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鸡鸣犬吠,高观启在一身冷汗中惊醒。身上盖着数层厚的棉被,压得?他难以?动作,好似还沉浸在先前那粘得?发稠的噩梦中。
“你醒了?”
高观启陡然清醒过来,闻声的瞬间热泪盈眶,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望向窗边人,心有戚戚,喊道:“陛下!”
与他的热情相比,青年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他看着高观启要从床上爬下来对他行礼,慢吞吞地走上前,抬手虚按将人制止。
高观启低垂着头,喘息粗重,简单的一个动作,已耗费他太多力气。
青年露出于心不忍的神色,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他掀开的被褥盖回去?,稍稍柔和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观启凄怆哭诉:“那贱妇笃定是我?害了她儿子,将我?幽禁凌虐,逼我?说出高成岭尸骨的下落。我?能到哪里去?找?我?的那个好父亲,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知道……可还是眼睁睁看着我?受苦,任由那贱妇折磨。若非昨夜金吾卫赶到得?及时,我?恐怕已没?了性命。”
青年的伪装有些?敷衍,并?无耐性听他讲述自己的遭遇,浮躁等他说完,迫不及待地问:“你三弟呢?他为何会死?”
“人不是我?杀的!”高观启冤屈申辩道,“我?的护卫刚一进府,便被蠡族那杂种所?察,不敌,重伤数人,计无所?出之际,只得?四处躲藏,以?求周旋,连我?三弟的面都没?见到。据府中仆役所?说,是宋回涯跟着进了府,挟持我?三弟,欲胁迫范昆吾束手。不料那杂种暴戾至此,普一照面便将人误杀,连句话也不给机会说。他是我?父亲身前的狗,这几年虽在江湖上声名?不显,可功法技艺俱是顶尖,绝不亚于宋回涯。他将人一招毙命,那招式旁人仿照不来,陛下找仵作一验便知。”
青年所?听的金吾卫叙述亦是如此,唯能暗恨此事太过阴差阳错,又问:“那高夫人呢?”
“我?——”高观启一口气提不上来,急得?剧烈咳嗽,好不容易平顺了呼吸,尖锐讥讽道,“她因疑我?与宋回涯有牵连,故意?当街打伤我?的女使,并?扬言要与宋回涯不死不休。宋回涯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她与高家本就结有旧怨,无论那女使是否与我?有干系,杨拾春敢当着她的面杀人,她断不能善罢甘休!昨夜那样好的时机,她要去?寻仇,莫非我?能拦得?住她?”
高观启抓着被面,五指抠得?发白,艰涩道:“何况,那女人要杀我?!我?不曾找她寻仇,她竟想?要杀我?!陛下难道觉得?她不该死吗?”
“她是该死,可不能是昨夜死!”青年深悔不已,“我?命金吾卫去?高府接应,结果当夜你三弟死了,你母亲也死了!你父亲该如何想??朝中百官又该如何想??他们只会觉得?,一切是我?授意?!我?纵想?解释,也是百口莫辩!”
高观启靠在床头,缓缓闭上眼睛,似是此时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青年拂袖转身,忧愁不已。
漫长的静谧之后,高观启声线平直地说:“陛下,您莫非还认为我?父是位忠君爱国的贤臣?他擅权挠政,肆志逞欲,穷极奢糜,罄竹难书,满朝文武皆知他狼子野心,陛下早该重加处治,迫于国势卑弱,才?几次忍让,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青年燥怒道:“那岂不是正中魏凌生的下怀?”
高观启说:“下下之策,亦不得?不为。我?父如今还能信陛下的恩泽吗?他何曾是那种会知恩图报的君子?我?做了他几十年的儿子,最懂他心肠狠毒,他就是一条刁性难改的豺狼,谁人也不相信。陛下,就算您现在屈尊降贵地将他请进宫去?,缚我?手脚到他面前好言赔罪,他也只会当你做蛇蝎,而?非是明主。”
高观启声泪俱下:“陛下!您数次救二?郎于水火,只有二?郎会真心实意?地为您打算,从无异心!陛下若是不信,尽可叫人去?召我?父入宫,他如不推辞,我?亦半句不说,自刎殿前,平此风波,以?明忠孝。免得?陛下疑我?诚心,觉得?我?与那魏凌生暗中勾结。”
青年说:“我?早已遣人去?问过了。侍中称病不见。”
高观启已知结果,面上带着悲戚之色,闭目默默流泪,心灰意?冷地说:“他怕死得?很,定然是不敢去?的。”
青年走上前,见他脸上满是含冤负屈的伤痛,全?然不似作伪,在他床边坐下,轻声细语地宽慰道:“二?郎!你哭什么?我?哪里是在责备你?更别说是怀疑了!你我?相识数十载,岂止是君臣之谊,更是手足之情。我?待你冷落,只是在气我?自己,为何几次三番着了魏凌生的奸计。我?就说,他与你平日素不对付,怎么偏偏这次这么好心,主动说要救你。到头来是拐着弯地算计我?!”
高观启脸色稍有缓和,拖着疲累的身躯与青年详尽分析:“陛下只是疏忽了一件事,我?父那帮朋党,愿意?追随我?父,是因利字当头,鲜少知己。却也性情畏缩,绝无谋逆叛乱的胆魄。眼见陛下对我?父生厌,这帮人自然见风使舵,弃绝门墙,更甚者恨不能落井下石,好撇清关系,以?求自保。我?父自然也深谙这群墙头草的嘴脸,此时该明了自己大势已去?,在另谋他算。”
青年愁眉苦脸道:“我?怕的就是这个。高侍中一走,朝中连个能与魏凌生制衡的人都没?有。他们若倒戈魏贼,往后朝中,更无人将我?放在眼里。”
高观启立马嗤笑道:“魏凌生又有哪里不同?不过是个更得?势的贼子罢了。朝臣畏威吞声,对我?父积怨已久,对他魏凌生又何尝不是?他们已错过一次,不怕重蹈覆辙吗?倒台一个高家,还会起来第二?个高家,只看是谁能趁此出头。”
青年眉目稍动:“……二郎的意思是?”
高观启思量片许,也有迟疑,最后还是一脸正色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不顾青年阻拦,跪到地上与他郑重行礼,说道:“如今高家仅剩我?一男丁,我?不受我?父看重,可与陛下从来亲近。这次陛下在众目睽睽中将我?从高家救出,满朝皆知陛下对我恩重……若陛下信得过我?,由我?去?与那帮臣子商谈。”
青年赶忙弯腰扶他,高观启不动,青年无奈低下头道:“那帮老臣还是好说,就怕魏凌生筹谋多年,意?不在你高家啊!”
高观启说:“魏凌生志在北伐,而?今困境多限于金钱,何苦在这紧要关头掀起民生动荡?大不了我?将高府家财尽数捐出,以?助军资。魏凌生识得?轻重,断不会再赶尽杀绝。陛下,臣如今是毫无私心,唯愿报陛下深恩,请陛下信我?!”
他说着躬身要拜。
青年亦未料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连忙半蹲下去?,用力握住他的手,与他视线平齐,真情流露,嘶声道:“我?如果连二?郎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二?郎,你快起来!”
高观启半靠在青年身上才?能虚弱起身,他重新坐回床上,斟酌着道“陛下如今最该担心的,是我?父在做何打算。他要只是想?离开京城,那还好说,陛下不要阻拦,任他离去?。若他被逼得?要与魏凌生鱼死网破,那京城少不得?要乱,最后还是苦了百姓。”
青年连连点头,对他言听计从:“二?郎说该怎么办?”
高观启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心力交瘁又故作坚强地道:“我?先换身衣服,命人清点好高家财物,去?与魏凌生协谈,尽快拿出个结果,好安朝中老臣的心。”
青年心疼轻拍他的脊背:“辛苦二?郎了!”
赌鬼一脸消沉地坐在屋前空地上喝酒。
日过中天?,碧空明净如洗,是近两月来难得?的好天?气。
赌鬼拎着空酒壶,喝得?半醉不醉,忽见一人影走进门,一个大跳起身,就要给她跪下,大吼着道:“我?的活祖宗啊,你可是算回来了!怎么的,杀了人,你还要留在高家吃顿席啊?要不是没?有消息传来,我?们真以?为你叫那姓范的给拿下了!你师弟差点当场掉头回去?,多亏我?几人好说歹说才?给劝下来!”
宋回涯在横梁上窝了整夜,浑身肌肉不得?舒展,也是憔悴,径直走近屋内,给自己倒了两杯水,问:“多等了会儿才?找到机会出来。他们呢?怎么样?”
赌鬼刚振奋起来的精神又减退下去?,在桌边坐下,惋惜道:“易久受了点伤,不算严重,矮子他……叫那畜生打断了经?脉,废了条腿……命是保住了,别的不好说。”
宋回涯刚解过渴,又拿起剑,说:“我?去?看看。”
赌鬼见她行色匆匆,脚不沾地,有些?过意?不去?,又想?起沈岁那心如死灰的表情,盼着她去?瞅一眼说两句,摇摆忸怩着道:“要不您先歇会儿脚吧?我?给您做点吃的?”
宋回涯回头瞥他一眼,受不住他那做作的模样,说:“你不如去?跟我?徒弟学唱戏。她能当你祖师爷了。”
赌鬼:“……”
沈岁躺在床上,门窗紧闭。药罐子摆在屋外,火刚熄灭,炉子还是热的,旁边的矮凳上摆着一碗未动的汤药。
宋回涯扫了眼,停在窗外,温声叫了声:“沈岁,怎么样?”
沈岁果然醒着,见人影始终坠在窗外,不肯离去?,才?声音闷闷地开口:“有劳宋门主关心,如今或许真要成个废人了。宋门主自去?忙吧,不必在我?这里费心。”
宋回涯隔着窗子与他说话,笑道:“你好好养伤,我?还等着你去?我?不留山看门护院,跑腿送信呢。”
第093章 白云无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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