一场经历。”
“可我与这世间的其他姑娘不一样啊。”她一点也不觉得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有上辈子的记忆,我此前?也不是?这世间人。”
慕容梵看?着她,目光如无波的湖,虽静却不可测。
许久过?后,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王爷没看?出来吗?”
“我亦是?凡人,自是?不可能知世间所有事。”
她一想也是?。
如果真连她是?穿越而来的异世魂都能算出来,这就不是?人,而是?近乎神仙,或是?妖孽了?吧。
忽然她感觉眼前?一花,像是?有什么一团东西飘了?过?来。定晴一看?时,愕然发现一个?黑衣人已到了?慕容梵跟前?。
“王爷,沈大人来了?。”黑衣人说。
慕容梵一摆手,那人又“嗖”地一下不见?。
姜姒再次愕然。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这世间终归与上辈子是?不同的,不仅人分三六九等,阶级等级森严无比,世俗礼法更是?能将人压死。
所以她方才那句三生有幸没有说错,如果不是?顶极的好运气,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慕容梵这样的人有交集,更不可能与对?方产生有所往来。
若是?她此时告退,必会与沈溯撞个?正着。
“王爷,臣女要不要避一避?”
只是?这石山之上,唯一树一亭而已,她能躲哪里?呢?
左看?右看?,她的视线落在慕容梵身上。当?对?方掀着披风坐下时,一个?荒诞的想法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王爷,我能躲那里?吗?”她指了?指。
慕容梵看?了?她一眼,然后垂眸。
她心下一喜,像小兔子一般钻进了?那垂地的披风之下。她尽量缩着自己的身体,蜷成了?一团,任由冷香将自己包围。
很?快,沈溯的声?音从山下传来。
“小舅。”
他打着招呼,不多会儿的工夫人已到了?山顶。
“就站在那里?说话。”慕容梵的声?音让他止步。
他略略纳闷了?一下,却也未多想,没什么正形地靠着那棵松树。许是?来得及,也许是?真有急事,他身上的差服未换,腰间还别着刀。
“流景的夫人快不行了?,他岳母和两个?姨妹都住进了?侯府。我听?流景的意思?,他夫人似是?想从两个?姨妹中?挑一个?给他当?填房。”
流景是?魏其侯世子林杲的字。
林杲与他交好,这样的私事也不避讳于他。
他说完之后,一直观察着自家小舅的脸色。可惜像慕容梵这样的人,绝少会有什么情绪波动,更遑论被人看?穿想法。
“姜家适婚的姑娘只有姜四姑娘与姜五姑娘,那姜五姑娘性子虽单纯了?些,但生得实在是?貌美。倘若流景一时被美色所迷,您说我该不该阻止?”
此话却是?不尽然,姜姒貌美不假,但姜姽也是?难得的美人。如果林杲真是?图色,也未必选的就是?姜姒。
他这话是?在试探慕容梵,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对?那姜五姑娘不一般。
“万事顺其自然,有缘而来,无缘而去。他若真被色所迷,那也算是?死得其所。”慕容梵说得极其的轻描淡写。
“……”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沈溯心思?转了?转,又道:“如果真是?这样,流景死得也不算冤。只是?那姜五姑娘明知自己命格有异,她若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顺水推舟给流景当?填房,那岂不是?故意害人?”
你才故意害人!
姜姒一恼,无意识紧紧抓住了?什么东西,还重重地捏了?捏。
慕容梵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一只小手抓住,那小手还在捏着自己的肉。他鲜少有什么情绪的脸上,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这缝隙虽小,但对?于熟悉他的沈溯而言,却是?被无限放大。
“小舅,您怎么了??”
“无事。”慕容梵摆着手,制止他靠近。
此时的姜姒正羞愧着,恨不得打自己的手。她怎么就这么欠,抓人家的大腿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捏一捏?
慕容梵会不会觉得她不知好歹,还不懂事?
她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再动。仿佛是?一瞬间那般,她像是?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耳朵里?一片“嗡嗡”声?,唯有嗅觉分外的灵敏。
冷香将她包裹着,她还能感觉到香气中?男子的体温,不知为何呼吸渐渐困难起来,似是?要在这冷热掺杂中?窒息而亡。
正当?她喘不上气来时,乍见?天光。
披风被掀开,慕容梵那双静潭般的眼睛正看?着她。她下意识起身,谁料腿脚发麻一个?不稳倒在慕容梵的身上。
慕容梵的身体一僵,然后动作。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站得好好的。
“王爷,臣女冒犯了?。”
“无妨。”慕容梵看?着她,问:“你不是?想当?望门寡?”
“我那是?吓唬慕容晟的。”
“若是?你想,我不会再阻止。”
这是?什么意思??
姜姒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很?快明白过?来。
慕容晟姓慕容,他之所以阻止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血亲。而林杲姓林,与他毫无关系,他大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位天家佛子啊,其实是?个?凉薄之人吧。但若是?真的凉薄,又为何替自己调养身体,之前?还答应替她救姜嬗?
“王爷是?后悔了?吗?”
后悔管她,后悔答应帮她。
“人各有命,万物有数,不宜过?多干涉。你可知因你一人命格更改,势必会改变身边之人的命数。”
“我知道。”
这原本就是?她的目的。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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