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
    王文淑憋屈的从嘴里硬挤出来了三个字。
    程梓墨还没反应过来。
    他长这么大没少惹是生非，闹出来的麻烦多了，不论是大人还是同学，很少有人会主动再去深入了解事情的缘由，基本都会在第一时间默认是他的错。
    他是个学生嘛，力气又大，只要动了手，那就是他的不对。
    长此以往，好像连程梓墨自己都觉得只要动了手他就是理亏的那一方。
    直到刚才。
    刚才于舒婉过来先问的是他有没有被推疼，然后又问了自己动手的原因。
    于舒婉跟所有大人都不一样，好像总是最先在乎……他的感受。
    “你呢？”于舒婉看了眼站在旁边仍然火气不小的沈超。
    沈超一脸不服气。
    于舒婉就看着旁边恨不得立刻坐上火箭离开的沈建工，“堂哥，毕竟刚才是沈超不讲道理在先，动手在先，只有这一个道歉，那我们程梓墨不接受。”
    我们？程梓墨？
    程梓墨扬起小脸，看着于舒婉倚靠在高大的沈占峰旁边，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恶毒后妈模样。
    哦不对，这个喜欢压榨自己的恶毒后妈现在是在护着自己，让别人给自己道歉呢。
    “我不道歉！他刚才把我推到地上，我屁股现在还疼呢！”
    “啧。”沈文明在窗户口看热闹，顺便添柴加火：“超啊，你脑子转不过来不明事理就算了，怎么怎么这么大还没学会道歉呢，要不还是送去少管……”
    “道歉！”沈建工头疼的按住儿子，“今儿没罚你，你真是皮痒了，想挨打是不是？”
    沈超再横，一听要挨打还是忍气吞声的低下头说了对不起。
    于舒婉轻轻推了一把程梓墨的肩膀，程梓墨一愣，头一扭嗯了一声，沈占峰这才侧身让了位置。
    等沈建工一家三口走了以后差不多已经八点了，沈川老两口睡得早就回屋了，沈文明则激动的窜了出来，冲着于舒婉比了个大拇指。
    “嫂子，牛逼！诶哟——哥你敲我脑门干啥？”
    沈占峰：“你好好说话。”
    “嘿嘿，我这是激动地，嫂子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堂哥十来岁就跟着咱们家一起住了，直到结婚才搬出去。”
    “这些年爸妈对他一直都很不错，可他三天两头碰到事儿就来找爸帮忙，他那个工作，还有他媳妇儿的工作，儿子上学考试，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都要过来，有一次邻居吵架，非要拉着爸去给他评理，去了一问才知道，他总是把垃圾倒在人家门口，难怪人家要跟他闹。”
    对于沈家上一辈的事情，于舒婉知道的不多，沈占峰话少，她也懒得去问，闻言正好想起来刚才沈占峰的话。
    于舒婉：“刚才听他说，大伯不在县城？”
    “嗯，大伯在北京当什么电影放映员，跟咱爷爷一块儿住，早些年婶娘生病去世，大伯再婚找的新婶娘就是北京的。”
    “那怎么没把儿子带过去？”
    “……嘿嘿。”沈文明挠挠头，看了眼旁边的程梓墨，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新婶娘当时也怀着孩子，这对以前的孩子就……反正大伯最后是妥协了，那时候堂哥已经十五岁了，有自理能力，他每个月会送钱回来，让咱爸妈帮忙照看着。”
    “因着这个咱爸埋怨过大伯，也跟爷爷闹过矛盾，说爷爷惯着大伯什么的，唉，其实要说我，各家有各家的想法，谁也说不能评判对错，咱爸就是太固执了。”
    沈文明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干脆换了话题，抬起头由衷的夸赞道：“今天要不是嫂子想出来那么个主意，也不知道他们要闹到什么时候去呢，就算咱爸咬着牙就是不答应，他们也能闹到人心烦。”
    于舒婉确实也不喜欢沈建工一家子，但嘴上却没说出来，只是淡淡笑笑：“其实我真心觉得送少管所是个好主意。”
    沈占峰认同的点头，“嗯，就是可惜他们不买这个账。”
    于舒婉下意识刚要说没错，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在跟他生气，连忙绷住了嘴。
    沈文明审时度势，连忙抹着鼻子准备开溜：“咳咳咳，那什么，我去休息啦，嫂子明天见，大哥……大哥你好自为之！”
    沈占峰：“……”
    于舒婉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低头跟程梓墨说话。
    “程梓墨，今天表现不错嘛，都不用我盯着自己就去写习题了。”
    刚才那会儿程梓墨没在是去隔壁写练习册了，所以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那本新的武侠小说。
    程梓墨愣了愣，“我还以为你……”
    他还以为于舒婉要训自己来着。
    “以为什么？”
    “你不训我？”程梓墨还是没忍住问道。
    于舒婉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训倒是没必要，就是……我今天可是帮你找回场子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刚才腼腆不好意思的程梓墨瞬间消失，叛逆少年警惕的看着于舒婉，“你，你先说是什么。”
    于舒婉叹了口气：“下次要是遇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或者被欺负，能不能先想一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
    不太能。
    动手对程梓墨而言，一直都是最行之有效的处理问题的办法，大多时候都能一击制敌，别人只有无能狂怒的份儿。
    于舒婉循循善诱，“一件事能解决的办法有很多，只知道用拳头讲道理的是莽夫。”
    “你想想看，就算是小说里的大英雄，也会先想办法通过讲道理来解决问题，而动手打架是最后的办法，也是损伤最大的办法，如果没有人护着你，你还是个学生，长久下来很容易被误会都是你的错。”
    程梓墨已经这么野蛮生长了十几年，于舒婉没指望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说服他，但还是想尽量在他心里留下点影响，以后动手的时候也能稍微先动动脑子。
    果然，等她说完，程梓墨还是没有开口。
    好半天，程梓墨又抬起头，别扭的说：“刚才我推他，你没有拦我。”
    “哦，那是他先动手的，而且你完全占理。”于舒婉说的十分自然，“这种情况下，自保为上，你再推两下我也没想拦着。”
    沈占峰：“……”
    “咳咳咳。”沈占峰有些站不住了：“打架总归是不对的，程梓墨，以后还是尽量别打架。”
    “……哦。”
    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表面还是应了一声。
    随后于舒婉照例听了他跟自己说完晚安，要走的时候，程梓墨忽然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沈占峰已经出了门，于舒婉低头看了一眼，知道叛逆小少年是有话要私下跟自己说，就先将门掩着没有出去。
    “怎么了？”
    “……于舒婉，你是不是跟沈叔叔吵架了？”叛逆小少年很别扭的问，但眼神里却有藏不住的担心与失落。
    “没有啊。”于舒婉大方承认，“只是刚才有些意见不合。”
    意见不合？那不就是吵架！程梓墨紧张起来，“因为……我吵架的吗？”
    于舒婉愕然看着他：“当然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别骗我了，我其实刚才偷听到了一点。”程梓墨生气的皱起眉，“其实他怎么说我都不在意，我才不想听他夸我。”
    于舒婉摇摇头，认真的说：“我没有骗你，这确实跟你没有关系。”
    “但你不是……”
    “不是的。”
    于舒婉打断了他，态度比刚才还要严肃，“程梓墨，你要明白一件事，父……咳咳咳，大人之间不论是意见不合，还是吵架生气，永远跟孩子没有关系。”
    “我们两个是大人之间对于教育方式的争执，根源是观念不一样，你不要因为这个有任何心理压力。”
    程梓墨有点听不懂了，他看着少有这样认真表情的于舒婉，茫然的想了半天，最后似懂非懂点点头，“我大概明白了，但是我也跟你很认真说一件事，于舒婉，你一定打不过沈叔叔的。”
    于舒婉：“……”
    啊？
    程梓墨煞有其事的点头。
    沈叔叔的胳膊比于舒婉宽一倍，还天天在外面训练，如果今天是沈叔叔推沈超，沈超说不定已经飞到门外面去了。
    于舒婉如果跟他起争执，只会吃亏！
    想到这里，程梓墨也严肃起来，“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有什么意见不合，也千万别动手，实在不行了就锁门，不然会骨折的知道吗？”
    “再不行……”程梓墨咬咬牙，“我去找他说我真的不需要听他夸我，反正就是一句话而已，我一点也不在乎。”
    程梓墨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但是于舒婉已经在旁边笑的捂住了肚子。
    “你笑什么笑。”程梓墨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真的，我可不想你们因为这个就再换个后……”
    他不想再换后妈了，再换一个肯定不会像于舒婉这样给自己看武侠小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于舒婉捂着肚子压着笑意，连连点头，“只是观念不合，像我跟你的说，我会先跟他讲道理的，而且我们不会打架，绝对不会。”
    沈占峰的为人她清楚，根本不可能对她动手，况且他们两个吵架，依照沈占峰的个性，更大的可能是沈占峰被她气死。
    “你确定？”程梓墨不是很确定，毕竟在他的世界里，遇到争执，目前的解决办法就是动手。
    于舒婉：“当然了，我都说了只知道动手的是莽夫，你觉得我是莽夫？”
    “……不像。”
    莽夫怎么也得是大胡子李逵的样子，于舒婉好像确实更喜欢动脑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