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从酒吧上去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某个包厢旁站着的大块头。
    这家伙黑眼圈浓重，穿着脏兮兮的篮球衣，表情木讷。
    迈动僵硬的步伐，大卫慢慢挪到了这个有些肥胖的家伙跟前，垃圾食品吃多了的标准北美面孔。
    “呃…柯克在么？”
    胖家伙用胳膊擦了擦嘴角的沙拉酱，“呃…”
    大卫觉得这货脑袋好像不怎么灵光。
    “就是这，朋友。”
    坐在胖男人背后沙发的人头顶上冒出香烟燃烧的烟雾，他竖起手摆了摆。
    环视了一圈。
    这片区域除了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人了。
    大卫松了一口气，至少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至少没看到什么凶神恶煞的保镖——也没有拿着枪，身上全是黑版义体的帮派家伙们出现。
    希望顺利。
    柯克带着墨镜，手里捧着杂志，墨镜下的眼睛看了看坐在对面有些紧张的年轻人。
    “大卫…什么来着？”
    大卫赶忙补充道：“大卫·马丁内斯。”
    柯克掐灭烟头，“怎么觉得不像是荒坂学院的？你这样子倒像是要混街头的小子，奉劝你可别骗我哦——我的脾气不怎么好。”
    大卫摆手，“我有身份辨识码，还有荒坂学院的徽章，学生信息，这些我都带了。”
    柯克下巴扬了扬。
    “大乔，查查这货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个身躯庞大的家伙一屁股坐在了大卫的旁边，大卫感觉沙发底下的弹簧快要把自己弹起来了！
    但没有退路的他只能紧张地注视着这个满面油光表情呆滞的家伙抽出软线，插进自己的脖颈后面。
    几分钟后，大乔鼻子里哼了一声，柯克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行行，荒坂学院的也缺钱花是吧？”
    柯克从身旁的包里拿出捆成一沓一沓的钞票，“三万欧元，都在这儿了。”
    这么顺利？
    大卫有些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柯克伸手示意大卫来拿。
    预感即使再不好但被需求冲昏头脑的大卫略作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把手按在了钱上——
    啪！
    下一秒柯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大卫心头一沉，柯克手上的力气很大，攥得他手腕生疼。
    柯克低声咒骂道：“逗你玩玩真信呢？不懂规矩是吧二逼，什么东西都没留给我，你就想拿钱走人？”
    “先把你的个人信息拷贝下来，授权码那些也要，对了——还有你的家庭住址…大家都是文明人，你要着急用钱我理解，但我也得了解你，以便能找到你让你还钱不是么？”
    等等！
    授权码？
    大卫脸色变了。
    荒坂校规明确规定了，授权码是不能拷贝的，这是出于网络安全的前提下以免黑市的黑客动手侵入学院的网络。
    大卫知道这事是无论如何不能触碰的，一旦学院的网络遭到攻击，那自己别说继续上学了，极有可能被荒坂给送上法庭——
    私人监狱就是大卫最后的去处。
    大卫虽然知道柯克做的不是什么干净生意，但还是超出了他可以承受后果的限度。
    于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你看上我荒坂学院的身份，是授权码对吧？”
    柯克点头，“不然你凭什么以为圣多明戈的穷学生能在我这拿走三万欧？凭你老妈在外包公司收尸？帮帮忙，亏你是大学生——我看你长得好看就给你钱？”
    原来自己什么都被人知道了。
    他是要帮凛先生解决问题，但不是把自己先搭进去——
    大卫摇头，“授权码…不行。”
    柯克眼神变了。
    旁边的大乔咳嗽了一声，立马往大卫这边挤了挤。
    大卫感受着身旁家伙的挤压，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
    柯克干笑了一声，“行，那就帮我把这个植入你们的考勤系统，三万欧元送给你。”
    大卫盯着柯克手里的小装置，不知道这个家伙要做什么。
    说实话，大卫想走了。
    事情到这一步，他已经完全认识到了自己的单纯。
    鼓足勇气的他将钱往柯克那推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钱，我可以不用了吗？”
    柯克砸吧砸吧嘴，摩挲着下巴的胡茬，“嗯…可以！”
    大卫心头一松。
    但随即柯克的话让他整个人愣住了。
    “但不能就这么走了，我拿现金出来不是跟你玩闹的，这钱你得算我利息和误工费，需要你拿出33000.54欧。”
    什么？！
    这他妈——
    大卫瞬间被惹怒了，嚷嚷道：“我没用过你的钱！”
    说话间大卫猛然起身，大乔立马将大卫按在了桌子上。
    大卫脸蛋挤压在冰冷的玻璃上，“骗子！”
    柯克示意大乔动手强行读取数据，大卫看着那家伙手慢慢伸过来，恐惧已经完全填满了他的脑袋。
    怎么办？
    就在这时——
    “借过！胖哥们！先让我谈生意，我赶时间。”
    悦耳却语气平淡的女声传来，有位身材纤细的少女站在大乔的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脸部变形的大卫。
    大卫本来还脸色涨红，直到看清女孩的脸和头发颜色以后，便愣愣地盯着少女的脸颊。
    “大乔，先让开。”
    大乔哼了一声站起了身，大卫立马反应了过来，刚准备钻出去——
    少女的手按在了大卫的肩膀上。
    太近了。
    大卫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露西的每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水果口香糖的甜馨，表情玩味。
    “唔，见过你好多次了，荒坂学院的。”
    大卫浑身像是电流走了一遍，僵硬地看着少女的手从她肩膀游走到他的胸口上。
    露西手部猛然发力！
    看起纤细的胳膊却有一股巨大力气，一把将大卫推到里面！
    一声闷响。
    大卫刚从地上爬起来，露西一脚踩在了桌沿上拦住了他的去路，顺势坐在了大卫旁边。
    看着少女纤细的美腿横在面前，大卫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啪嗒！
    露西嘴里燃起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眼角余光撇着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大卫，“你又在搞什么，柯克？”
    柯克摊开手，靠在沙发上，“民间借贷而已。”
    烟雾飘起。
    略作沉默的露西发出一声冷笑，“我帮你看着他，先把我的单子结了吧。”
    说话间，露西从手里抛出两颗芯片丢向柯克，柯克拿起芯片查看了半天，墨镜下的眼睛亮起了光芒。
    但生意人永远不会对货物进行称赞，这不利于杀价。
    露西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是公司狗限号的车，位置大概在公司广场周边的停车场内——至于怎么用这些东西，那就看你的了。我只负责提供认证芯片。”
    柯克从包里掏出一沓票子，“两万欧元。”
    露西摇头。
    柯克只能从手边的那一沓钱里抽出三分之一，“三万，不能再多了。”
    露西伸手拿起钱，手指搓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柯克耐心等着露西清点钞票。
    大卫此时彻底傻眼了。
    这少女此刻给了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那你呢，荒坂学院的，准备借多少？我也可以借给你，利息比柯克的低。”
    大卫没想到这少女还会管自己的事情…但是心生惧意的他哪敢开口说话，目光四下扫视找能溜出去的办法。
    柯克听到这话后无奈道：“露西…劝你别管这事。”
    露西？
    大卫念叨了一下名字，随即反应了过来，开始继续和柯克争辩。
    “你的钱我没用过，凭什么多出三千块钱的利息？”
    露西眉头一挑，算是知道这个荒坂的怎么被坑了。
    柯克还是一如既往地黑。
    露西无奈道：“柯克，要我说这种荒坂的家伙应该远离这里。难保他身上没有什么创伤小组的程序，要是出了问题，野狼这里的人会要你的命。”
    柯克手里按着要“借给”大卫的欧元，语气有些不客气。
    “这不关你事，你知道我在这能混下去是因为什么吗？”
    露西：“啊，我猜猜？好像是黑帮？听说你有人在瓦伦蒂诺帮里有关系，墨西哥人的天堂。”
    柯克表情嚣张，“那就对了，这小子今天能把授权码给我，那这钱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他，但是如果他执意要走，那我只能要点辛苦费了——”
    接着他看向大卫。
    “不过你可以给你的家人打电话，就三千欧元，不为难吧？我可以现在就打。”
    这还了得？
    大卫不敢让母亲知道这事——
    他忍不了了，猛地冲起，想要给柯克一点颜色。
    然而露西手猛地伸出来，一阵橙色的光芒伴随着轻微的呼声，大卫脖颈一片冰冷，瞬间汗毛直立！
    是单分子线？！
    完了！
    平日里大卫最喜欢研究义体，他当然知道这个最受黑客青睐的义体杀伤力有多大，别说脑袋了，削钢管这种东西都轻轻松松。
    “谢谢！但不要跟我抢生意，你可以走了，露西。”
    柯克动都没动，看着僵硬的如同雕塑一般的大卫，对着露西点了点头。
    然而露西并未和柯克搭话，反而是对大卫说道：“不好好读书跑来这地方混，是觉得上面的生活太好了么？”
    大卫咽了口唾沫，“我被他骗了，我只是需要一点钱！”
    露西对这个傻小子无语了，“再往沃森区上面走走，你应该知道清道夫的手段——而且，海伍德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不是游乐园。”
    接着她画着魅惑眼妆的眼睛看向柯克，“算了吧，荒坂学院的还是少惹为妙，这钱我替他出了，怎么样？”
    柯克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荒坂学院的授权码还是很值钱的。”
    露西翻了个白眼，她是真不想跟荒坂学院的扯上什么关系。
    她只是想随手让这个不属于这里的家伙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而已，这也能被误解。
    “五千欧元，给你了。”
    露西话音刚落，大乔就堵在了旁边。
    柯克这混蛋也不说话，只有脖子上缠着单分子线的大卫一头冷汗。
    柯克手指点了点桌面，“不够。”
    露西嘴角勾起，“嗯哼…”
    大卫突然很后悔自己的行为，自己就像是商品一样被交易，而且毫无手段。
    “喂！荒坂学院的，好像走不了喔~要怎么办？”
    露西嘴里的烟头慢慢燃烧着，她觉得这样的局面很好玩——至少比在轨道列车上偷芯片来的有意思。
    露西余光打量着侧面几乎堵死了退路的大乔。
    气氛越来越差劲了。
    而此时的大卫也是脑袋乱成了一团，连他也不清楚，露西和柯克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烟头燃尽了，露西吐掉烟蒂，对面柯克抱着手臂，似乎不怕任何状况。
    “那看来，我今天不会出血了——荒坂的，你的认证码得归我了。”
    柯克既然觉得自己要抢认证码，那就是吧，毕竟露西不会承认自己是动了恻隐之心。
    嘭！
    露西猛地一脚将桌子蹬到柯克面前！
    柯克伸出手，挡住了前进的桌子，撞在他义体手臂上的玻璃应声而碎。
    “呃啊！”
    反应过来的大乔企图用熊抱的姿势扑向露西，露西手撑在沙发上，腰部反弓——
    咔嚓！
    人造皮革鞋头坚硬的地方狠狠按在了大乔的下巴上！
    这家伙的下颌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仰面倒地！
    “还傻愣着呢？”
    露西表情带着一股子疯狂的笑意，大卫一个趔趄被扯了出来，单分子线甩向试图躲开的柯克。
    柯克躲过一击后掏枪大骂：“你个小表子！”
    这…
    就在大卫发愣的时候，他的身体被猛地拉拽了一下！
    露西发丝从大卫的侧脸划过，他像个木偶一样愣愣地看着眼前矮自己半个头的灵动少女。
    嘭！
    枪响传来，大卫耳边擦过一阵劲风！
    露西刚才是让他躲过了一发子弹么？
    下一秒，大卫脚面离地，整个人飞了起来！
    “我去！”
    大卫身体充斥着失重感。
    露西手里的单分子线如同游蛇一般缠住了铁围栏。
    她提着大卫的衣领，二人直接索降到了一楼，大卫还没来得及站稳，头顶上传来单分子线勒断金属后残渣掉落的声音。
    柯克从上面探出身子，几发子弹打了下来！
    野狼酒吧因为这几声枪响，立马乱了起来！
    “妈的！”
    周围全是尖叫和怒骂声。
    要知道酒吧里还是有很多顾客的。
    靠！
    大卫被露西扯住手，整个人因为惯性被拽了出去。
    那是…
    侧过身体的大卫，呆滞的目光扫到了酒吧左边的包厢里的某个人。
    凛先生？！
    他怎么在这儿？
    大卫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脚步也乱了。
    露西皱着眉头，发现大卫像是不会走路了一样。
    “该死，你在做什么？”
    大卫的视界里：
    那个抿着嘴唇的男人眸光平静，并无任何表情。
    可大卫从他漆黑的眼眸中读到了一种情绪。
    那种情绪，只会出现在自己叛逆时老妈的眼里——
    名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