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完意见,琉璃继续爬剩下的三十七层石阶。
抬起长腿,嬴政一步跨过两层,与琉璃并排而上。直至踏上平整路面,他才突然问:“为何不能是你?”
“什么?”琉璃没听清。
“寡人的剑术学术均是你所授,你的学识魄力远在齐国公主之上,为何不能是你?”嬴政靠近一步,眸光幽深。
琉璃后退两步,讪讪摸摸鼻子,但很快恢复镇定,端起师长姿态,故作严肃:“你当年既然选择继任王位,就该接受用自由换权势的代价。我不属于这里,迟早会离开,你莫要像芈檀星知那般执着,况且我是你师父。”
这番话,让嬴政更加断定琉璃和樊尔的身份不简单,但他没有继续追问,他明白这种时候问再多,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但他不知道的是,倘若他坚持追问,琉璃可能会忍不住坦白身份。
早在雍城的王宫刺杀,嬴政不顾安危去救琉璃,被砍伤肩胛骨,她便对他完全信任。能在生死关头不顾自身相救,在生性重情义的鲛人看来,是值得信赖的。
第128章 不能强求
风声萧瑟, 掀起两人衣袂相触,青色与玄色交汇,犹如一种庄重的生命力。
琉璃见对面君王薄唇紧抿不言语, 主动凑近一步, 踮起脚郑重拍拍那宽阔肩头, 语重心长道:“人生来并不是事事都能顺心如意的,生命短暂, 莫要忘记幼时心中所愿,你的使命是结束乱世,不必在乎身边人是谁。”
嬴政侧目睃了一眼肩头纤细手掌, 转而望向天边那抹正在消散的红霞。
“寡人没有忘记,可寡人亦是有血有肉之人, 同普通人一样有着喜怒哀乐。”
“作为君王,理应喜怒不形于色, 只有让人看不透,才不会被拿捏。”这是鲛皇琉年教给琉璃的。被册立为继承者之后,她曾问君父, 要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君父告诉她,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不止要在族人面前维持领导者的威严, 还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只有不露出任何破绽, 才不会有被拿捏的可能。
虽然鲛族长老、将领以及占卜师们都极是忠于鲛皇,可总有一些氏族不安分, 特别是历代鲛后的母族。因鲛后不得参与任何政见, 她们的母族对此颇有意见,也没少对鲛皇施压, 故而历代鲛皇必须谨言慎行,喜怒不形于色,才不会被那些氏族寻到把柄拿捏。琉璃不清楚南荣族是怎样一个氏族,但南荣舟性格开朗,想必他的家族也不是蛮不讲理的鲛人。
自即位至今,这并不是琉璃第一次嘱咐嬴政要喜怒不形于色。
这些年,嬴政也极少在臣子面前大怒大喜,甚至前些时日面对母亲当众刺杀地变故,他都未曾在众臣面前表露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于秦王这个身份越来越得心应手,方才说那些话,并不是幼稚闹脾气,他只是不甘心。作为大秦的王,他不想连册封王后的自由都没有,几国公主贵女均是冲着后位来的,他不想应付完朝堂众臣,还要应付后宫。
“放眼诸国,后宫干政不在少数,其实一个国家不是必须要有一个王后的。”
对于这一点,琉璃是赞同的,当然她是以继承者的身份看待问题。当年鲛族历史上那位企图谋杀鲛皇篡位的鲛后,就说明了后宫干政的弊端。设想一下,倘若日后南荣舟生出野心,企图杀她取而代之,那她一定会在对方稍微有点苗头的时候便及时掐灭,并且不留丝毫余地。
那位齐国妫西芝,性格并不是唯唯诺诺,甘于屈居人下之人。她若为后,大概率会觊觎权势,难保不会生出事端。可嬴政百年之后,这个国家总要有人来继承王位,子婴是成蟜的孩子,并不是第一继承人,总归名不正言不顺,他还是要有自己的孩子才行。
说到底,这还是繁衍的问题。天上地下,无论任何种族,似乎都对繁衍生息极为看重。无论是生命,亦或权势,都需要后代去延续。
琉璃在心里斟酌一番,才开口:“你说得对,一个国家昌盛与否,与册立一位怎样的王后并无关系,可一个国家再强大,若没有继承者,那也只能一世而亡。你应该明白那些道理,子婴毕竟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你可以不册立任何人为王后,但还是要娶妻生子的,大秦王位需要有新的继承者,你总不想日后辛苦统一的九州拱手让给王室旁支吧。”
听到最后那一点,嬴政不免陷入沉思。当年祖父有二十多个子嗣,到了父亲这一代,却只生育了他和成蟜两个孩子,两年半之前成蟜叛变身死,这一脉便只余了他一人,他自然是不甘心将大秦王位让给王室旁支的。他是执着于天下归一,可他也是一个正常男子,人生在世,谁不想所愿皆成真,然而他所求却不能强求。
有时候嬴政会想,如果态度强硬一些结果会怎样,可心中那份对幼时救助的感念,让他无法真的去强迫。是时间不对,还是身份不对,他说不清楚,或许都不对,也或许都对。
若是幼时没有相识,没有琉璃传授剑术,毫无自保能力的他或许没有机会长大。反之,倘若而今相遇,没有那份积攒多年的感念,兴许他不会心动。
第2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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