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福杰夫人的舞会还有三天时间。
霍德华裁缝店内, 其他需要参加这场上流聚会的客人所订制的服装,也陆陆续续由制作者亲自送去客人们的家中,无论是学徒还助手之间的紧张氛围, 都瞬间松懈下来。
清晨的店铺走道内, 有两个学徒躲在窗边抽廉价香烟,听见细鞋跟踩地板的声音, 还以为是露丝太太, 吓的立马掐灭,钻进屋里继续工作。
埃洛伊斯的步伐不疾不徐,她挽起袖口, 低着头,与此同时转身进入工作间。
黛西来的最早, 她此时正坐在临窗子的工作台前, 那地方被她收拾的整齐了点儿,一排排摆着还没有上装饰品,只有造型的帽坯。
“做完了吗?”埃洛伊斯扬起笑意, 她走过去,摸了摸黛西毛茸茸的脑袋。
黛西抬起头,耳朵有些红, “所有的帽坯都做完了。”说罢, 她从棉布罩衫的口袋里掏出两颗还温热的水煮蛋,递给埃洛伊斯。
“这是帮厨姐姐叫我给你的。”黛西起身, 将位置让出来,她倾身抽出窗框上的插销,将木框窗支起来, 顿时,屋内透入一股属于这个时节的春潮味道。
“喔。”她剥下蛋壳, 塞进嘴里。
混杂城市里熙攘的车马声,令人对生活有真实的触感。
微冷的风吹动发梢,埃洛伊斯很喜欢闻这样冷冽的味道,让人清醒,每次进入这工作间,她最先做的事情便是走到窗边……
即使是这样的细节,黛西也留存在心里。
“今天,我们该给这些坯子做装饰了。”埃洛伊斯思索着,从桌面把造型图抽出来,她坐下,黛西也把脑袋凑过来。
怀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关于为什么要这样设计的理念,她手中剪短鸵羽,嘴里也没闲着,丝毫不隐瞒的口述理论知识:
“那位下订单的客人,毕竟喜欢利落的款式。
所谓利落,在廓形上来讲,就是足够简洁,装饰物不用多,但要有记忆点,打眼一瞧,就能留下印象。”
埃洛伊斯取出一顶黑面敞口帽坯,指尖点了点纸面上的线稿图。
这造型图,帽面几乎没有任何装饰,装饰全在帽檐内的两侧,根据她的图纸,两侧会堆叠羽毛与缎带。
“你猜猜,我在这儿打算用什么颜色的鸵羽?”
黛西偏头瞧了瞧篮子里那如同绒团一样,上过不同颜色的羽毛,看起来用哪个都一样呢,这装饰物价格昂贵,受贵妇喜爱。
“黑色?”
埃洛伊斯依她的话,将那条羽毛取来比了比,摇头:“你觉得好吗?”
“不好,看起来有些平庸,好像显不出来什么特点。”黛西搅着手指,小心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
埃洛伊斯说罢,她取了一条水蓝色羽毛,将长羽毛剪成一段一段,大约几寸长左右,又掐掉秃尖,斜斜的围着那帽檐内缝上,看着有了绒面的堆叠感,压在线条坚硬的翻檐内,克制的显出来了轻柔感。
“这也是咱们得考虑的范围,任何颜色都不一定违和,但如果能将这些颜色面积的比例控制在七比三内……”
半晌后,黛西举起针线,为这顶帽子缝上缎带,她转动眼珠,消化刚才接收到的一大堆知识。
埃洛伊斯讲的口干舌燥,她为自己倒了半杯茶,又加奶油又加糖块,仰头咽了一口。
余光,忽地瞥见黛西袖子里,手腕上漏出来的淡淡淤红。
“欸?你的手是怎么了?”埃洛伊斯没多想,随口问道。
黛西将袖子往上提了提,沉默地继续下针,“这……没怎么。”
埃洛伊斯耸肩继续工作,她对除工作之外的事情,通常不会那么敏锐,毕竟作为一个人,如果留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细节,那么就专注不下来。
傍晚,结束一天的工作,街上过路人不少,埃洛伊斯在后门外抬头,她见天色阴沉晦暗,正在下毛毛雨,就摘下一双薄棉灰布手套挡在头顶,打算去街角坐马车回家。
如果没有什么指定任务,租赁一段马车的价格不会超过五十美分。
但凡有一点能支配的钱财,她便会容忍自己提高体验感。
走到路尾,即将到街角,身侧忽然传来动静,埃洛伊斯驻足,偏头看向街头一处偏僻角落,有两个人影正在纠缠。
埃洛伊斯下意识捂了捂口袋,打算快步走开,可又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真的再没有钱了,我没法借给你,尼克,你要是愿意回家,爸爸不会不原谅你的!”
黛西甩开尼克的手,尼克是她的二哥,是个浑小子,因为染上赌瘾还偷了家里的积蓄,最近他被父亲赶出家门。
不知道怎么,他竟然打听到黛西工作的地方,在这里蹲守她,想讨要些钱。
尼克被赶出家门后,便四处风餐露宿,最近在港口寻了一份出力气的活儿,可还是没戒掉。
昨天,前天,他一连来了几次。
“好黛西,你能在那种地方工作,手上肯定有余钱,我保证我一定不乱花,只是周转周转生活,下周就还给你……”
往常在家时,黛西常被这二哥当仆人指使,此刻难为他肯低声下气,若不是昨日才被逼着掏了钱,黛西可就相信了这鬼话。
“我的钱昨天就给你了,再没有了,你别再来找我……”
说着,黛西甩开,想往前走,却被推搡的跌走两步。
尼克见低声下气不行,恼羞成怒,预备动手:“我看你分明就有!”
黛西闭眼,脸颊划过几滴雨珠,她再睁眼,却看见尼克惨叫一声,捂着裆歪倒在地。
街对面的店铺里,暖黄灯光能在夜色中折射出雨珠划过的痕迹,而埃洛伊斯迅速收回自己的脚,她刚拉过脸色茫然的黛西,旁边又冒出来同样意外路过这里的范妮。
范妮是瞧见埃洛伊斯的影子,才跟过来的,她见到地上扭曲翻滚的人,捂着嘴惊呼一声。
“天呐!”
下一秒,范妮拉着她们两个,往过路人多的地方奔去。
埃洛伊斯蹙着眉头,她刚才听出来是黛西的声音,见那个人准备动手,才悄悄摸过去出脚,一击致命。
上辈子留学时没少遇见过醉汉拦路,她靠着这一招吃遍天下鲜,面对这种情况,首先便是放下畏惧心理,以及跑得快。
但她没想到,范妮比她跑的还快,还真令人诧异。
拐了几个弯子,三人冒雨跑进一个正在营业的小型餐厅,她们气喘吁吁,脸红脖子粗,推开店门,黄铜风铃在头顶“叮当”清响一阵。
“你是不是与刚才纠缠你的那个人认识?”
埃洛伊斯拉开角落里的椅子坐下,她扬起手套扇风,低声询问,同时摆手示意侍者先别过来。
黛西有些窘迫,她支支吾吾:“他是我二哥。”
她又简单的叙述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范妮听完,往椅背靠了靠:“我就说呢,这附近都是体面人家住的地方,骑警每夜都来巡逻,一般的坏人都不往这来。”
坏人不往这来,那么能来纠缠的,一般也就是认识她的人了。
有这么个混蛋二哥,黛西觉得脸上无光。
“你手上那伤也是他弄得吧?”
若是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埃洛伊斯不会多管闲事,若是不太相熟的人,她也不会这么多问,点到为止就够了。
可黛西年龄又小,懂事辛苦,实在令人保护欲作祟,她又问:
“他来找你几回了?找你要了多少钱去?”
黛西一一答复,郁闷地说道:“今天要不是你们,我恐怕还得挨一顿打,不过,他恐怕短时间也不会来了。”
埃洛伊斯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根据那人在地上扭曲的程度来看,恐怕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噗呲”范妮忽然笑倒在桌面。
半晌后,她才止住笑意,对黛西正色询问:“你家住在哪里?你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怎么没人能管住你兄弟?”
黛西实话实说,并补充了她家里人的工作,她家里,父母辛劳但对她刻薄,兄弟们不是吃喝嫖赌就是窝囊在家里靠着父母接济。
唯一一个晓事些,能沉稳下来干活儿的,竟然只有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她赚到的钱,都被父母悉数搜了去。
平常她夜里回了家的手工作坊,还要清洗一大盆臭烘烘的衣裳。
范妮若有所思,既然牵扯家里,那么就不是她能帮的了。
不过,她还是戳了戳一惯喜欢独来独往的埃洛伊斯:
“她年龄小,弱不禁风,一个人回家也太危险了,我看啊,不如以后我们一起送她回家,好歹安全些。”
埃洛伊斯点头,摩挲着桌布边儿,思索着说:
“不过,这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黛西,你家里的人让你这孩子当牛做马,甚至还对你动手,你得远离他们才对。”
范妮不懂一惯周全的埃洛伊丝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怎么离的开,还能不认父母,不管兄弟不成?”
“她凭什么要管?”
埃洛伊斯的情绪有些起伏,她想起来上辈子许多不太好的回忆,又看向黛西。
“你想走吗?”
黛西噎住,她虽然人小,可又不傻,冬天她的手指泡在水里生了冻疮,父母却只嫌她笨手笨脚。
“我当然想走,可却没有一点办法。”
埃洛伊斯叹了口气,她在这方面倒有些经验。
“办法倒是有,明天,我跟露丝太太要个给你睡觉的地方,你今天回家了,就说是上司叫你住在店里的,这两周,再把平时的工钱依旧送回去,千万别露出马脚,叫他们放松警惕。”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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