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0%
    被爆头的贵妇人僵立在原地，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渐渐泛红，几秒钟之后便变成了和它身上那件长裙同样的红色。
    下一秒，它的身体瞬间液化垮塌，就如同一场小范围的血雨一般洒落在了地上。
    除灵师落回到了地面上，孙杭正打算喊她，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向后仰倒了下去。
    数百根菌丝瞬间织成了一张缓冲网，兜住了除灵师的身体。
    孙杭快步跑到了她的身边。
    除灵师的脸色很难看——虽然她仅存的那半张肉脸上到处都是可怖的伤痕，但依旧可以看得出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喉咙内的人造气管活塞不断发出异响，甚至在人体和机械体结合的部位，还隐隐约约有血水渗了出来。
    “就算专业对口，你这也不轻松啊……”孙杭将除灵师扶了起来，后者的状态调整得还算快，短短几秒钟，呼吸频率就已经缓和了过来，双腿也勉强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了。
    “上一次能让我连开三枪的，还是一只序列号能排进前二十的诡物……”除灵师说道。
    得益于人工发声装置，她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一点都不虚弱。
    除灵师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她刚刚咬破的那两根手指，现在已经变得宛若风干的橘皮一样，干瘪皱缩，仿佛所有的血肉都已经被抽走，只留下了一层死皮包裹着指骨……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拨了一下，风干的皮肤瞬间就化作了粉末，两截森白的指骨顿时暴露在了外面。
    “唉，又少了两根手指头。”除灵师叹了口气。
    “这就是刚刚那三枪的代价么？”孙杭问道。
    他突然觉得除灵师用的那把枪和凌骁的“弑神之枪”挺像的，只不过“弑神之枪”除了灵体类之外，对其他诡物同样也能起到灭杀的效果。而需要支付的代价，则是更为抽象的“生命力”。
    至于除灵师的这把霰弹枪，开枪所需要的代价，似乎仅仅只是使用者的血肉而已。
    “是啊。”除灵师说道，“其实我这个人才是这把枪的弹药。”
    她小心翼翼地将霰弹枪装回了匣子里面，又从另一个包里取出了几十张封印符咒，重新在匣子的表面贴好。
    “那你身上的这些义体……不是因为受伤，而是被你‘用’掉的？”孙杭又问道。
    “绝大部分是。”除灵师点了点头，“每次开枪，这玩意都要吞噬掉我身上一部分的‘零件’，说白了，我这个人就是一件消耗品。”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除灵师这么说的时候，孙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老王。
    “重生”之前的老王，也曾把自己当作一件“消耗品”，一件把所有价值都榨干之后就可以随手抛弃的消耗品。
    “你现在这具身体，‘含人量’还剩多少啊？”孙杭上下打量着除灵师裹在厚重雨衣里的躯干，问道。
    “三分之一吧。”除灵师嘟哝道，“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我有一百多枪能开……以现在的义体技术，哪怕我就剩下半拉脑瓜子了，那些技术人员也有办法让我动起来。”
    “这玩意还真是一把双刃剑啊……除了你之外，其他猎人能用么？”孙杭试探性地问道。
    “用不了。”除灵师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仅是一名诡物猎人，还是一名诡器装具的适格者。而这把枪，它就是我的诡器装具。我和它之间的同步率一开始是41.5%，后来用的次数多了，上升到差不多百分之五十了……不瞒你说，其实天枢塔也一直在寻找我的替代品，但试了很多人，有感染者也有非感染者，没一个同步率能过5%的。”
    “可惜了。”孙杭轻声说道。
    这把枪如果是给他用的话，那吞噬血肉的副作用就相当于没有——只要从外界摄取的营养物质足够，太岁模因可以随时填补那些缺损的血肉。理论上来说，不止孙杭，像宋雅容、姜雨这样的太岁模因感染者，都可以无损使用除灵师的霰弹枪。
    甚至连王晞怡也能用——黑龙模因的自我恢复能力，完全不在太岁之下。
    当然，还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把太岁模因植入到了除灵师体内，这样不仅解决了使用次数的问题，甚至还能让除灵师现在已经缺损的那部分肢体重新长回来。
    不过孙杭倒是没有急着开口。
    孙杭体内的太岁模因目前为止就感染过两个人，宋雅容和姜雨，在被感染之前，她们都是非感染者。
    但除灵师不一样，她是一名感染者，谁也不能保证，给她植入太岁模因之后，太岁模因会不会和她自身的模因产生冲突，亦或是诱导自身模因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变异……
    退一步讲，就算太岁模因能够和除灵师完美融合，那也必然会改变除灵师自身的模因频率，在那种情况下，她和这把诡物霰弹枪之间还能剩下多少同步率，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是啊，挺可惜的。”除灵师满不在乎地说道，“等我死了之后，这玩意估计就只能封存在冰库里面了——对了，这玩意是不是可以开始干活了？”
    除灵师指了指不远处的采集设备。
    控制面板上的所有指示灯都已经变成了绿色。
    “差点忘了，这东西还要手动启动……”孙杭随手一挥，两具菌丝傀儡当即走到了采集设备的操作位上。
    数道红色的激光从设备前端射出，在巨茧的表面圈定好了贯穿的位置，紧接着，粗大的击锤开始高速旋转了起来，一点一点地靠近了巨茧。
    “我以为是个打桩机，结果竟然是电钻么？”孙杭嘟哝道。
    “这玩意真的能穿透巨茧么？”除灵师有些怀疑地问道，“核弹都炸不开，这钻头就能钻开了？”
    “这问题你得去问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孙杭耸了耸肩，“要是钻不开的，我们就直接撤离吧，反正不是我们的责任。”
    “那我的两根手指不是白白浪费了？”除灵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希望那些技术人员心里有点逼数吧……”
    采集设备的击锤——或者说钻头终于是抵在巨茧的表面，没有刺耳的摩擦声，没有震耳欲聋的撞击或是爆炸声，甚至连预想之中火或是碎屑四溅的画面都没有出现。
    巨茧的表面像是被液化了一样，瞬间塌陷下去了一小块，而采集设备的钻头就这么毫无阻碍地从塌陷处钻了进去。
    “这……这又是什么黑科技？”除灵师愕然道，“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了。”“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采集设备的钻头本身就是一件器物型诡物，或许这玩意刚好能克制奇美拉十七号呢……”孙杭看了一眼嵌在槽里的那节“诡物电池”，电池内部的那条鳝鱼诡物似乎已经被融化了，和“电池液”融为了一体，只剩下了少量絮状的碎肉还在漂浮在液体之中。
    “采集作业正在进行中……”控制面板的屏幕上浮现出一行文字，“预计剩余时间：554秒。”
    “还行，不到十分钟。”孙杭对除灵师说道，“属于能接受的范围。”
    “但奇美拉十七号显然不能接受。”除灵师压低了声音，“又有东西靠过来了……和刚刚那个大家伙一样，都是灵体类诡物。”
    “你怎么知道的？”孙杭一愣，就连他都没有感知到新增的诡物气息……难不成这个除灵师的感知能力还要在自己之上？
    “我不知道，但它能感觉到。”除灵师拍了拍立在地上的匣子，孙杭这才注意到，装着那把诡物霰弹枪的匣子正在轻微地颤动着，匣子表面贴着的符咒有好几张已经脱落。
    这些脱落的符咒刚掉到地上，就直接燃烧了起来，化作了一小撮灰烬。
    “看来两根手指还不够。”除灵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剩下的符咒都撕了下来，又一次将那把诡物霰弹枪给取了出来。
    孙杭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能感受到诡物霰弹枪的“情绪”——紧张、兴奋、极度的嗜杀还有对于血肉的疯狂渴望……用比较玄幻的说法，那就是这把霰弹枪里似乎寄宿着一个狂暴的灵魂，这个灵魂生前还大概率是个恐虐神选。
    霰弹枪的这股情绪比先前强烈了无数倍——除灵师第一次在孙杭面前使用它的时候，孙杭还没有察觉到它的异常，但现在，它似乎完全舍弃了自己的伪装。
    “情况有点不太对。”除灵师喃喃道。
    “你是说你手里的枪么？”孙杭问道。
    “你怎么知道？”除灵师有些意外，“正常人一般都会以为我说的即将到来的诡物吧？”
    “因为我从这把枪上，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孙杭说道。
    “它很兴奋。”除灵师直言不讳道，“它很少会表现出这种程度的兴奋。”
    “兴奋算好事吗？”孙杭问道。
    “兴奋状态下它对于灵体的杀伤力会大幅度增加，但吞噬的血肉也会更多。”除灵师说道，“上一次它这么兴奋的时候，我喂了它一条胳膊和两条腿，它才得到满足。”
    除灵师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环。
    她的手环和一般的猎人手环不太一样，除了猎人手环的那些信息之外，手环上还会实时显示除灵师和诡器装具之间的同步率。
    “同步率上升到69%了。”除灵师说道，“可惜这里通讯受阻，要不然负责监控我状态的那些人现在肯定要疯了。”
    终于，在延后了差不多两分钟之后，孙杭也感应到了那些正在朝这边聚拢过来的诡物气息。
    不计其数的人影出现在了雨幕之中，它们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走来，看上去就好像是一群喝醉了酒的丧尸。
    根据这些人影的轮廓，孙杭隐约能猜到它们的身份。
    这些人，恐怕都是那些羌族村落之中被害者的亡魂。
    “是伥鬼。”除灵师说道，“我能感觉到很强烈的怨念……这些灵体生前都是被奇美拉十七号给害死的，但死后却又沦为了奇美拉十七号的奴隶，为虎作伥，形容的就是这种东西。”
    “数量恐怕得有几千。”孙杭点了点头。
    “还剩四百秒，我不一定能拖那么久。”除灵师将一枚霰弹推入枪膛，“如果你没有什么对付灵体类诡物的手段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离开。我或许能帮你争取一分钟的时间。”
    “你再开一枪的话，你会死。”孙杭说道，“只需要一枪，你剩下的血肉就都会被吞噬殆尽。别说一分钟了，你连十秒钟都争取不到。”
    “这不是已经十秒了吗？”除灵师用她那剩下的半张肉脸扯出了一个足以把小孩子吓哭的笑容出来，“你倒是赶紧跑啊！”
    “把枪给我。”孙杭朝她伸出了手。
    “你说什么？”除灵师瞪大了眼睛，她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人工耳蜗刚刚在暴雨之中进水了，以至于听错了什么。
    “我让你把手里的霰弹枪、你的诡器装具给我，我这次说得够明白了吧？”孙杭又强调了一遍。
    “你要干什么？！”
    “这把枪需要吞噬足够多的血肉，你满足不了它。”孙杭说道。
    “可你又不是适格者！这是诡器装具，只有适格者才能用！”除灵师质疑道。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没法适配这东西？”孙杭看了一眼除灵师的手腕，“不信的话，把你的手环借我。”
    “你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想走，那就和我一起把这些伥鬼干掉！”除灵师恼怒道。
    “你刚有句话没说错，我的确没有对付灵体类诡物的有效手段，所以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东西。”话音未落，霰弹枪已然落到了孙杭的手里。
    “你疯了？！把枪还我！”
    “手环给我。”孙杭掂了掂手里的霰弹枪，他能听到，霰弹枪里的灵魂发出了一声欢呼。
    “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打算测试自己的同步率吗？”除灵师说归说，但她还是解下了手环，扔给了孙杭。
    孙杭将手环戴在了另一只手上，下一秒，他和诡器装具之间的同步率便显示了出来。
    “0%”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