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我们也要去?”阿旭和阿锦听到郎君要带上他们俩,皆是睁大了眼睛。
许黟进屋拿了药箱,去药柜里取了两个药瓶子放进去, 淡定道:“你们跟着我学医多年,也该是时候挑拣个棘手的病人试试。”
“可那吴大夫不是说,这病人怕是不成了吗?”阿锦疑惑地问。
拿这样的病人给他们练手,看着可不是郎君所为。
许黟先是一笑, 却也给他们卖了个关子, 反问他们道:“你们不好奇,何为尽去其势者?”
阿旭和阿锦:“……”
被这么一问, 确实有些想啊。
两人也不矫揉造作, 自是听从许黟的话, 收拾着东西背上,跟着上了驴车。
冬日天短,他们出门时, 天色已灰蒙蒙的。
吴关山的学徒想要跟着驴车在后面跑, 被许黟喊着上来车厢,他拿了饼子给他吃,一面问了些关键问题。
“那病人,是谁送来的?”许黟微笑着问他。
学徒吃着饼子,握着暖手炉,感激道:“是顾家的丰二爷和管家, 还有个女使。”
许黟又问:“顾家老太太没来?”
学徒摇了摇头,说道:“顾家老太太两日前就病倒了, 让吴大夫去瞧病了。”
听到是病了, 许黟便知道为何会答应让别人来看了,这顾家二爷, 有些手段。
许黟面色不改,看学徒喜欢吃这饼,笑道:“这是阿旭做的梅菜肉饼,你要是喜爱,这些等会带回家吃。”
他说罢,在旁边仔细听着他们说话的阿锦,就拿出干净的帕子,把饼捡起包上。
学徒见状更加感激了,连连道谢,才把饼放在挎着的佩囊里。
妙手馆到了,许黟下了车,带上阿旭和阿锦进到里面。
医馆里的大夫学徒见到许黟,都停下手中动作,过来与许黟行礼问好。
这时,冯木章从诊堂里出来,看到许黟眼露微惊,快步过来问道:“许大夫怎么有空来这儿?”
许黟回他:“冯大夫,吴兄喊我来的。”
冯木章一愣,想到里头那半死不活躺着的病人,而后凑过来小声道:“那病人凶多吉少,许大夫还是别参合了吧。”
那人看着便是治不好了,但若是许黟出手,也治不好的话……
冯木章觉得,吴师兄有些莽撞了,这哪是能叫许黟来的事啊。
许黟见他好心劝说,便拱手道:“冯大夫安心,我就是看看,真治不好,亦是命也。”
闻言,冯木章无话可说了。
他抱了抱拳,说道:“吴师兄就在那屋里,许大夫且去吧,我暂且要去忙了。”
“好,多谢冯大夫。”许黟笑着与他道别,带着兄妹俩进到里面。
他们刚打起帘子,便先闻到铺天盖地的恶臭。
接着,就看到屋里站着的几个人,皆是脸上系着棉布做的面罩。
吴关山看到他来了,连忙取三条面罩让他们系上。
“哎呀,这小贵带你们来了,也不说声,好让你们进来有个准备。”吴关山说道两句,看许黟带着兄妹俩来,便朝着他问了声。
许黟平静地看向那个眼熟的贵公子哥,淡定地收回视线,与吴关山道:“让他们俩跟着学学。”
许黟的到来,在场的顾丰自是看到了,他惊讶一瞥,没想到这长得五官俊秀的年轻人,便是县城中有名的许大夫。
再一看,就看到他身后跟着个梳着同心髻,戴着银钗六支,面貌娇丽,双眼水汪汪的女使,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绣花袄子,彩绿百褶锦裙,外面还搭着鹅黄色缎面短褂。顾丰便先想到,这女使好生动人。
他笑道:“这位就是许大夫了吧。”
许黟走过来,说道:“在下许黟,不知这位是?”
“我是顾丰,家中排行第二。”顾丰笑着道,“里面躺着的是我哥哥,他病重,如今是起不来身了,吴大夫都没法子,不知许大夫可有方法。”
他既敢将人送来,便是看在人快要到不行的份上。
要他看,这顾生的下身都烂成那模样了,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怕也是没法从阎王爷的手中捞回人。
因而他在听到吴关山要请许黟来旁观诊治,二话不说就给答应了。
便是想要给外面的人做做样子,他想要得到家业,也要光明正大的拿,不让外人诟病他二房贪了家产。
只是老太太不争气,这个时候又病倒了,打了个他措手不及。
许黟像是没听到他话里有话,淡定道:“需容我看过再议。”
“许大夫请便。”顾丰说着,目光又落到阿锦身上。
阿锦似是没看到他灼热的目光,越过了他,跟着许黟进到里面。
顾丰愣住,有些不可思议。
接着,他又看后面的随从也跟着进去了。
顾丰看向吴关山,问道:“这是何意?”
吴关山道:“那兄妹俩是许大夫的徒弟,顾二爷难道不知?”
顾丰:“……”他从哪里知晓!
没想到如此娇娘子,也不怕那等恶臭。
顾丰心里想着,伺候在他旁边的娟儿,已经将目光来来回来地往里瞧。
以她对顾丰的了解,哪里不知道,这位爷是瞧中里面那个女使了。
许黟他们进来,这里面的味道更重了。
他拧着眉,有些嫌弃地拿着木条,挑起床榻上的被褥。
下一刻,顾生的伤势就赤条条地出现在眼前。
阿锦捂上眼睛:“!!!”
阿旭看到了,胃里一阵翻涌,差些就要吐出来。
他们心有余悸,小心地把视线挪回来,看到那处腐烂得不成样子,忍着恶心,小声地询问:“郎君,都这样了,还能救活?”
许黟紧皱着的眉梢没松开,他目光落在断根处,那里的糜烂状况最严重,再往上看去,渐渐地生出斑斑点点。
不注意看时,还以为是从里由外地快要腐烂了。
但许黟知晓内情,知道那斑斑点点并非脓化,而是压制不住的梅毒表露出来了。
外面,吴关山应付完顾丰,跟着进来了。
许黟问道:“你可为他把脉过了?”
吴关山点头道:“他来时我就脉诊过了,其脉浮数之极,至数不清,乃无根之脉。”[注1]
因为这脉,吴关山跟顾丰说顾生已经是绝脉,才有了请许黟一观这事。
许黟拿着木条指向红斑,问吴关山和阿旭阿锦:“你们看出这是何物了吗?”
“这是红疮?”阿旭小心地靠近一步,看到那红斑,很快就想到这处。
阿锦最近在恶补花瘘候症,看到那红斑,当即就想到了什么:“是疳疮。”
“疳疮……”吴关山目光一凝,细细打量那处,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果真是疳疮。”他吁出一口气,猛地转头看向阿锦,“锦小娘子是如何知道的?”
阿锦眨眨眼,说道:“是郎君教我的。”
吴关山扭头看许黟,果真看到他点了点头。
许黟紧蹙眉头:“吴兄若是仔细,就可看出他虽脉象无根,可其再探,可见脉沉细涩,是毒结筋骨。”
外面的顾丰听到这话,骤然撩起帘子,目光紧紧地盯着躺在床榻生死不知的顾生,而后看向许黟:“你说什么?”
许黟道:“他伤处糜烂不断,是因花柳病已经毒结筋骨。”
咣当一声。
只见顾丰身后的娟儿在听到此话,不甚撞到柜子,跌倒在地上。
她脸色煞白,双眼慌乱无神,柔软无力的身子骨都在难以自控地颤抖。
顾丰眉目戾气横生,恶狠狠地盯向了她。
此刻,他哪里不知道,这娟儿早就和顾生有染,而他这些日子,在书房中和娟儿逍遥快活……
如此说来,岂不是连他也中招了?
顾丰惶悚不安,手指对上她,嘴唇翕动地想要问个明白,话到嘴边,却迟迟问不出口。
许黟平静地看着他们一举一动,给阿锦递了个眼神。
阿锦收到暗示,当即清着嗓子,“哎呀”地喊了一声,她的嗓音在恐慌的气氛中尤为清亮。
众人被她的声音惊醒。
连地上的娟儿都抬起眸眼朝着阿锦看了过来。
阿锦说道:“郎君曾说过,这病能传染妻妾,妻妾若是也得了这病,亦会传给他人。”
顾丰的面色变了又变,瞧着更加骇人。
娟儿跼蹐不安地从地上爬起来,对上阿锦欲言又止。
吴关山不明所以,但也附和点头:“锦小娘子说得是,这病确实会传染他人。”
说罢,他便叹气起来,没想到诊治这么多回,他竟都没发现。
阿锦继续道:“郎君还说,这病初期能治好的,只要不避讳就医,那得了这病的人,还是能和寻常人一样。”
顾丰眼神动了动,忽而开口:“那我哥哥这病,可……还能治?”
许黟道:“能治,但难保两足瘫痪,筋骨窜痛。”
顾丰不是没听过花柳病,这病让人闻风丧胆,人人避而谈之,但没想到顾生竟是得了这病。大房隐瞒得真深呐,都这么多年了,竟是无人知晓。
这次要不是这许大夫看破了,恐怕到死,这顾生得了花柳病一事,便要带着进入棺材里。
联想到顾生可能将这病传给了娟儿,而娟儿可能传给了他,此刻的顾丰,恨不得顾生生不如死。
他掩住眼底恨意,抬起眼看向许黟:“还请许大夫,救我哥哥。”
许黟眼睑撩起,静默看他:“真想救?”
顾丰笑了:“他是我哥哥,只要许大夫肯救他,哪怕要顾丰散尽家财亦是要救他。”
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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