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行微微闭了眼, 狠心道:“罢了,你也别说了,就像你说的, 不提也罢。”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放着吧, 反正不清不楚的也不止这一件事,等将来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住时,再一件件翻出来说也不迟。
多想无益,姜静行不想在风雨欲来的关头和人撕破脸。
她欲起身离开, 去外头叫个人进来, 床上的人烧的滚烫, 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为妙。
陆执徐拉住她手腕, 姜静行说的话像一刀刺在他胸口, 他脸色煞白, 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倒是笑了一声, 不过喑哑的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你从来都没相信过我。”
姜静行听他这么问,沉默片刻, 顺着腕上的力道了回去,算是默认了。
屋里顿时陷入寂静,外间宫灯烧了许久,已不如初时明亮,只有微末的光亮透过层层叠叠的帷帐照进来, 陆执徐隐在暗中的脸色青白的吓人。
僵持片刻后, 他钳着姜静行手腕的掌心改为搭在她手背上, 近乎妥协般缓缓上前抱住姜静行,头靠在她肩颈上。
两个人的气息相互交缠, 却偏偏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陆执徐将姜静行紧紧搂在怀里,眉眼生出延绵情致来,偏偏眼底戾气横生,“我算是明白了,想我去荆州也好,娶胡家女也好,说到底,你后悔太早上了我这条船,你怕陆奕炳猜忌你,觉得因为我丢了手中的权柄,不值当。”
陆执徐越说越气,反笑了起来,他收紧双臂,伤口开始崩裂,“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姜静行缓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随即嘲讽道:“确实不值当。”
心里积攒的怒气瞬间压过了理智,陆执徐简直恨得牙痒痒,像是山野间捕食的野兽般,他一口咬住唇边的脖颈,口齿不清道:“我告诉你,姜伯屿,你如今想与我撇清关系,想都不要想!”
姜静行被咬的“嘶”了一声,怒极反笑道:“你这算不算倒打一耙,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姜静行心里也有气,本来这件事她不想计较,但陆执徐非要计较,那就怪不得她了。
“韩燕为人最是谨慎,你告诉我,他是怎么被人发现私自离营的?”
陆执徐还是不松嘴,只放轻力道,变为用牙尖慢慢捻着,含糊道:“怪我行事不谨慎。”
撒谎!
这回没刚才那一下疼,到有点像被猫叼着,姜静行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不过依旧很生气,她眼底的笑意慢慢凝结,不带一点温度,“松开!”
陆执徐怎么可能会听话,姜静行也知晓这一点,她攥紧掌心柔顺的发丝,将人毫不留情地拽离自己。
陆执徐被她拽的闷哼一声,不得不忍痛扬起修长脖颈,伤口上烧起的高热使得他呼吸急促,雪白的脸颊漫上绯红,端的是一副活色生香惹人怜爱。
要是换个情景,姜静行肯定意动,然后便如以前那般,选择退一步或是到此为止。
不过她今天是真的累了。
朝堂上的事波云诡谲,各方盯她盯的也紧,让她身心俱疲,一刻不得空闲,她不想和陆执徐再玩什么暧昧,有些事摊开来讲一讲,也许能让她轻松一些。
姜静行推开陆执徐,拍了拍衣袖上的褶皱,“我为你做的够多了。”
她面带冷意道:“远的不说,只今年,我帮你坐稳了三法司,你父皇因此不满我亲近你,调回来了一个武安侯机茗,本意是分我军卫指挥使的权,要不是机茗阴差阳错死在我手里,你以为我的日子好过?”
“不过在你看来,怕是觉得我自作多情,毕竟你也没央求我帮你。”
姜静行说这话时,神情极为漠然,她抬手摸了摸刚才被咬了一口的地方,温热之余有着微许刺痛,虽然看不到,但应该破皮了。
“你带了五百羽林卫去荆州,我能理解你不用这些人,是怕里面混着探子,怕露了踪迹,可我问你,你这次去荆州,除了王府侍卫和随行官吏,为何不用你自己的人,反而一进荆州就联系了韩燕,我不信你看不出这里头的轻重,你是太相信我,还是觉得哪怕韩燕出了事,也只会牵连到我,于你无碍,你大可无所顾忌地设局。”
“你在试探我什么?”
此刻的姜静行退去了温和的保护色,露出眼底近乎冷漠的平静,像是茫茫雨雾覆在周身,给人飘忽不定之感。
陆执徐被她看的心惊,心底的怒火瞬间浇灭,他下意识去捉姜静行的手掌,喃喃唤道:“伯屿……”
姜静行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陆执徐只好停住,脸色微僵道:“我从未想过牵连你,只是韩燕一人而已,影响不了你什么。”
姜静行撇了他一眼,陆执徐那些悬在口中的解释便被堵了回去。
他的确没这么想过,但他瞒着姜静行许多事也是事实,以前姜静行不问,他也乐的藏起实力,反而时常借靖国公府的势力做事,那时只当做是两人的默契,也是试探姜静行是否能背叛他父皇真心帮他,否则它日夜难安。
今日才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执徐终于尝到了有口难言的滋味。
可要说后悔却也不怎么后悔,他做了多久的皇子,就过了多久这样的日子,从他成为皇子的第一天起,他母后就告诫他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让乾一将玉佩送回去,并不是想和你划清界限,而是韩燕说那玉佩对你很重要,想着还给你罢了。”陆执徐按下心底的不安,试图错开刚才的话题。
到此刻,陆执徐已恢复到平时的智多近妖,他靠着身后软枕,转念便道:“魏国公府的婚事你拒了吧,韩燕的事你也无需费心,不过是封联名弹劾,除了得魏国公吩咐的几人,其他人不过是一两个韩燕在官场的政敌,改日我亲自去见魏国公,费些口舌保全韩燕,更不会牵连到你身上,你放心。”
姜静行听了这番话,不禁抿唇自嘲笑笑。
你瞧,也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能解决,却事事藏着掖着,让人无端的心累。
说到底,还是互相不够信任,不敢将所有托付到他人身上。
姜静行并不为此生气,毕竟她也瞒着陆执徐诸多事,以前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尚且能维持表面的和谐,今晚点破了,日后在这样纠缠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至于陆执徐和她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到底是感情占上风,还是利益作祟,她也就不问出来自取其辱了。
姜静行缓缓吁出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过感情归感情,事业还是继续的。
她从袖中掏出那块玉佩递给陆执徐,平声道:“既然已经知道这玉佩的作用了,就拿着吧,明日我写个单子给你送过来,你拿着玉佩找他们,约莫都会帮你做事,不过人心难测,以后行事谨慎点。”
陆执徐并未伸手去接,他脸上一贯淡漠的神情濒临破碎,眼中冷意仿佛要吃人一般,“你什么意思。”
姜静行望着这样的陆执徐,身上颇有些空空荡荡的轻松。
她拂袖起身,淡声道:“就是你想的意思,你身上的伤还要将养两月,早点睡吧。”
说完想说的话后,姜静行利落地转身离开,她不愿看陆执徐是何表情,也怕自己心软。
可待走到屏风旁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眼力极佳,不由一怔,陆执徐还是刚才的姿势,直直望着她,眼中却出现了一些她陌生的东西,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潭,无端看的人心惊胆寒。
姜静行自然不会畏惧,甚至还浅笑道:“最迟年底我会成亲,过了今晚,大约你也不想见我,如果我成婚以后你还想见我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说完不顾陆执徐更难看几分的脸色,无声无息地离去。
快走到外院时,在院里巡视的乾一对她行礼。
姜静行立在墙头稍作停顿,“去给你们殿下叫个太医。”
院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值守的侍卫们面面相觑,只乾一还算淡定。
他摆手示意兄弟们继续巡逻,自己则往内苑走去。
乾一在陆执徐屋门外站定,还未开口,便听里面传来一道喑哑的嗓音,“叫太医来。”
乾一不敢打扰,他给寻声过来的侍女们让路,随手指了个人吩咐去叫太医过来。
屋里。
陆执徐保持着姜静行离开时的姿态,脸色平静到近乎漠然。
不知不觉坐了小半炷香,等坐到腰背僵直,目光才慢慢移到手边的玉佩上,他眼底突然浮现一抹极深的血气,骤然拂手,玉佩被打落到地上,本就摇摇欲坠的伤口到底还是崩开了,鲜血顺着小臂流到手背。
陆执徐向门外唤了一声,头脑昏沉地躺回床上,他不愿再去想姜静行那些话,而是努力去想明日的安排。
明日就要入宫了,如今朝中的形势,端王的垂死挣扎,还有要对陛下说的话,桩桩件件把脑子挤得满满当当,头不可遏制地更疼了,可他还是用力想着,直到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门外的侍女无声进来,小心换完药后默声退下,全程不露一丝声响。
听着屋里的动静,乾一摇头叹气,知道八成是谈崩了。
混乱的一夜就此翻过,以后如何,只能步步走下去。
姜静行心里也不好受,回府后,她在书房坐了半宿,后半夜才有些困意,半睡半醒躺了两个时辰。
翌日清晨,她照常醒来,翻身坐起来后,刚要开口却发觉喉咙刺痛,扶着额角想缓一会儿,不期然摸到一片滚烫,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病了。
第140章 暂时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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