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等了十分钟，背着单肩包的季行知走了过来。
    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露出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抬头看见春阳，径直朝她走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季行知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沉重。
    春阳抿起唇瓣，虽然可以选择发短信询问，但是她总觉得面对面交谈效果好一些。
    春阳道：“我想和你谈谈。”
    季行知坐在她身边，中间隔着一个位置，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
    “哪方面？”季行知道。
    “关于大学的事情。”
    帽檐挡住了季行知的眼睛，春阳看不见他的反应。
    半晌，季行知道：“和你没有关系。”
    “真的吗？”春阳追问，“这些年你一直和季叔叔生活在一起，和生母关系并不好，他没有理由突然把你送到生母身边。”
    季行知微微抬头，阴影打在他的眼睫上，“你听高晴说的？”
    “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大部分是我自己的猜测。”
    他的脸被遮挡得很严实，完全看不清表情。
    沉默良久，季行知嗤笑一声，说道：“你猜对了。”
    春阳早有预料，垂下了头，喃喃道：“我从来没想过抢走你和季星月的任何东西。”
    季行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的确没有抢走任何东西，你现在拥有的原本就属于你。”
    季行知摘下帽子，拨弄头发，“在你来到临江市之前，我们见过一面，你五岁的时候。”
    春阳神色怔愣，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赵阿姨和我爸还没结婚，当时他们彼此都忙于工作，效益不算高，只能选择留下一个孩子在身边，不是我，就是你。所以，赵阿姨带我们回去见了你一面。”
    春阳迷茫看着他，俨然记不清这回事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临走前，他们决定不带你一起回来，选择将我留在身边。一年之后，他们工作终于有了起色，不再那么忙碌，决定将你接过来时，赵阿姨又怀上了季星月，于是搁置了这件事，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春阳垂下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爸觉得对不起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你，毕竟我已经成年了，而你还没有。而且我是个男人，你是女孩，以后生活在一起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想让我和我妈亲近一些。”
    “对不起。”
    季行知道：“你没必要觉得对不起，你也没有任何问题。我不是不能理解我爸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他有很多种办法解决这件事，偏偏要把我送到我妈身边，我和那个人已经四年没有见过面了。”
    季行知说得对，即使他们住在一起不方便，也有其他可以解决的办法。
    季行知上大学后，回家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春阳能猜到原因，就是9958口中的“剧情需要”，原时间线她和季行知走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必然需要一些事件作为推手，这大概就是事件之一。
    春阳道：“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临江市？除了这里，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季行知沉默片刻，说道：“不知道，可能想和我爸赌气，总觉得不能这么离开，像被人赶出去了。”
    两人交谈的氛围十分和谐，春阳弄清楚了原因，反而松了口气。
    “我可以喊你哥哥吗？”春阳问道。
    季行知斜她一眼，“你不是第一次了。”
    春阳摸了摸鼻尖，“之前没经过你的同意。”
    “你是星月的姐姐。”
    春阳怔了怔，一时之间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们以后可以和平共处吗？”春阳试探性地问。
    季行知看了看她，说道：“我们好像没有剑拔弩张。”
    春阳不禁露出笑容，“哥，我们向季叔叔坦白吧。”
    季行知没有立刻回答，摇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春阳不解道：“为什么？”
    “我要让他向我道歉。”
    春阳停顿一下，“季叔叔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应该向你道歉。”
    “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季行知脸色冷了几分。
    春阳默了默，“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
    春阳不仅仅想帮他，也想帮自己。
    只要解决这件事，季行知就不会讨厌她，未来自然不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
    季行知问道：“你想怎么帮我？”
    春阳不好意思地摇头，“不知道。”
    季行知将帽子戴上，说道：“聊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去医院一趟。”
    “你要去看高晴姐姐吗？”
    “嗯，一直念叨，麻烦。”季行知不知想到什么，看向春阳，“算了，你跟我一起去，然后我送你回家。”
    春阳没有意见，顺路给高晴买了点水果。
    到了病房门口，没来得及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执声。
    “高晴，你差不多得了，折腾了几年还不够吗？人家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喜欢你、不可能喜欢你，上赶着找他做什么？你爸知道你休学半个月一定弄死你！”
    “小点声儿，在医院呢。”高晴满不在乎地说，“我还打算下学期转学呢。”
    “你没事吧？以为自己上高中呢？我看你就是脑子有问题。”
    “那怎么了，反正季行知没谈恋爱，我不一定完全没机会。”
    季行知停下脚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春阳，说道：“你进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春阳神色尴尬，“你不进去吗？”
    “嗯。”
    说完，季行知转身离开了。
    春阳硬着头皮走进去，两人的争执声立刻变小了。
    病房里只有高晴和一位女生，看样子是她的朋友。
    “春阳？你怎么来了。”高晴惊讶道，“季行知呢？”
    春阳往后看了一眼，季行知早已离开，勉强笑了下，说道：“他有点事情，让我过来看看你。”
    高晴的神情肉眼可见变得没落，自嘲地笑了笑，“是吗？进来坐会儿吧。”
    “好。”
    “她是……”高晴朋友疑惑地问。
    高晴道：“季行知的妹妹。”
    “妹妹？他妹妹不是才九岁。”
    春阳解释道：“继妹。”
    “继妹？没有血缘关系？”
    “是的。”
    高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吧，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春阳走上前道：“买了点水果。”
    高晴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发现一张发票，问道：“季行知和你一起来的？”
    春阳有些诧异，不知道她怎么猜到了，也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高晴道：“只有他买水果才会留着发票。”
    “他在哪里？”
    春阳无奈道：“楼下。”
    高晴点头，说道：“听到我们吵架了？”
    春阳点头，“嗯……”
    高晴和她朋友对视一眼。
    “春阳，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不要脸的？”高晴道。
    闻言，春阳连连摇头，“我没有这么想过！”
    “是吗？我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明明知道季行知不喜欢我，还要死缠烂打。”
    春阳看着她落寞的表情，犹豫片刻，说道：“高晴姐姐，虽然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我觉得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如果和那个人相互喜欢，才会变成两个人的事情。”
    高晴神色怔愣，“一个人的事情……”
    春阳想到了自己的未来，那些以爱之名伤害她、践踏她的人，将喜欢强加在别人身上，是一件令两个人都痛苦的事情。
    “你先坐会儿，我出去一下。”高晴穿上拖鞋，快步离开了病房。
    她朋友耸肩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两人接连离开了病房，空荡荡的房间顿时剩下春阳一个人。
    她迷茫地坐在床边，是不是不应该说那句话？听起来好像在指责高晴的喜欢打扰了季行知的生活？
    会不会太直白了一点？
    春阳懊恼地拍了下额头，说话应该委婉一些，难怪一直交不到朋友。
    在病房坐了几分钟，其他床的病人回来了。
    由于每一架病床之间用帘子隔着，春阳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好了，我没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一位妇女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高晴隔壁床的阿姨。
    “没关系，我再陪您一会儿。”
    突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春阳目光一顿，好奇地透过帘子间的缝隙看了一眼。
    薛让？
    那位阿姨是他的亲人？
    阿姨叹息道：“我哪里用得着你陪？”
    薛让弯下腰，手掌贴着阿姨的后背，轻轻揉了揉，说道：“妈，我再给你按一下。”
    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很柔和，和春阳任何时刻见到的他都不一样。
    “不用了，你也累一天了，坐会儿，跟我聊聊。”
    春阳拨动帘子，咳了一声，想让他们知道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两人发现动静后，没有在意。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交到朋友了吗？”阿姨问道。
    没有。
    春阳在心里默默帮他回答。
    薛让在学校不是睡觉就是画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社交活动，更别说交朋友，从来没见过他身边有其他人。
    “高晴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春阳拿出手机，给高晴发了一条语音，也是想借此提醒薛让，隔壁的人是她。
    “嗯，交到了。”薛让不知是否听出她的声音，回答道。
    “真的吗？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