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着血,身体已逐渐冰冷。
这一刻,林二郎突然无比羡慕自己身下的这块石头,它既不会痛苦,也不会悲伤,它宁静而平和地矗立,无论风吹雨打,自岿然不动。
如果……他也是一块石头……就好了……
林二郎迷迷糊糊中,天生强大的感官自然而然展开,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进入变声器的嗓音过分沙哑,却带着切齿的笑,如澎湃的烈火,永不熄灭,若不能发泄而出,便只会将自己焚烧殆尽。
“这世上,我姜慈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谁敢挡在我的面前,就都去死!哥哥,九泉之下,一定要记得清清楚楚,究竟是谁,取走了你的命!父亲、母亲,你们一定要等着我长大,我会像你们对待我的其他兄弟姊妹一样,对待你们!”
一个名字,静悄悄地落在了林二郎的心中。
他恍惚之间,已记不清那个比他大一些的少年在说些什么,却格外清晰地记得,那少年……叫“姜慈”。
——慈心为善,真是个好名字啊。
林二郎彻底昏死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暗卫十七已忘记了许多东西,记忆中的人面目模糊,连同他此刻的心一般,是一片死灰般毫无波澜的平静。
幼小的男孩忽而长大,手脚的肌肉轮廓清晰而精美,垂着眼,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姜晞心中仿佛有一块污渍被擦净,他已想起了一切,也记起了那个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属于谁。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此刻,那声音已不再出现,周遭只余一片如水般的静谧。
姜晞慢慢睁开眼,他已听见了床铺边,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心跳呼吸之声。
第49章
人与人之间, 彼此的心跳与呼吸,是不一样的。
也许在旁人看来分辨不出什么,但在姜晞这样天生感官敏锐的人耳中, 只要记住一个人的心跳与呼吸,而这个人不因受伤改变频率,他就能分辨得出此人是谁。
姜晞已认出来, 坐在床榻边的,正是不知道消失了多久的姜慈。
他缄默地坐在黑暗之中, 似乎在等待。
“教主?”姜晞唤了一声。
姜慈没有回应,只是从鼻端冷哼一声。
姜晞以腰部力量翻身,匍匐在床榻上, 慢吞吞地缓缓靠近姜慈,等贴上他温热的身体, 就试着把脸颊搭在姜慈的大腿面上。
片刻沉寂,姜晞感到一只手盖在了他脑后,缓慢地抚摸着。
“教主,属下有错,请教主责罚……”
姜晞垂着眼,嗓子缺乏水分而沙哑, 话语之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段时间被关押在黑暗的房间之中,没有食水地煎熬日子,从未给他的精神与肉|体带来任何伤痕。
姜慈沉默良久:“不,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黑暗中, 姜慈的表情无人能看见, 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语气并非是颓靡或自责, 而是一种决绝。
“——我错在不该把你一个人放出去,让你脱离我的视线。我该一辈子把你拴在身边,除了我,谁也不准靠近你。”
这样的回答也是姜晞揣测和预料的几个回应之一,他略顿了顿,道:“既然如此,请教主赏赐我‘梦醉丹’。”
梦醉丹,林神医所研发的丹药,失败的劣质品吃了会令人昏睡不醒数日,吃得越多睡得越久,曾经被圣教中人用来挑衅明灿。
成功研制的梦醉丹,实际上的效果只有一种——“陷入梦中”。
服下梦醉丹,人便会彻底迷失在睡梦之中,哪怕苏醒,也会变成一个白痴,只有基本的生理需求,连话语都说不出来。
姜晞的意思很明确,既然教主想要永久拴住自己,那就给他服下梦醉丹,让他变成白痴,从此之后,自然长长久久地能与教主在一起。
姜慈明白了他的意思,呼吸略微急促起来,抚摸脑后的手按在了姜晞的脖颈上,一点点用力,几乎要拧断他的脊椎,喘息着咬牙道:“我真该杀了你。若没有你,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如此牵动我的心,叫我变得不像自己?”
姜晞安静地忍耐颈后痛苦,慢慢闭上眼。
人生本就如此痛苦,只是品尝都觉得苦涩不堪,若能痛痛快快地死,或无知无觉地活,也许是一种幸运。
但姜慈终究没有真的拧断姜晞的脖子。
手掌从后颈移开,姜慈长长地叹息,话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软弱语调:“你为何不懂?责罚你、辱骂你,你无动于衷;奖赏你、爱慕你,你也恍若未觉。有时我喜欢你的平静,有时又恨它。”
姜晞的喉咙干涸,每次说话都带着刀割般的微痛,但他的话语依然说得很流畅,很快速:“是属下的错。”
姜慈沉默良久。
姜晞突然感到身上几个穴道被点,丹田之中沉睡如磐石的内息顿时活泼起来,他意识到,姜慈为自己解开了封锁的穴道。
——在这不公平的博弈中,姜慈终于低头认输。
姜慈不愿给姜晞喂下梦醉丹,也不愿意真的把他变成没有尊严的动物,因此,他只有认输。
是不是一个人的情感只要有了弱点,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姜慈没有再问,为什么姜晞不能爱他;姜晞也没有问姜慈,青玉佩和瓷娃娃的事情。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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