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晨来前的天色总是暗的,连带着四周吹过的风也一样清清冷冷。
一夜间疯长直两人来高的荒草从里,有人目里戏谑,有人唇含冷笑。
梵谷的面上微有些苍白,额上涔出了些许冷汗。墨一般的眸里深湛,内里映着幽幽寒光,他低目狠狠看着身下的人,冷笑说着:“狐帝好本事。”
他的身下,女子面容清丽,容光十足,额心淡金的神纹似是比昨日更深了一层,勾起的唇角含笑,眼底戏谑得意的光芒明明显显。
“本尊也觉得本尊本事极好。”她一面说着,一面抚摸着一夜之间新长出来的三条尾巴,长尾白皙,绒毛顺滑,“早知道睡魔尊一次修为能有如此进益,本尊就应该早点儿对魔尊下手才是。”
“你若想增进修为,同我双修便是,何必——”
“何必采阳补阴?”白初笑着接过话去,她枕着他的臂弯,一条尾巴从她身后绕到他的脖子后面,再从脖子那绕回来,她伸手搂住他的颈项,头凑过去,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一来,这狐族秘术本尊从未试过,不知道其中滋味;而来,双修得来的效果哪有这法子快?”
腰间一松,她整个人被他压在地上。
没有他的手臂作为枕垫,光洁的后背压着荒草,有些难受,白初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想寻个舒服的地儿,但,没寻到。
梵谷冷眼看着,一手按住住她的肩,弄得她不能再动。
他欺身近她,“你要那么多修为做什么?”
“哪有人嫌修为不够用的?”身后的那些草上估计带了毛刺,沾在背后面又疼又痒,她眯眼笑着,清冽的光芒荡在幽瞳里,“明日,本尊要渡劫一次。”
但凡一界之主,坐拥一方,领一境之内万人臣服,并不是随便接了位就能坐稳那个位置的。接位第三日,必要在子民面前受下天引雷劫,渡过了,位置接着坐。渡不过,换人。
“为渡劫?”梵谷冷笑,手伸至她的腋下,顺着那里下移三寸,然后大掌往旁狠狠一捏,“三万年前天罚都挨过来的人,会在今天担心区区一个承位雷劫?”
那一捏撩拨得白初浑身一颤,她倒抽一口气,面上依旧笑着,“在那么多人面前渡劫,总要做些什么,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是?”
“就算没有昨晚的事情,以你的能耐,那么个雷劫,不痛不痒,会狼狈?”墨玉般的眸里深若无物,他唇角噙着抹笑,笑意半分没有及到眼底,一面说着,手始终没有闲下,他揪过她的一条尾,极坏心思的再她大腿内侧轻轻一划,“若不说清楚,新长出来的三条尾巴,我剪去一条,用来当围脖。”
那一划带动一片酥痒,她缩了缩腿,足背微微弓起。
“这冬天都快过去一半了,围脖这东西不大适合你。”白初面上略有些潮红,她微喘着气,凝神一会儿,十五条尾顷刻间收了个干净。身下的荒草是在硌得人难受,她定定看他,剔透的目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本尊昨晚说了,要去搅了玄穹的婚礼。”
他在她腰间狠狠一捏:“昨晚我对你说的那些,你半句没听进去?”
白初眨眨眼:“我思量过了,你说得有理,人我杀不了,但伤个新郎,残个新娘这样的事儿,我想我可以做一做。”
他居高临下看她,目里深湛:“你最好能把握分寸。”
“分寸?”她再次伸手勾上他的脖颈,暧-昧至极的一句话,“本尊的分寸向来把握得极好,譬如——昨晚。”
昨晚,她主动勾-引他,主动和他欢好,情动之余还不忘借着那个档口才采蚀他的修为。
梵谷冷笑,一掌拍落她的双手,伸指钳住她的下颚:“那么分寸向来把握得极好的狐帝,咱们是不是该谈谈咱们的婚期了呢?”
“婚期?什么婚期?”斜挑起的黛眉飞扬入鬓,她伸出舌头在他指上一舔,心满意足的笑笑,然后,故作恍然,“你说咱们的婚期?”
这样懒漫的态度,看得梵谷目里一阴:“陛下该不是要反悔吧?”
“本尊言出必行。”她凝视他,笑得璀璨,“婚是肯定要成的,只不过……”最后一个字拖了绵长的调子,她垂睫,故作惋惜一叹,“你也知道,我哥哥刚羽化没多久,戴孝期间,不宜办喜事。”
他阴着脸:“所以?”
白初睁目,剔透的眸子璀然生辉,“我哥的身份摆在那,这服丧戴孝怎么也得那么五六万年吧?”
那样的光芒尽数收进梵谷的眼底,他捏紧她的下颌,不怒反笑:“白初,你昨晚费尽心思缠着我要你,利用完了就要把我一脚踢开?”
“非也,非也。”白初滢滢而笑,眸一敛,下一刻翻身而起,直接挣脱梵谷的钳制把他压在身下。
目里似一瞬间携了冰雪寒芒,她嘴角还在笑着,出口的话直凉到人心底:“我取你修为,你得我欢好,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这年头嫖个娼的代价也这么高。”他冷笑嘲讽。
“魔尊这话又错了。”她眯眼看他,身子几乎全都伏在他身上,一字一句道,“这里是在青丘。所以,是本尊临幸了你。”
梵谷面容微沉,唇边勾起的笑意冷似琉璃:“这么说,我被狐帝嫖了?”
白初点头:“魔尊下盘结实,腰力不错,若本尊哪日再想要开荤,会考虑着几个人去魔界吩咐一声,把魔尊您洗刷干净后一褥子倦了带到本尊寝殿来的。”
话毕,起开身子,半空中信手一挥,赤-裸的身上眨眼穿上了层层的长袍。
一点朱红映在天际,眼看着就要破晓。
梵谷冷着面色起身,捏决幻了一身衣。
天际金红深深,顷刻间划开黑宇,金光万道直逼人眼。
风起,荒草沙沙嘈嘈作响。
他侧目看她,她在金光慑目里长袍猎猎,眼底倒映着潋滟光泽的水和峻峭陡绝的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她盯住一方地上的剪影,微微出神。
他一双目里始终阴暗变化着,这种感觉有点疼,疼至于有点甜,甜里头,透着酸,酸之外带着微苦,微苦里含着些分说不出来的惆怅与悄然。
他一直沉寂容颜无语,默立了好长一瞬,嘴角微牵,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白初,嫖了我,得负责。”
白初侧目,愣了愣。
四面晨曦初露,金芒耀得天地明朗,面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在这金辉之下清清楚楚。
良久,她挑了眉,弯唇轻轻一笑,笑容明媚在这金辉里:“梵谷,谢谢。”
有这么一个人,知道你的一切喜怒,知道你一切想法。即便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也避开那些不谈,轻松的用其它话题揭过去。这样一个人,若说一点不喜欢,那是假话。
可是,这世间除了哥哥以外,还有什么人是真正值得全心信任的?
她看了十多万年都没看清的池夙是如此,身为魔尊的梵谷就对她没半点算计?没有人真正是傻子,费力不讨好的事谁都不会做。
池夙如此,她如此,梵谷同样也如此。
他凝视着她唇畔不带半分牵强的笑,眉宇微缓,大方的摆摆手:“不谢,下回记得让我嫖回来。”
她回之一笑:“本尊被嫖?陛下可有打赏?”
“赏你三千面首如何?”
“这主意不错,个个都有陛下美貌还经用?”
“上天太妒,这世间有本尊一样能耐的,还未出生。”
“陛下不若把自己赏给本尊,本尊一定把您好好养着,绝不亏待。”
“养本尊?狐帝陛下心太大。”
“本君心容百川,纳万民,自然心大。”
“陛下,您回去洗洗睡吧。”
“陛下,咱们才刚醒。”
谈笑若风,你言我语,眼角乱瞟,神色乱飞。
不知不觉下的局,无形的棋子摆在案,不知道是谁先落的子,不重要。
只看谁先落入谁的局。
翌日,青丘全境阴云密布,数到雷光直劈而下。
半空中的女子白衣,半点没被阵雷影响分毫。
云消,天晴。空明皓洁的神泽弥漫整个青丘全境,春来早,万物提前复苏,开百里,绿草如茵,冰解水流,万物欣欣向荣。
白衣落地,半点不染纤尘。天地间,青丘的君主,真正的换了人。
同此一天,玄穹全境,笙箫不断,仙乐齐鸣。
无数霞光天宇遍布,鸾凤祥瑞齐舞齐鸣,玄穹境主的第二次大婚,办得比第一次还要热闹。前去祝贺的人,不比第一次去的人少。
于是,注定了大婚之时,会比第一次还要精彩。
在众人的期待里,新人相携而出,走上高阶,登上高台。
一拜,敬天;
二拜,敬地;
三拜,敬对方,从此相携一生,不离不弃——
还未及弯下要去,玄穹境门口,传来一句话:
“青丘,狐帝到。”
声音不大,却混着浓厚的神泽,清楚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新人停下行礼,池笙面上微微一白,池夙弯唇,与众人一道往界门到这必经之路看去。
章九九 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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