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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书案上,习字所用的毛边纸上工工整整写着“原”字,墨迹未干,字……◎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落在书案上,习字所用的毛边纸上工工整整写着“原”字,墨迹未干,字体稍显稚嫩。阿勒左看右看, 端详了一会儿, 然后才接着写下一个字。隔着窗, 能听见林梢上有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她凝聚心神, 一个又一个的“原”字慢慢地出现在纸上,直至写满了整张毛边纸。
然后,阿勒看着毛边纸上的字, 皱了一会儿眉头, 嘟了嘟嘴,不满意地搁下了笔, 将头探出
窗外,瞧了瞧天光,估摸着下时辰。紧接着她披上外出的斗篷, 匆匆出了房门。
阿勒有一匹专属于她自己的小红马,是祁楚枫专门去马场为她挑选的。眼下,她骑上小红马便往归鹿城的方向奔去, 归鹿城常有中原商队往来,也许沈唯重现下就在其中一支商队里, 即便找不到他, 这些来来往往的商客中也许会有人知晓他的下落。
将军府靠近军营, 距离归鹿城还有段路, 眼下正好是初春, 风大得很, 官道上的黄土被刮得扬尘三丈有余,刮得人都睁不开眼。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身子,怀中抱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倒退着顶着风艰难往前行去。
阿勒眯缝着眼睛,看出那人正是那天在梁院门口遇见的那位姑娘,春星。
也不知她抱着包裹要去何处?看方向好似也是往归鹿城去。
阿勒迟疑了片刻,策马行至她身边,翻身下马,直接了当问道:“你是要往归鹿城去吗?”
春星也认出她来,连忙施礼,唤道:“阿勒姑娘。”
“你是去归鹿城吗?”阿勒复问了一遍。
春星点了点头,示意她看手中的包裹:“我家公子的衣袍破了,我不会补,得到城里去找织补匠人修补。”
阿勒奇道:“府里吴嬷嬷就会修补,我姐的衣服还有我的都是她补的。”
春星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家公子说了,住在将军府里已经是打扰,不许我们再给别人添麻烦。”
这些人情世故,阿勒也不甚明白,但她也不会勉强别人,便道:“我也要去归鹿城,你上马,我捎你过去。”
春星一愣,她把阿勒当将军府的小姐,未料到在阿勒心中是没有身份高低之分的。
“快来,你走过去的话要走很久。”
说着,阿勒便已翻身上马,自马背上朝春星伸出手来。
见她目光挚诚,春星犹豫一瞬,便伸手拉住她的,坐上了马背。
两人同乘一骑,往归鹿城驰去。春星坐在阿勒的身后,头埋在她背上,借此遮挡黄土飞尘,心里既感激又感动。
小红马颇神骏,不多时便已到了归鹿城,阿勒先行下马,再把春星扶下来,往前指道:“裁缝铺在城东,你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再往东拐过去便能找到。”
春星躬身谢过她,忍不住问道:“阿勒姑娘你去做什么,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去找人。”阿勒便如实对她说,“之前我也有一位教书先生,可是我去京城的时候,他走了。所以我想把他找回来。”
“找人?我帮你啊!”
“你肯帮我?”阿勒很是欢喜,又道,“可是很麻烦的,要挨家店,挨个人慢慢地问,因为商队可能有人见过他。”
春星点点头:“不要紧,我帮你。”
阿勒大喜,遂先陪着春星把衣裳送到裁缝店修补,然后两个小姑娘一块儿去了城西,那里是往来商队出现最频繁的地方,一家一家客栈慢慢问过去。好些客商都是从中原长途跋涉而来,来了北境水土不服,吃食也不惯,连带脾气也不好。阿勒找人心切,即便人家说没见过,她往往不肯放弃,又是描述相貌又是比划身高,问了又问,未免让人不耐烦,常遭人恶语相向。春星便在旁说好话打圆场,帮着和缓气氛。
如此半日下来,两个小姑娘费了许多口舌,却仍是没有找到沈唯重的线索,只得拖着脚步往回走。正好路过上次与沈唯重一起吃汤圆的那家摊子,阿勒看着大锅中蒸腾往上的水气,怔了怔,不由想起当时的情形——可那时候自己一心想见的是阿克奇,却不懂得珍惜沈唯重在身边的时光。
见阿勒盯着汤圆铺发呆,春星误以为她想吃汤圆,偷偷低头数了数自己钱袋中的铜板,然后抬首爽快道:“阿勒姑娘,你饿不饿?我请你吃汤圆好不好?”
阿勒看向她:“你也想吃吗?”
“想啊,我还没吃过北境的汤圆呢。”
春星拉着她到摊子上坐下,向店家要了两碗汤圆。
“姑娘要什么馅的?”店家问道。
春星看向阿勒。
阿勒回想片刻,道:“黑芝麻馅的。”
“我也一样。”春星道。
店家手脚麻利地下汤圆,仍是如旧时那般,一面煮汤圆一面吆喝:“热汤圆,热汤圆,热腾腾的热汤圆,不烫舌头不要钱……”
见阿勒神情落寞,春星以为她是因为今日没有找到人而沮丧,遂安慰道:“今日找不到,咱们明日再来,后日再来,归鹿城往来商客多,一定会有消息的。”
阿勒感激地望着她:“你还肯陪我?”
春星诚恳地点点头:“最近我家公子成日都在军中,我也没啥事做,我来陪你。”她是程家的家生子,自小跟着爹爹娘亲在程府做事,而后又随程垚去了西南边陲,她的娘亲便是在那里染上恶疾去世,此后程垚身边就只剩下她和她爹爹两人。她没有兄弟姐妹,也不似大家宅院中有许多同伴,身边也没个小姐妹能说话。她爹爹是个闷葫芦,一年说的话加起来,十个手指头就能数下来。程垚为人板正,又是公子,身份有别,能说的话也甚少。如今遇见阿勒,真诚坦荡,她情不自禁地与她亲近。
店家把两碗热腾腾的汤圆端上桌:“姑娘慢点吃,当心烫着。”
“你要找的这位沈先生肯定是很厉害的人吧?”春星边给汤圆吹气,边好奇问道。
阿勒连连点头,忙不迭地称赞道:“他很厉害,会教我写字,还会画很好看的画,还能帮着大勇算账,样样精通。连我姐都说,他是个大才,将来会有大用!”
春星奇道:“这么厉害的人,你们怎么让他走了?”
闻言,阿勒的目光立时黯淡下去:“我们不知道他要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重要,所以悄悄地走了。”
也不知是怎么样厉害的人,怎么会离开将军府呢?春星也想不明白,陪着阿勒叹了口气。
“他还给我画了一本识字册子。”阿勒从怀中宝贝般地把册子掏出来,递给春星,“你看,他是不是很厉害?”
春星忙放下汤匙,双手在衣袍上蹭了蹭,这才接过册子,翻开来看,看上头的画,还有上头的字……“这位沈先生真的好厉害!居然能把字写得像画一样,让人一看就明白。”她赞叹道。
听见她夸沈唯重,阿勒愈发欢喜:“他就是很厉害呀!我以前一点都不喜欢学写字,可是他来教我,我一下子就学会了。”
春星看着册子,羡慕道:“我家公子当初要是也这么教我就好了。”
“你家公子也会教你写字?”
春星点头:“我家公子说,一定要认得字,读书能明理,长见识,还能让人……公子那句话怎么说的?”她想了想,才尝试着解释道:“……就是说,书里面有个很大很大的天地,比咱们平日生活的地方要大得多。读了书,就能看得更远,不会对眼前的小事斤斤计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阿勒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可能你家公子没有去过荒原,所以只能从书里看。荒原就很大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春星也不懂:“也许吧。”
知晓这识字册子对阿勒而言很珍贵,春星将册子合上,复递给阿勒。此时正巧有一位食客伸手来接店家递过的汤圆,脚下似绊着了什么,身子踉跄了一下,汤圆的汤水半倾而下,正好落在那本册子和阿勒的手上。
阿勒大急,连忙用衣袖去擦册子上的汤汤水水。那汤圆的汤水是刚从锅里舀出来的,滚烫滚烫,瞬间将她手背烫得红了一片,她自己却浑然不在意,只顾着那本册子。
春星在旁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到灶台那边舀了一大瓢凉水,急急地要来冲洗阿勒的手:“快快快!你的手烫伤了,赶紧来冲一下!”
食客和店家见烫着人,也是连声陪不是,乱成一团。
那本册子虽说抢救及时,汤水没有全部渗入书页之中,但也浸透了位于最上面的几页,阿勒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看见沈唯重画的画、写的字已被汤水洇染开来,模模糊糊地漫成一大片……
她的眼圈顿时红了,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地落下来,啪嗒又打在书页上,她赶忙去擦,又手忙脚乱举袖来抹自己的脸。
“阿勒姑娘……”
春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心翼翼地拿过她的手,用凉水慢慢冲烫伤的地方。春寒料峭,冰冷的水漫过手背,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阿勒的眼泪落得更急了。
第60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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