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如此看着, 绿阁心里的惶恐去了不少,也有了继续往下说的勇气。
“当今陛下登基后,父亲他不愿再投身官场, 便带着母亲回了老家, 我是家中幼女,父亲对我极为疼爱,因外祖家是武将世家,母亲也弓马娴熟, 几位哥哥不愿学文, 便随着母亲学武, 那时父亲见了, 每每都要气急, 便常常坐在廊下数落哥哥们, 然后教我读书识字。”
说起幼年平安喜乐的日子, 绿阁不禁低头弯弯嘴角, 却看得人格外心酸。
那些日子如镜中花,水中月,一碰便散了。
她继续道:“七年前, 陛下登基不过一月,当时是家中伯父主持族中事务,我们一家子远在幽州老家,一日官差突然闯进家里,说伯父贪污受贿入狱, 被判牵连三族, 男丁流放, 女眷为奴,那年我十岁, 父亲早已不是官身,我不得充入宫禁为奴,只能任人买卖,便是那时被人买了回去。”
说起自己的经历,绿阁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买走我的是一蒙面女子,那时我虽小,却知道那女子就是奔着我来的,之后便被她带走,和许多落难的官宦女子养在一方小院里。”
姜静行脸色微沉,“为何独独买走你,只因你是官宦之后吗?”
绿阁终于红了眼,她语不成句地低泣道:“自那之后,我只见过那蒙面女子一次,可一次,我便认出,那女子与我母亲眉眼间很是相似,虽从未见过,但应是母亲娘家的姐妹。”
绿阁说的泣不成声,却让姜静行迟迟不得展眉。
她有一种预感,这一年来京中发生的事,马上就要有个突破口了。
她不禁追问道:“倘若真是你哪位姨母,你为何不认得?”
绿阁颤着嘴唇,反问一句,“大人可知,父亲他为何要带着妻儿远离上京城?”
姜静行摇头表示不知,绿阁虚弱地笑了笑,为她解释道:“我母亲姓张,与前朝废后同出一族,当年张家军被末帝忌惮,遭人诬陷流放,就连张皇后也被冠上善妒之名,被迫迁居冷宫多年,我外祖家虽也姓张,但早早分家出去,万幸并未因此受到牵连,可母亲幼年时在上京城长大,父亲怕母亲被人认出来,才带着母亲远走他乡。”
姜静行怔住了,本来混沌的思绪霎时清明。
她总算想起来了。
为何她那日会觉得长相英气的韩妃眼熟,因为她曾经见过张皇后,虽只是隔着千军万马,立在城楼上远远见过一面,却莫名与韩妃有些像。
可是不对,年岁对不上。
姜静行捂着额头梳理眼下的情报,高挑的身影陷在椅背里。
张皇后死在她箭下。
那年她才混进军营一年,还在彼时的魏国公手下做事,刚任职左营前锋不久,便要随军出征。
犹记得当年上京城十月飘雪,比去年早了近一个月,上京城中粮草困乏,守城的残余兵将饥寒交迫,她受命领兵攻城,张皇后在冷宫被人磋磨多年,早已是强弩之末,可还是拖着病体登楼,之后收拢残兵,硬生生扛了月余,而就在这短短一月里,魏末帝和前魏文武百官决意南逃,弃北方大好江山而去。
这也是姜静行打的最艰难的一场仗,即便最后攻下了上京城,却也让魏末帝带人逃了。
当然,魏史书上记载的是因战乱南迁。
姜静行第一次听闻这位张皇后的故事时,心中便十分敬佩,只可惜立场不同,只能刀剑相向。
而那时张皇后是位四十有余的女将军,韩妃大约二十岁,已经嫁给武德帝,甚至安王都生了。
若韩妃真是张皇后亲眷,又怎么会流落到陆家门前,还嫁给了武德帝?而这些事情,武德帝又知道多少?
姜静行倚在圈椅里,心里一个接一个的谜团,她暂时想不通其中关窍,只好凝神看向绿阁。
绿阁跌坐在地上,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贞静宛如仕女图。
看她一副等死的样子,姜静行觉得有些好笑,不由问道:“你可曾见过玢柔和韩妃?”
绿阁不解其意,缓缓摇头。
姜静行压着眼睑看她片刻,忽然说道:“没见过也好,也没什么好见的。”
韩妃身份不明,玢柔也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和这么两朵食人花扯上关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绿阁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姜静行也没有为她解释的打算,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便没有再将人留在身边的必要了。
她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淡声道:“你若想留在府上住,就在院子里住着,若想从头开始,就去找管家,让她给你做个假身份送去兖州,倘若不想做管事娘子,就支些银两走吧。”
给绿阁换个身份不过是小事,看在故人之后的份儿上,她不介意帮上一把。
绿阁不敢置信,猛地仰头道:“奴婢若是走了,定要打草惊蛇,大人为何……”
姜静行揉揉昏涨的额角,她懒得从头解释,只留下一句“你自己决定”便走了。
本来她就没指望绿阁能说出什么,今天绿阁能全盘托出,就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重点还是在白秀身上,论职业素养,白秀可比绿阁称职多了。
绿阁呆愣地跪坐在原地,呆了半晌,才强忍着双膝上的酸痛起身离去。
*
过了几日沐休,姜静行一早醒来便让人传膳,过去沐休日,她常常因政务在身不在府里,姜璇见她起的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还以为她是要出城办差,毕竟军帐大营就在城外,要下正是开城门的时刻。
“午膳可要回来用?”
姜璇夹了盘中最后一个蒸饺给她,随后搁下玉箸,将屋外的侍女唤进来。
侍女抱着一只纯白的狸猫进来,用帕子裹着猫爪,小心放进姜璇手里,小猫一挨着女人柔软的掌心,便抱着爪子开始撒娇地喵喵叫,勾得姜璇赶紧给它顺毛。
姜静行抬眸表示不解,她吃下蒸饺,交代道:“我今天不出去,一会儿都督府有人来拿文书,若是陛下不传召,今日我一天都待在家里。”
“好。”姜璇随意点点头,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膝上小猫吸引了过去。
姜静行看的无奈,低头搅了搅碗里的金黄的米粥。
和小猫玩了一会,姜璇抬头见她快用完早膳了,便说道:“长公主病了好些日子了,和公主交好的夫人们都送了些药材过去,我想问问你,咱们府上要不要也送药过去。”
姜静行舀粥的手一顿。
姜璇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低头轻声道:“长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她幼年生母便过世了,驸马也早早去了,如今她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公主府里,陛下也不管不问,连个太医都没派去,你们好歹相识一场,你……”
“不必。”姜静行打断道。
姜璇还想说些什么。
姜静行叹了口气,她知道姜璇心软,又和陆筠交好,难免看不过去此时陆筠的处境,但她对陆筠的了解更深,她知道陆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害。
“阿璇。”
姜静行耐心道:“我知道你是觉得长公主错付了真情给我,所以想替我补偿她,可你实在无需如此。”
“她毕竟是公主,即便陛下此番无视她,公主府的日子也不会难过,顶多丢些脸面。而陛下这么做,我只是原因之一,主要是因为她长公主的身份。”
姜璇面露不解。
姜静行耐心解释道“她作为公主,不仅结交几位皇子,还试图插手几位皇子争权,陛下早有不满,才试图借我警告她。”
更别说陆筠还杀了驸马,与宗室来往过密。
姜璇怔怔无言,“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样。”姜静行继续喝粥。
姜璇坐在原地思考她说的话,也不再想着补偿陆筠什么。
姜静行喝完粥,去一旁漱口净过手后又折了回来,下人们正在将桌上的膳食撤下去,不一会,侍女端了壶新茶过来,荷叶也将一摞账册搁到姜璇手边。
她坐在椅子上托腮,看姜璇一边撸猫一边管家。
今早她穿了身圆领襕袍,是过去的旧衣,满头发丝用纯黑的发带束着,腰带犀钩,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整个人风华内敛至极,直看的人两颊生热。
哪怕是日日相对的姜璇,都感到些不好意思,抬眼便瞪了过去。
“看什么呢?”
姜静行微笑,奉承道:“就是觉得你今日格外好看。”
姜璇顿时面红耳赤,她敛眸看了看自己,寻常的枣红衣裙,平常的发饰妆容,也看不出哪里好看来。
心中微恼,姜璇停下撸猫的手,拂了拂面颊,抱怨道:“哪里好看了,都老了。”
“你才多大,怎么就老了。”
姜璇还不到三十,自己却是实打实的三十整,姜静行换了个姿势坐着,撑额道:“我是看你每天抱着账册看,管着府上百来多人也不出错,心里敬佩你,不过这么多年你也不歇歇,我都替你累的慌。”
姜璇又瞪了她一眼,“大将军这是笑话我呢,百来人算什么,做大将军才威风呢!”
姜静行笑笑,不再说这一茬,朝她怀中的小猫抬了抬下颚,“我听绾儿说,霍家那小子隔几日就给你送东西,珠宝玉石也就算了,连小猫小狗都有。他前日邀你去城外看花,结果你答应了却没去,霍家那小子站在江边吹了一夜冷风,回去就病了,惹得霍辛还以为我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昨日把我拦在都督府,求我高抬贵手,放他儿子一条小命。”
姜璇给小猫顺毛的手一顿,垂眸不以为然道:“我是被他缠的没办法,随口糊弄他两句罢了。”
第145章 少年人的热情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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