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目标是华麟。
    原因是在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暴露了身手和路数。
    他是改造人，全?改造的金属颅骨，一只机械手，通常来讲，在道上混的改造人比例较多的一个原因是他们需要面临很多危险——他们的改造部位就成了他们的武器和盾牌。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很多人，在战斗中失去?过自?己的肢体。
    机械义肢诞生的初衷，就是让残疾人群体，获得跟正?常人一样?的生命体验。
    科技改变生活。
    一开?始，机械义肢只是为了努力?填平鸿沟，但后来，科技公司给了机械义肢更多的可?能?——当然，在神经元的链接上，他们远远没有原生手的灵活和安全?。
    电子产品永远无法逃避的故障率。
    但即使是繁琐的安装和维护，以及高昂的购入费用，依然没能?阻止机械义肢的流行。这是一种非常小众的潮流，就好像每个时代都会被报道的颓废的一代，由于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导致的对跟当前社会主流完全?相反的生活和精神崇拜。
    简单来说，非主流。
    主流喜欢原生，他们就喜欢改造。
    主流喜欢正?儿八经，他们就喜欢吊儿郎当。
    他们明明拥有健全?的躯体，却要主动舍弃——有一些青少年，甚至会通过截肢来让家长妥协，目的就是为了换上与?众不同的机械义肢。
    潮流。
    为了阻止青少年的堕落，白银共和国的学校会跟监狱合作，让他们进去?参观那些安装了机械义肢的犯人，了解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痛苦和不安。
    一旦开?始改造，就好像坐上了加速的滑梯。
    法律不允许正?规医院安装武器性质的机械义肢，但也不会要求安装了这种义肢的人进行拆除。某种程度上，那是他们的身体部位。
    章驰脑海中闪过在图书馆看到过的有关机械义肢的报道，忽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个问题——
    在这里的犯人，似乎要么是改造人，要么是异血。
    为什么不能?有人，既是异血，又是改造人呢？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问韩戈这个问题，但很快，她无声地?闭上了嘴——
    她不能?向任何?人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如果异血和改造人之?中有一种共识一样?的排斥性，那么她就会暴露自?己无知。如果异血可?以改造机械义肢，但只是在这里比较少见，也会暴露她的无知。
    她不能?表现出对社会常识的匮乏。
    但韩戈已经先一步看到她似乎想要说什么，表情略有一点疑惑，这里是走廊拐弯的位置，两边非常空，离犯人的房间很远，说话几?乎没人能?听到。
    章驰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如果你可?以选，你会选择当正?常人，改造人，还是异血？“
    韩戈脚步一停，很短暂的停顿，他就跟上了章驰的脚步：“没有如果。不是吗？”
    章驰：“假设。”
    “正?常人。”
    章驰抬头看他，他又接着说：“——不是那么好当的。”
    章驰：“……”
    韩戈：“我们都是一样?的。正?常人，改造人，异血。混我们这行，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歧视。你厉害，我们就尊敬你。你没本事，我们就看不起你。来历，出身，都不重要。所以他们喜欢这里。”
    不知为何?，章驰脑中闪过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文章——
    《来登街犯罪率再创新高——异血人究竟该如何?管理？》
    韩戈说：“这里的规则就是，不想过去?和未来。所以你看，社会一边排挤我们进入，一边又不愿意我们走到边缘。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
    “总统恐怕是头猪。”
    韩戈的语气非常轻松，是她听过最轻松的一次，是发自?内心地?在开?一个玩笑。
    “有些事是注定?的，所以没有如果。”
    走出楼梯口，很快到了华麟的门前。
    章驰眼神示意韩戈，韩戈立刻站在了门前，抬手向刚才一样?敲了几?下。
    章驰将银刃藏在身后，耳朵竖起，静静地?听里头的动静。
    韩戈等了一会，没等到人来开?门，抬起头，又敲了两下。
    这两下比刚才更重，他敲得很克制，在那种即将将旁边住着的人惊醒的边缘徘徊的克制。
    但是没有反应。
    章驰和韩戈对视一眼，接着，她目光落到了门口的栅栏上。韩戈知道她什么意思，微微踮起脚尖，伸头往里面探去?。
    他长得很高，踮起脚尖只是为了将里面看得更加清楚。
    “床是空的。”韩戈说，声音有一点诧异，“里面没有人。”
    里面不该没有人，这里会查房，每天晚上都会查房。
    通常在行动当中，如果发现本来应该在某个特定?地?点的目标不在，大概率是——他们提前暴露了。
    所以当他说完，两个人一同往身后扫了一道。
    避免有别人埋伏。
    韩戈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紧急送医了。”
    章驰：“他在医院？”
    韩戈点点头：“有可?能?。涉及头皮和金属颅骨的修复，也许一时半会出不来。”
    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二人松了一口气，韩戈说：“下一个是谁？”
    话音未落，开?门声突然响起，“吱呀”地?拉长，长到足以让他们从反应过来到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左手边，隔了两个门，518的房间。
    “鳄鱼。”韩戈说，“他是鳄鱼。”
    章驰：“你们的人？”
    韩戈：“红章，号码是299。异血。大家都叫他鳄鱼。”
    他的声音有一些发颤，如果让他们组的人发现他大半夜跟章驰在一起——
    尤其是第二天，大法官的人看见被杀掉的221的尸体时。
    他一定?会成为第一个怀疑对象。
    叛徒。
    “不能?留着他。”韩戈说。
    518的门在这时彻底打开?了，鳄鱼走了出来，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韩戈，他的身高非常高，体型庞大，会将人的注意力?第一个吸引——
    “你敲的门？”
    他这么问。大概是刚才敲门的动静把他惊醒了。
    但他没有等待韩戈的回答，因为刚问完，他就发现了站在韩戈身后，被他宽阔的后背遮得完完全?全?，只露了一双腿在外面的章驰。
    他看不见她的脸，所以疑惑了一秒。
    他直接走了过来。
    脚步声非常地?清晰。
    边走过来，他还边在说话：“你后面站着谁？”
    如果是别人，他恐怕不会走过来。但那是韩戈。是大法官的人。
    这是每个帮派成员的共识——自?己人不动自?己人。这就是他们联结在这里的意义。他们必须要有一个后背，才能?拿上武器向前。
    韩戈笑了笑：“没谁。”
    鳄鱼皱起眉头。他蓦地?觉得这个笑容古怪。
    他已经走得很近了，韩戈又开?口：“没有人，不要过来。”说话的同时，他挪开?了身体。
    速度很快。
    一个更快的影子就在这时从他刚才站着的背后窜出，她左右手各拿着一把银刃，直直地?朝他扑来——
    他忽然意识到韩戈刚才的开?口，只是为干扰他的注意力?。
    他们是
    一伙的。
    银刃斜插进了鳄鱼颈部两侧，他好像一朵花盆里栽着的花，主人要将他翻出来，于是左右都拿着铲子，力?图将他连根拔起。
    “啊啊啊啊啊啊！”
    疼痛铺天盖地?从肩颈两侧袭来。
    “砰——”
    一声重响，章驰直接被鳄鱼甩在了地?上，她惊异地?发现自?己插入的两条银刃竟然没有割破他的动脉，她方才的力?气绝对比割掉221的脖子时大，两条银刃只是浅浅地?插进了表层，随着鳄鱼的移动非常不稳固地?左摇右摆，最终被他自?己给拔了下来。
    “啪嗒”。银刃被他远远地?甩到了身后——她再也没有捡起来的机会。
    “小心！”韩戈呵了一声，“他有强化皮肤，弱点是眼睛。攻他眼睛！”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极为克制——他不愿意再在这个时候招来什么别的人了。但鳄鱼离得太近了，他听得一清二楚。
    “韩戈！”鳄鱼火冒三丈，“你这个叛徒！”
    韩戈冲向鳄鱼，他比他高出半个头，轻而易举地?扣住了他的脖子，鳄鱼被他半个身子压住，立刻抬手用肘部击他腰腹，韩戈“闷哼”一声，回过头朝章驰喝道——
    “快杀了他！”
    一道银光再次从天而降落，这次以来的比更才更加迅捷，也更加难躲——他已经完全?地?被韩戈桎梏住了。
    “刺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银色的长针直接戳破了他的眼睛，从一头插进，拔出，又从另一头插进，拔出。
    他完全?地?失去?了视野和方位。
    他的眼睛一直在流血。
    但他看不见自?己的血了。
    他感受到死亡将近，爆发出一股极大的力?，即使韩戈扣住他的脖子，也无法再在他的身上稳固。
    他挣脱了。韩戈被他甩在了墙上。
    他捂住双眼，又是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汨汨地?流向他的双手，滴落在地?，好像雨滴一样?，绵延不绝。他茫然无措地?左右摇摆，前后走动。
    章驰握拳朝他扑去?，她的力?气非常大，一下就将鳄鱼扑倒在地?，骑在他的脖子上，将他的脸打了个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