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缮房屋需要时间, 这数月里,许黟请了工匠师傅,将漏水和腐坏的地方填补上。
地板有砖块不行的, 负责的石匠换上新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是许黟亲自选好,再叫阿旭帮着看顾。而院子里宽敞, 之前砌好的花坛, 亦是重新整修一番。
期间,许黟很少过来新宅院这边, 实属是忙得走不开。
如今临近搬入新居的日子, 紧要关头, 还是要亲自过来监督的。
这不,他这边带着三个粗使婆子,外加两个壮汉从李经纪的屋子里出来, 正要往东街的方向而去。
好巧不巧, 在快要跨出牙行大门,许黟与迎面而来的黄经纪碰面了。
黄经纪便是之前替许黟出手沉香的那位牙人。
时隔这么久,他已经有些记不得许黟的长相,可这些日子,邢员外又托付他找想交易买卖极品沉香的主顾。
黄经纪便又再度想起那位面相干净,五官周正的小厮。
入了门, 他见一眼熟的郎君领着一帮干活的下人,不由的多看几眼, 就这么看着, 他越发觉得这人实在熟悉。
“你是?”
许黟连忙垂下头,行了一礼, 便要从他身侧过去。
结果,这黄经纪不偏不倚地伸手拉住他,激动喊道:“是你!”
许黟暗叹,被认出来了。
“好巧,原来是黄经纪。”他抬起头,露出淡笑。
黄经纪感慨,这不是打瞌睡正好送枕头来了嘛,他热情地问道:“果然是小哥你呀,怎么今日有空来牙行雇人来了?莫不是你家郎君有什么安排?”
许黟眨眨眼:“在下还有要事要办,下回得空,我再与黄经纪你叙旧。”
黄经纪不舍得让他就这么走了,笑道:“隔日不如撞日,我正好有事要寻小哥帮忙。”
许黟想扯回袖子,但他拉得紧,看样子是真的想留住他。
“黄经纪,我真的有事要忙呐。”许黟叹气。
黄经纪脸上堆起赔笑,道:“不妨碍小哥你多长时间的,我们就借一步说话,耽误不了正事。”
许黟心有犹豫,还未开口推辞,后方跑来一人,李经纪在后面跑着喊道:“许小官人,等等,等等。”
许黟:“……”
他头疼的回头,李经纪撩着袍子小跑过来,看到与许黟拉扯着说话的黄经纪,“咦”了声。
“黄经纪,你这是有事找许小官人?”
黄经纪听得有些糊涂,他再度看向许黟,发现这小厮今儿这一身可不是下人装扮,前儿他光顾着拉住人,都没注意到。
“你不是你家郎君的随从吗?怎么变成许小官人了。”
李经纪“欸”了一声,朝着他翻眼:“黄经纪你糊涂了,这许小官人怎么会是谁家的随从,你忘记年前那事啦?买走那处宅子的就是面前这位许小官人了。”
许黟:“……”
黄经纪惊愣:“!!!”
“你你你……那你上回如此穿着是为了……”他倒吸一口气,不敢当着旁人的面直接说出来。
但许黟岂会不知他想要说的是什么,还能如何,被李经纪道出身份,他想隐瞒着已经不行了。
许黟苦笑道:“黄经纪知我,上回那事我是有缘由的,要是黄经纪想知道,不如改日再叙。”
黄经纪恍惚回神:“好,好,听许小官人的。”
他言罢,就与许黟定了再叙的时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等人已经走远,许黟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的人:“李经纪,不知喊住在下是有何事?”
李经纪微笑道:“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你雇完人后,有几条该注意的点儿忘跟许小官人你说了。”
许黟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问道:“是什么?”
李经纪也不含糊,便是来告知许黟,这雇去的婆子壮汉,要是在主家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牙行这边是管不了的。让许黟在这些人干活时,多盯着点。
而后,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说要给那些人赏钱,我想着不妥。许小官人你要是对他们太好了,这些人会怠慢了事儿的。”
许黟根本没想到对方跑来,是为了跟他说这些,微微一愣,便苦笑道:“多谢李经纪告知我。”
还能说什么呢,对方也是一片好心。
就是不小心把他捂着的马甲给脱下来而已……
李经纪一无所知,他微笑说道:“许小官人客气了,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交代我去办。我在牙行里,还是有些人脉的。”
“那是自然。”许黟拱了拱手,当是谢他好意了。
……
到了巳时,许黟带着几个人来到新宅,进了门,阿旭和阿锦已在院子里候着。
他们俩提前坐着刘伯的车过来,同着一起来帮忙的,自然还有余秋林,且不止,刘伯的大儿子跟小儿子也来帮忙了。
他们两人本来是要在城中找临时小工的,许黟知晓后,便也把他们雇过来打扫新宅院。
有这些人手,许黟便不用如何亲自动手干活。
阿锦拍着胸口喊道:“郎君且放心,我会好好盯着他们干活的。”
许黟没忍住,“嗤”的笑出声,虚虚指着她问:“你来当监工?”
“是啊。”阿锦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点小事,自然不用郎君亲自出马,有我和哥哥就好啦。不过哥哥说他在前院盯着,我去后院,不能让他们拿了工钱不干活。”
许黟淡笑:“有道理,那就辛苦你们兄妹俩了。”
阿锦高兴喊:“不辛苦!”
喊完,她就拿着干活的抹布,蹦蹦跳跳的去后院了。
虽然她担着临时监工的职责,却也想着给许黟分担,多干一些活,这样就能多省出一日雇工人的银钱。
许黟不晓得她还打着这样的算盘,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带着她去找陶清皓拜师,这娃……有做生意的头脑。
一进院的宅子有几百平,几个人分工合作,分到的地方也不算多,但宅子几年没住人,荒废得挺狠。
院子里、墙角处、连灶房外面的那口井,都积着厚厚的井泥。
不把这些井泥掏了,这井算是废了,没法用。
许黟雇来的两名壮汉,便是来掏井泥的,他们先在腰间系上绳索,一头在上面拉着绳索,一人则是下到井里。
没一会儿,就有第一桶井泥提着上来。
壮汉把黏腻的井泥倒在一旁停着的木板推车上,倒满一车,就要拉着去外面倒掉。
清淤泥是苦力活,初春的天气阴冷,在上头的壮汉已经忙出一头的汗水。
他擦了擦掉落到脸颊的汗珠,吆喝一声,提着装满淤泥的桶,倒入到推车。接着,他拿着毛巾擦拭双手,拉着推车去把上面的淤泥倒了。
门外,有收淤泥的,一车就要五文钱。
这钱自然是要许黟掏。
许黟喝着茶等着,见着壮汉来寻他,就递给他五文钱。
井里的淤泥清除到一半,井底便“咕噜噜”的冒出井水。
里面清泥的壮汉往上大喊,接着,上面的人就把他一点点的拉上来。
这时,许黟也好奇地过来看情况。
“如何了?”他问。
壮汉喘着气,回答道:“许小官人,这里面的水质还是浑浊的,得彻底清完了泥,再撒上石灰,井水才能用。”
他们是做这一行的老手,比许黟更懂得如何清理井泥。
许黟闻言,就道:“辛苦两位。”
“嘿嘿,不辛苦。”其中一位笑道,“我们也是拿了小官人你给的工钱,自然要把这事给办好。”
许黟颔首,接着问道:“还有多久能清完?这石灰需要备多少?”
石灰他家里有,就是不知可够。
壮汉说道:“再过半日,这井就能清好,石灰也不用多,要一斗就够了。”
许黟道:“好,我来安排。”
两名壮汉歇息一会儿,又换着人下去清理井低的淤泥。
见着两人如此辛苦,许黟不由轻叹,无论哪个时代,基层的百姓赚钱都是艰辛的。
为了这几十文的工钱,半个身子泡在冰冷的井水里。
许黟沉思片刻,转身就去到灶房。
灶房是阿旭在负责管着,他这两日先跑来收拾,把灶台清理了出来。这会,灶房里的灶台是能用的。
许黟前脚刚踏入灶房的门,后脚阿旭便眼尖的看到他,小跑的过来。
“郎君,可是有什么要忙?”阿旭问道。
许黟摇头:“没事,我自个来就好。”
他拿出襻膊挂到脖子处,把两袖撸起来,蹲下身,刷洗沾着泥的生姜。
许黟有时候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可能的给他们熬煮一些驱寒的生姜汤。
生姜汤做好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他出来,将视线落到天空。
今年初春的雨水,还没落,想来也就在这几日里。
春雨将至,城外的农人皆是满脸期待着,待春雨过后,春播便要开始了。
*
庞宅,回廊小亭,炭炉上的陶壶咕噜噜的冒着响。
庞叔提着陶壶,给对坐下棋的庞博弈和潘文济沏茶。
庞博弈落下棋子,端着茶饮了一口,缓缓道:“你可知,许黟这几日要入住新宅?”
潘文济翻了一白眼,心想我应该知道?他说:“怎么,这许黟入了你的眼,我也要时刻关注着?”
庞博弈看破不说破,直接道:“你备了什么礼?”
“还有什么礼,送给晚辈的东西,便就那几样。”潘文济说完一怔,旋即就知道自己被庞博弈给套话了。
他也不气恼,笑笑道:“莫非这小子给你送来帖子了?”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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