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东城乡结合部。
城乡结合部是县城与乡下过渡的地界,不属于县城建设范围,但因为土地被征用的原因,也没有村庄建在四周,所以人烟稀少,除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土路以外,四周都是荒凉的野草地,甚至因为没人打理,有些枯草长得足有半人高了。
而今天的荒草地,被公安部门用警戒线圈了起来。
“老乡啊,这是咋了?咋不让人过呢?”高福旺头上裹着个黑色的擦汗巾,有些纳闷的踮起脚尖朝前面看。
“听说是出了认命了,可是这围着不叫人过去也不是个办法呀,我还急着回乡下哩。”
俩人说话的工夫,一位公安同志走了过来。
隔着警戒线,公安同志打量着围着的几个乡亲,“几位同志稍等会儿,案犯现场还没圈完,等确定好范围后,会单独划出一条路线供大家通行。”
“这整的……”
高福旺闻言也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可是人还没走出去两步,却被身后的另一个公安同志喊住了。
“你好同志,请停一下。”
高福旺脚下一顿,心虚的小腿肚子软了下来,他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同时用袖子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汗,这才缓缓的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
高福旺:“怎么了同志?”
两位公安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来了一丝怀疑。
“同志,请问你是附近哪个村的?昨天进城的吗?怎么这么早就赶着回去?”
高福旺松了口气,将提前在心里打好的草稿说了出来,“俺是小黎村的,昨天跟俺爹一块儿进城看望俺在城里住的二弟,结果中午跟二弟喝了两口酒,就耽误了回去的时间。”
前面的话都没问题,可是后面这句……
“同志,现在天气这么冷,昨晚上你不会是在外面找了个地儿歇的吧,那多冻啊,还是你在你二弟家休息的?”
如果一路上都有人证,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高福旺连忙又说:“不是不是,俺弟家还有媳妇儿孩子,家里地儿又小我当时吃完饭就走了,后来是喝醉了熬不住窝在国贸一楼的防空洞里睡的,诶哟,那边可热闹了,早上醒的时候才看到除了我还有不少醉汉呢……”
“那你父亲呢?”
“俺父亲知道我俺弟跟我爱喝酒,没等到我估摸着早就回乡下了!”
公安同志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挥手让高福旺走了。
高福旺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嘻嘻的问:“同志啊,是不是那罪犯有啥眉目了?”
“嗯,当时除了受害人,还有个……”
“咳咳咳!”年龄稍大的公安同志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目前情况还很复杂,一切都不好说,同志你先走吧,或者在附近找个地儿先等着,今晚之前应该能腾出过路下乡的小路来。”
“诶!那我先去我弟家待会儿。”
高福旺其实心里一惊,但还是乖乖转了身,一直顺着土路走了老远,终于忍不住腿软栽倒在了地上。
刚才那公安的意思,分明是说除了受害人,还有另外的人在。
可是……
高福旺拼命的在脑海中回忆昨天晚上的场景。
当时天漆黑一片,第二天是阴天,天上连月亮都被云彩挡的严严实实,附近除了那一对下乡回家的夫妻,怎么都不可能有别人了啊。
而且那种昏暗的环境下,自己跟爹还蒙着脸,就算有人也肯定看不清楚模样吧……
另一边,高福旺走远以后,年长的公安当即就把年轻的同事给批评了一顿。
“这种事儿以后一定要注意,任何线索都不能随便跟人透露。”
“我知道了队长!”
顿了顿,年轻的公安还是没忍住说:“刚才您是不是看那个老乡很像那孩子描述的样子所以才喊住他的?”
“嗯。”
原来当天晚上,在枪声响起之前,有一户附近窝棚住的初中生出来上厕所。
他家里向来都是用这附近的旱厕,那男孩儿刚刨了个坑蹲到老位置,就见两个男人因为踩了屎在旁边咒骂。
不过这种事男孩早就司空见惯,生怕俩人急了找自己麻烦,就捏着鼻子猫着腰躲到了旁边,等他们走远了才开始拉屎。
等男孩儿提起裤子走到家的时候,枪声就响了。
“那学生描述另一个没有背‘长棍子’的男人,就是跟刚才那个老乡差不多,同样都带着黑色头巾,脖子上拴着个看不清楚颜色的围脖,而他又恰巧这时候过来,所以我才起了疑心,不过……”
不过这种打扮,在附近的农村男人堆里十分常见,毕竟男孩没有看清楚男人的真实长相,倒是不能当成直接的证据。
可高福旺就不清楚只是个学生看到了他的背影,他现在满心都是自己跟父亲可能被人看到这句话。
其实这种事父子俩不是第一次干了,两年前家里就在不远处的水坝干过一次,几个月前,俩人又提前看好了地点,可因为当时守了两天都没有太晚从城乡结合部经过的人,再加上当时还没到冬天,入夜的也晚,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这次应该不会这么不顺利吧,老天爷肯定还是会保佑他们父子俩的,毕竟如果不是老天爷赏的那支枪,他们也不会靠着那玩意儿弄了好几次钱……
没错,除了两年前开过一次枪外,他么还抢过三四次路人,而且都得手了!
因为一般人看到枪为了保命都会交出身上的钱财,除了实在不配合的或者是很有钱的,才会迫不得已开枪。
唉,高福旺忍不住叹了口气。
开枪死真的很痛苦,他爹枪法一般,做不到一枪毙命,每次都是给人打出来几个洞活生生疼死或者流血流死的。
昨晚上那对儿夫妻要是配合一点,不叫那么大声音,也许就不用死的这么痛苦了,或许还能保住命呢……
高福旺自觉自己没有父亲那么心狠,所以每次抢劫都期待着那些人可以不要反抗,不过昨晚上他的期望显然没有成功,白天才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瘫在地上的高福旺想了很多很多,眼瞧着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只能找了根木棍撑着自己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朝着高前程住的大杂院走去。
他腿软又心虚,本来半小时的路愣是走到了快中午。
“大哥?”
进了大杂院,高前程正好刚起床,正对着茶缸子刷牙,见人进来吐了口沫子高兴的直瞪眼。
“昨儿不是说你回家了吗,咋又来了?”高前程想了想,又连忙说,“等着等着,昨儿买的酒还没喝完哩,咱俩再喝一顿。”
进门前把棍子扔了的高福旺捶着腿走过去,“别别别,今天不喝酒了,今天过来是……哈哈,是咱爸那边又在山里抓了两只野山鸡,说等回头养几天了给你送过来,也叫我那大侄子尝尝鲜。”
“且。”高前程撇撇嘴,“那还不如卖了换钱喝酒,不过咱爸要是能养大了送过来也好,城里卖的可能比乡下还贵点。”
“……走先进屋,我坐一坐就走了。”
高前程皱起眉,“咋刚来就走?是不是嫌弃我这儿没好饭,我跟你说大哥,庞茹萍好像又不知道从哪儿弄了点钱,我……”
“行了你就安生一会儿吧!”高福旺有些不耐烦的压住了高前程,他心里本来就有些不痛快,脾气也就暴躁了点。
高前程愣了愣,“大哥,是不是发生啥事儿了?”
“能有啥事!”高福旺声音更大了,“你要是能有出息一点,我跟爹也不至于这么辛苦!不就是个城里的娘们儿嘛,你要真有本事狠得下心,一巴掌抽下去还怕她不听你的话不给你钱!”
高前程傻眼了。
他这个大哥跟父亲一样从小就地自己好,他也从小被惯的懒散惯了,就连结婚,都是父亲想了法子把女人送到了自己床上的,而大哥也很少说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大哥?”高前程忍不住又一次的问:“是不是家里没钱了,我可以去找庞茹萍要啊。”
撒过气的高福旺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他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我昨天跟你喝完酒以后醉倒在路边才没回乡下,今儿这才有些烦躁,唉,算了算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对了弟,昨儿咱喝酒的时候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啊?”高前程离了酒就是个二愣子,傻呵呵的想了想,“咱说的不就是从前经常说的话,还说什么了?”
高福旺听完送了口气。
家里有枪的事儿一直瞒着高福旺,昨天他一时嘴快给说了出来,好在自己这个二弟是个傻的,再加上喝了酒,现在确定他不记得了,心里也就放松了不少。
“行了弟,我先走了……”
“不对啊大哥。”高前程忍不住又问,“你没回家,昨天我给你带的东西你不会给丢了吧,为了这个,昨天晚上庞茹萍回来又跟我大闹了一通。”
“没丢。”高福旺掩饰着说:“我遇到个同村的让他先帮我带回去了,后来我本想去供销社看看,结果实在晕的厉害,在防空洞一觉睡到了早上。”
高福旺怎么说,高前程就怎么信了,眼瞧着马上到了中午,高福旺拗不过弟弟,只好留下来又凑合着喝了半碗面条,这才离开。
回去时再次路过城乡结合部,那边的警戒线已经重新划出了区域,而旁边的小路也可以通行了。
高福旺低着头小心穿过小路一路忐忑终于是到了家。
“爹,城乡结合部那边……”
“你个脑残玩意儿!”高勇一巴掌打在了高福旺脸上,“干过活儿不知道换个行头打扮?你就带着跟昨天一样的头巾从那边走过来,公安就没问你话?!”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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