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讲究艰苦朴素，看不惯花枝招展。
    哪怕此时身居高位，拿5级工资，老?杨仍身穿旧衣，肘尖和膝盖处打了补丁，军大衣更是穿了许多年，颜色褪得几乎看不出?原色。
    所以，陆明珠给老?杨的第一印象非常差。
    更让老?杨不喜的是她打自己女儿杨国英手背那一下子。
    老?杨与老?妻是原配夫妻，早年并肩作战，生下来的几个孩子或是夭折，或是寄养后下落不明，唯有中年所生的杨国英一人存活，自来爱如?珍宝，别说打骂，老?夫妻俩就?是一个冷脸都舍不得给杨国英，焉能任人欺负？
    选择性忘记是自己女儿先指着人家鼻子告状的，只顾着心疼了。
    听到他对章振兴的质问，陆明珠老?大不客气地说：“要什么解释？也就?是看在老?章同志的份上我?才没计较，否则非折了你女儿的手指头不可！”
    老?杨顿时愣住了。
    他应该是没料到陆明珠敢用这副态度对他。
    章振兴哼了一声，“明珠说得对。老?杨，既是你们无礼在先，就?别恶人先告状。咱们一个大院里住十几年，谁不清楚谁？我?还想问你呢，明珠来我?家做客，阿朔陪她出?去转转，怎么就?给你们家孩子没脸了？说来我?听听，再叫大众评评理。你要是觉得大家评不出?一二三四来，咱们去找老?领导，相信老?领导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章振兴心里有点烦。
    烦老?杨，烦他那个四处宣扬白晓莲对章朔情深义重的宝贝女儿。
    之?前不计较，不过是因为看自己和老?杨夫妇一起浴血奋战的份上，再加上章朔平时非常繁忙，没事根本不回大院，对他影响有限。
    反正?他打算单身到终老?。
    只要自家不回应，杨家就?是自找没趣，是大家眼里的笑话。
    然而，现在他想计较了。
    老?杨闻之?而脸色大变，“你提老?领导干什么？”
    “让老?领导给明珠主持公道?啊！”章振兴回答得理所当?然，“一直以来，她对国家对人民付出?良多，头一回来我?家做客就?面?临你闺女的指控，这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莫须有的罪名?安给她，也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越说，他越觉得老?杨父女俩无理取闹。
    什么事啊！
    浪费他的时间?。
    夜已深，春寒又重，章振兴不想再和老?杨掰扯下去，直接对大儿媳说：“你和明珠去屋里，收拾收拾就?该休息了。”
    章大嫂轻轻地嗯了一声。
    “明珠，我?们走。”她拉着陆明珠的手，“我?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你，本就?嫌相处的时间?太少，偏偏又被外人打扰这么一大会。”
    陆明珠点头：“老?章同志一块啊，跟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来了，来了。”章振兴抬脚跟上，却?被老?杨一把抓住。
    他满脸惊讶地道?：“明珠？她是陆明珠？”
    虽然陆明珠捐钱捐物的照片上过报纸，但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再加上印刷落后，报纸上的照片比较模糊，又是黑白照，不及陆明珠美貌之?万一，老?杨第一眼真没认出?来，此时听章振兴和章大嫂一口?一个明珠才触动记忆的闸门。
    章振兴翻了个白眼，“是又怎样？她不是陆明珠，就?该由着你们欺负了？”
    陆明珠和章大嫂已经往里走了几步，闻声回头，陆明珠开口?道?：“老?章同志，快跟上啦！听他们东拉西扯的不嫌浪费时间?吗？”
    “这就?来。”章振兴甩开老?杨，“老?杨你赶紧回你的，别在这里叽叽歪歪。”
    气得老?杨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噎着。
    眼见三人进屋，撂下自己父女和表妹，杨国英极是愤慨，“爸！您看看，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不给您面?子？仗着老?章同志为所欲为。”
    老?杨沉着脸，“她是陆明珠，她可不是靠老?章。”
    “哪个陆明珠？”杨国英一时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旁边的白晓莲若有所思，轻轻扯了扯杨国英的衣袖，“就?是那个在大荒之?年给国内捐献无数粮食物资的陆明珠，她父亲是上海大亨陆衍之?，契爷是南洋首富贺云，干娘是女富商安如?意，干爹是王兴财、曾梅等富商高官，干哥哥是王伯晖，亲哥哥是陆长?生，亲侄子叫陆慎，丈夫是香江长?春集团的谢君峣，大伯哥叫谢君颢，很多人说她是实?际上的世界女首富。”
    杨国英惊讶道?：“是她？她不是三十多岁了吗？怎么瞧着跟二十岁似的？”
    皮肤嫩得像豆腐，又白又细。
    “三十三岁。”白晓莲说出陆明珠的准确年纪。
    杨国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如?此算来，她和陆明珠是同龄，可自己看起来却似比陆明珠大了十几岁，且一身灰扑扑的，远不如陆明珠光彩照人。
    她是真漂亮！
    仿佛灰暗世界里的一弯彩虹，绚丽夺目。
    又听白晓莲说陆明珠有多么多么受宠，有多么多么美貌，其人如?其名?，灿烂如?明珠，杨国英油然升起一股嫉妒之?情。
    “跟我?回家了，说那些干什么？”得知陆明珠的身份后，老?杨立刻息了为女讨公道?之?心。
    陆明珠及其家人奉献无数，陆明珠有多么受人感激，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凡他在外说陆明珠一个不字，必定遭群起而攻之?。
    她救了太多太多的人。
    老?杨家乡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之?一，有很多父老?乡亲们靠陆明珠捐赠的粮食活下来，包括老?杨兄弟家，灾情结束后，民生恢复，他们特地写信给老?杨，问他怎么联系陆明珠，他们凑钱凑物，想寄给陆明珠，后来因为国际包裹不好寄才作罢。
    想到这儿，老?杨对女儿说：“英子，你肯定误会什么了，陆同志一片丹心，国家很多外汇都是和他们家合作赚取，不会故意给你没脸。”
    态度转变之?大，令人目瞪口?呆。
    至少，门外门内的警卫员神情有点微妙。
    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到屋里，陆明珠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心中忽然闪过一抹异样。
    “这位老?杨同志倒罢了，那个白晓莲对我?可真了解。”她蹙了下眉，脸上微现不解，“按照常理来说，知道?我?的名?字不奇怪，但知道?我?爹我?契爷干爹干哥哥还有我?亲哥亲侄子以及丈夫和大伯哥，一个名?字没说错，这就?很古怪了。”
    听得出?，杨国英这位正?牌的干部子女都不清楚。
    陆明珠一句话触动章振兴心中的一根弦，马上就?叫大儿媳：“老?大家的，你去我?小书房里把我?收藏的关于明珠的报纸全部找出?来，我?单独锁在五斗橱左边的抽屉里，钥匙在书桌抽屉里，系着一根红绳。”
    章大嫂应了一声。
    “拿报纸干什么？”陆明珠等章大嫂走后问章振兴。
    “我?不记得报纸上有提过你这么详细的资料，尤其是曾梅二字从未出?现过。”他毕竟是民国高官，官方撰写关于陆明珠的报道?对他向来是只字不提。
    而且，报道?中提过陆父陆衍之?，没提过陆明珠和贺云、王兴财等人的关系。
    报道?爱国华侨贺云时多数只说他是闽南出?身、南洋首富等内容，很少有说他是陆明珠的契爷，也很少有说过陆明珠是他的干女儿。
    是，上层高官多数知道?他们的关系，可白晓莲不是啊！
    她居然知道?得如?此细致，一点没错儿。
    虽然曾梅是陆明珠干爹的事情不算秘密，但了解的必然是民国时期上流人物，底下老?百姓求生不易，谁会在乎曾梅有没有干女儿？
    随着对手兵败他乡，曾梅远走海外，国内再没人提过他这么个人，距今十六七年了。
    白晓莲当?时才几岁？
    她是听老?杨夫妇说的，还是从别处刻意打听来的？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如?果?是后者，那么章振兴就?更有疑问了，她和陆明珠非亲非故，又没有受过陆明珠之?恩，打听她干什么？
    章大嫂很快拿来一沓报纸。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章振兴拿下挂在上衣口?袋上的老?花镜，就?着灯光，一张一张地翻看，怕漏下什么，特地分一部分给章大嫂和陆明珠，大家一起翻找过去的新?闻，最终确定关于陆明珠的报道?中从来没提过曾梅，也没提过安如?意。
    没提安如?意是为了保护她，她毕竟是从事情报工作。
    还有王兴财，陆明珠的报道?里没他。
    他早先和王伯晖支援东北，国内有属于他们的报道?，有篇文章提到陆明珠等爱国华人积极出?资采购稀缺物资等字眼，却?没说陆明珠是王兴财义女、王伯晖义妹。
    陆明珠忍不住说道?：“实?在不知道?，查一查不就?行了。”
    没问题，还她个清白。
    有问题，避免她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她是住在大院里，日常接触到的干部及其家属哪一个不重要？但凡有一个干部出?事，都会给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
    章振兴缓缓吐出?一口?气，“查！一查到底！”
    白晓莲是老?杨嫡亲的外甥女，父母双亡后被老?杨收养至今，和杨国英一起随老?杨夫妇搬进大院里，政审上是清清白白，虽说十几年来因倾心章朔之?事弄得自己名?声不大好，但真没人怀疑过她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