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晦爱意◎
    这是他上次突然的表白之后，第二次表现出来的不容拒绝的气势。
    大概这一段时间他的表现太过温柔，温柔到周念南都要忘了，眼前这个人在商场上出了名的强势作风。
    在车库顶上的灯光覆盖不到的车里，张延卿以坚定到不容放松的力气抓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烧得她头皮发麻。
    她抬眼，撞进男人深邃又灼热的眼眸里。
    胸腔里的心跳声似乎要蹦出来，这样的空间里，她怀疑对方都听到了她不安的心声。
    “周念南，”他的声音低沉，“我的忍耐和克制，都是因为你，但不代表……”，不代表我能一直忍下去。
    小蜗牛一直埋头缩在壳里，以为和他维系差不离的关系就行。
    她太小看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他了。资本市场是现实世界，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努力争取，风险与收益成正比。这是他多年习得的课程。
    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轻轻的，像蜻蜓点水一般。
    男人垂下眼睫，像虔诚的信徒吻向神明一般，亲吻她的指尖。
    车里自成一个小世界，晦暗的灯光里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她的手指颤了颤，又想缩回去。
    对面的人松了手，她捏紧手掌放在膝盖上，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空了一下。
    “江初礼他们几个在聚会，我带你一起过去。”话题突然就掉了个方向，他也没有要征询她意见的意思，直接发动了车子。
    周念南半道才想起来，她自己开了车的，车还在商场停车库里。
    酒吧门口的小哥为她拉开大门，里面的热闹和喧哗扑面而来。
    迷离又躁动，和刚刚在车里几乎凝固的氛围完全两重天。
    张延卿沉默地拉着她的手腕进了包厢。
    推门进去，屋里坐着不少人，一桌子红男绿女在砌长城，边上围了一圈端着酒杯的各色人等。
    傅真的位置正对大门，他第一眼看到进来的人：“哥，带女朋友来啦？来玩两圈？”
    所有人的目光就都看向了张延卿和她。
    张延卿早已松开她的手腕，声线冷冷地：“不是女朋友。傅真，祝贺你第二间酒吧开业。”
    落在周念南身上的审视目光转眼就卸了大半，牌局继续热热闹闹的进行。
    江初礼冲她招手：“南南妹妹，来这。”
    徐梦然换了个招摇的发色，给她挪出一个空间。这边的长条沙发，都坐满了人，穿戴不俗。
    “谢谢啊。”她坐下来，还好有认识的人。
    徐梦然给她递哈密瓜，凑她耳边笑：“延卿哥还没有把你追到手啊？”
    周念南想起刚刚车里的对话，抿了抿嘴唇。
    江初礼哪里还不知道张延卿的进展，看破不说破，赶紧张罗起来：“南南妹妹，能喝酒吗？鸡尾酒度数不高，傅真的好日子得干一个吧。”
    半年不到，傅真已经开了两间酒吧了。
    张延卿还站那头和人说话，傅真不知道回了什么，牌桌上发出轰然大笑，他对面的人就毕恭毕敬让出位子给张延卿坐下了。
    他如果不生气了的话……那也挺好的。
    周念南乐观收回目光，点头：“可以。”
    她自我感觉酒量还行，不喝多的话没事。
    徐梦然对张延卿追求她的细节特别感兴趣，叽叽喳喳刨根问底。
    周念南看到一旁耳朵都竖起来的一对情侣，含糊带过：“也就普通的那些。……这个酒什么名字？味道还挺好的。”
    江初礼看一眼：“莫吉托，周董那个歌。”
    想起歌词，他的促狭心思起来，喊住一旁的侍者：“给牌桌上穿衬衫那位送一杯这个。”
    刚刚张延卿态度冷淡地解释过他和周念南的关系后，没人再开他们的玩笑。
    有钱人的圈子也分三六九等，哪些人的玩笑能开，哪些不能，大家心里门儿清。
    但好歹人是他带来的，又看着和江初礼那群人熟悉，白衫黑裙在一众贴身小衫的美女里有种独特的美，很快就有人过来搭讪。
    “妹妹叫什么名字？第一次见啊。”旁边挤进一个端威士忌的年轻男人，冰块叮叮当当在杯子里脆响。
    今天来这里的人显然都是傅真的熟人朋友，周念南笑一笑，报上自己的名字。
    年轻男人眼神故作一亮：“你有没有进演艺圈的想法？娱乐圈就缺你这种带书卷气的长相。真的，我有个娱乐公司，回头你把资料发我，我给你推几部戏试试？……咱先加个微信，了解了解。”
    江初礼正要开口，余光瞄到那头牌桌上的张延卿眼神扫过来，拉了个人按在他的位子上，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免费的戏不看白不看。
    他点点女朋友，示意她换个位置坐自己的身后。
    张延卿毫不客气坐了下来，听身边的人认真拒绝：“我年纪大了，进娱乐圈太晚了。”
    旁边张年纪比她还大延卿好整以暇端起桌上的酒，一口喝了。
    “那我们可以先加个微信，万一有合作机会呢？”
    周念南摸不准对面这人的意图，想着到底是傅真的熟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年轻男人已经点开扫码的页面在一旁等着，旁里伸出来一只手掌，盖住她的手机。
    一道云淡风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孙皓翔，你要不要看看这是谁的人？”
    和他的呼吸一起擦过她的脸颊。
    孙皓翔忙不迭收起手机，笑嘻嘻站起来：“哥，对不住，对不住。”
    刚刚还当众人面否认，感情是演戏呢，得。心内腹诽，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像他这种靠领家族基金过日子的二代，惹不起这种真大佬。
    张延卿的姿势几乎将人大半拥在怀里，占有姿态一目了然。
    “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要理他。”孙皓翔这一招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想进演艺圈的女孩子，娱乐公司是他泡妞的法宝。
    欣赏完好友英雄救美戏份的江初礼给他倒酒：“牌局赢了？”
    ……谁知道呢，他一局都没打完。
    “输了你帮我付吗？”张延卿淡淡开口，闲适地坐好，覆在周念南身上的熟悉气息一瞬间退去，只余屋子里的酒香和各种香水气味萦绕。
    江初礼拒绝：“我要攒老婆本。”
    张延卿垂眼，又喝了一口：“我也要攒老婆本。”
    “你有老婆吗？没有，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江初礼哈哈大笑。
    人太熟悉了就是这点不好，知根知底，专攻软肋。
    周念南托着下巴，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手里的酒。她觉得自己的心，和这晃荡的酒水一样，一漾一漾，不知何时就要出界。
    重逢后的细枝末节在脑海里放大，都像在将她引向她不敢去尝试的领域。
    张延卿一边和江初礼讲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小碟子推到她面前。桌上的大水果拼盘，他细细选好种类和大小，银色的小叉子摆在一旁，方便她入口。
    “有其他想吃的吗？”他好像又没有生气了，语气温和。
    周念南拉他手肘，摇头：“不用了。我的车还在商场，等会儿我先走可以吗？”
    她还得找个代驾。
    包厢里的笑闹声很大，有个女生拿着话筒在自顾自地唱王菲。
    “……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
    ……”
    仿佛春燕在巢中呢喃，柔情又哀婉。
    张延卿心下叹气，或许他该再有耐心一点，反正都等了这么久……
    “大家等着。”傅真从牌桌上跳起来，摁灭手里的电话，“关灯。”
    屋里的笑闹声戛然而止，陷入黑暗。只留越来越多的人声，声嘶力竭地倒数：“……三……二……一。”
    厚重的深绿窗幔被拉开，露出窗外深蓝色的天空。
    一头金灿灿的巨鸟在空中展翅翱翔，带起身下漫天飞舞的点点星光。
    “无人机表演哎！”包厢里有人窃窃私语。
    大鸟高飞，人都往窗户前涌，音箱里自顾自地放着王菲的空灵原音。
    “……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
    周念南坐着没动，张延卿也没有。
    身边的人如潮水般挤往窗前，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照在他的脸上。他看向她突然转过来的侧脸，琉璃一样的眼睛，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他猜测她的想法：“是不是冷？”
    将旁边的西装外套拿过来，盖在她的腿上。
    他垂眼的样子几乎要看不大清楚，在被淡淡酒味包裹的其中，周念南的心里突然跳转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梦境——
    在只亮着墙角灯的纽约公寓，她的头枕在他的肩颈处。
    梦里的她浑身骨头酸痛，闭着眼睛大哭，“……我要死了吗？……你别告诉我外婆，她会伤心的……”
    青年半坐在沙发前，炽热的手掌搂住她，将她贴在胸前，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抚摸：“不怕，我在这……很快就好了。”
    被毛巾包住的冰袋时不时滑落，噗通一声闷闷砸在羊毛地毯上。
    大鸟翩然飞远，河岸上亮起烟花，人群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周念南蓦然清醒。
    她一直觉得随着她的长大，好像越来越多的勇气开始流失。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想勇敢一把。
    黑暗无限放大人的勇气。
    西装外套的袖子落在地上，张延卿俯身拾起，将它搭在她的膝盖上。
    却没想到，周念南伸出右手，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