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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好战

    “诶呦,这不是左卫大将军嘛,”崔圆今天值守玄武门,而李琩在皇城打听了一下,便朝这边溜达过来了。
    “我说啊,您没必要亲力亲为,左卫府那么多官员,你交给他们来做就好,还没到上元节呢,大将军实无必要亲自巡查。”
    他们俩现在处成哥们了,主要李琩与崔圆的交情,起于对方发迹之前,而且崔圆能够起来,一靠自身足够圆滑,再者就是李琩帮了大忙。
    崔圆是个聪明人,分得清谁对自己好,以前当小兵的时候,身边全是恶人,没几个将他放在眼里,如今官坐大了,又成了萧炅的女婿,身边全是好人,以往给他脸色的,如今也都成了和颜悦色。
    自始至终,只有李琩一个人,一直在屈尊跟他做朋友。
    李琩驻足城门下方,望着这座承载了大唐无数历史记忆的恢弘城门,笑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偷懒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总是需要做做样子,再说了,府内事务还是下面人在做,我不过是监管而已,并不忙碌。”
    崔圆循着李琩的目光看向城门,狡黠一笑,小声道:
    “这座城门可不简单,你见着他,有何感想?”
    李琩淡淡道:“刀光剑影,几如亲见,血雨腥风,仿若昨日。”
    崔圆点了点头:“不过眼下的玄武门,肯定不会再发生任何变故了,出了玄武门有西内苑,左羽林三千将士囤积于此,就是要杜绝那类事情的发生。”
    你可真实诚,我还没问,你就告诉我了,李琩知道西内苑肯定有禁军,但人数多少是不知道的。
    崔圆竟然直接明说了。
    当然,崔圆永远都不会想到,李琩想弄死他爹,否则这种事情他打死也不敢说。
    西内苑,其实就是皇家园林,是皇帝游玩散心娱乐的地方,里面有离宫别馆,亭台楼阁,李世民呆的时间最多,李治也住过,李隆基压根没有。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李世民修建的,原先的玄武门外面就是一片旷野,攻入玄武门,就是太极殿,皇帝常朝的地方以及寝宫所在。
    那么修建西内苑,并不是为了防范外兵攻打皇宫,因为就在北面,有两座卫府大营,屯兵一万四千人,外人想打玄武门,先得过这一关。
    那么西内苑是防谁呢?防止东宫带兵从玄武门进来,因为从东宫进玄武门,无需经过卫府大营。
    但眼下,李隆基没有这个顾忌,因为太子不在东宫,而东宫左右卫率是虚设,没有兵。
    后来修建的大明宫,更是为太子造反加了一层保险,事实证明李世民的顾虑是对的,因为他的太子就造反了。
    李隆基做的更绝,直接让太子迁出皇城,剥夺东宫所有戍卫,将一国之储君架的空空的,那么玄武门在当下,其实已经失去了它曾经的作用,只保留了它当年对大唐皇朝深远的影响。
    “初三的时候,崔翘见过我,”崔圆小声道;
    “本以为他当初只是句客气话,没曾想真的邀我至府上长谈,虽然他话里话外没有提别的事情,但我总觉得,他是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
    李琩非常直白的压低声音道:“他要对付杨慎矜,想从你这里知道一些太府寺的走账方法。”
    “我哪知道太府怎么走账啊?”崔圆道:“他找谁也不该找我啊。”
    李琩笑道:“但是你老丈人知道啊。”
    崔圆苦笑道:
    “人家会告诉我这些吗?咱们自己人,不瞒你说,有几个能跟丈人相处融洽的?不多吧?我那岳丈,多多少少有点瞧不起我,以前我还能忍,现在我娶了你闺女,就不能忍了。”
    李琩哈哈一笑,调侃道:“这个时候怎么反倒有风骨了?从前你不是挺会巴结人家吗?”
    “这不是都巴结上了吗?”崔圆哈哈笑道:
    “我现在不用巴结,他也得为我着想,女婿混的不好,他脸上也挂不住,再说我那妻子,是真心为我着想,隔山差五便回娘家缠着我那丈人,让帮我谋划一番,你是知道的,我现在在卫府,想走行政路子必须大臣推荐,但眼下朝堂斗的太狠,估摸着我得等个一年半载才有希望。”
    “你就知足吧,一年半载能起来,那都是造化,”李琩道。
    这就为什么高尚对于自己的新职务,并没有丝毫不满,甚至还非常满意,因为人家是行政官。
    但是崔圆在卫府,跨行比较艰难,没有真本事加上顶格官员帮助,你是跨不过去的,因为会被人诟病胡乱用人。
    大唐虽然文武不分家,但也绝对不会让你随便跨行,牛仙客能做宰相,是因为人家在藩镇,是以擅长理财著称,并不是因为能打,本身就具备了行政官的能力。
    “济王环今日入宫求见圣人去了,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但肯定与被你顶替掉有关系,”崔圆小声提醒道。
    李琩愣道:“你在太极宫,怎么能知道兴庆宫的事?”
    “卫府扎了根,驻守哪里就是哪里,但内侍可不是,许多都是两边跑的,”崔圆笑道:
    “我在左监门府,主官是高将军,内侍们多多少少都会给我点面子。”
    李琩点了点头,嗤笑道:
    “我自打出生,就没有将李环放在眼里,不瞒你说,我兄弟虽多,谈得来的却没有几个,放在眼里的更是屈指可数。”
    崔圆赶忙道:“人家可是太子的爱弟,你得罪他,跟得罪太子有什么区别呢?”
    我还怕得罪太子啊?我只要活着,就等于得罪太子了,李琩笑道:
    “他要不是依附太子,我还顶不了他呢。”
    十王宅拉帮结派,李隆基能不知道?安排了那么多宦官在儿子身边,可不是吃干饭的,李环因为生母位份太低,只是个美人,所以在众多亲王当中,地位并不高,所以必须背靠大树。
    康熙的九子夺嫡,那也是分派系的,弱势皇子依附强权皇子,哪个朝代都常见
    杨玉瑶做任何事情都是雷厉风行,幸亏她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怕不是人家才是杨国忠。
    短短一天,她就已经找到了一名从杨慎矜府上出来的美妾。
    名叫绛草,与杨绛的字相同,所以杨玉瑶直接就给改了名:绿草。
    “我昨晚已经问过话了,杨慎矜在这方面还挺有意趣,喜欢的侍女都会给起个雅致的名字,”杨玉瑶一直想贴近李琩,但李琩一直躲得她远远的。
    因为担心被她身上的味道染上。
    杨玉瑶眼下正处在事业的快速上升期,因为平时不化妆,所以胭脂一类的东西是没有的,但是香囊那是避不开的。
    而且她这个香,是专门找人配的,香味区别于她人,这也是每一个贵妇都会做的事情。
    类似于防止撞衫,她们则是防止撞味道。
    李琩频频躲避,杨玉瑶也不以为意,因为她的肚子已经有点不舒服了,这是来月事的前兆,那么想跟李琩亲热,也得暂时忍一忍了。
    “杨慎矜还养了一个僧人?”李琩皱眉道。
    实际上,他从历史上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这个僧人叫史敬忠。
    杨玉瑶点头道:“杨慎矜甚至都舍得将府上的美婢赠送给此人,我找人打听过,这个妖僧已经还俗了,从前是在洛阳的香山寺出家,现如今混迹于长安,专门给人占卜看相,名气还不小呢,哪天若是有机会了,我邀他给我看看。”
    她得来的这个名叫绿草的女婢,就是杨慎矜送给王焊的,杨玉瑶花了两千贯,从王焊那里给买来了。
    这都是友情价,李琩刚才已经见过那个女婢,姿色不俗,关键是给人一种弱不经风,楚楚可怜的感觉,男人嘛,最喜欢征服这样的女人。
    要不是被很多人上过,李琩都想要过来试一试。
    男人看女人,颜值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但也看感觉,感觉一到,颜值反而在其次了。
    有些女人,颜值并不是最出彩的,但却对男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绿草就是这类女人。
    杨玉瑶询问过后,收获惊人,杨慎矜这个老色鬼,竟然真的会当着侍妾面,与别人聊起朝堂的事情。
    都说人老成精,但人老也糊涂啊。
    但绿草所知有限,杨玉瑶套问之下,问出来几个更为重要的名字,也就是最常出现在杨慎矜私人会面场合,负责一旁伺候的侍女。
    一个叫春草,一个叫明珠,一个叫知音。
    但是这三个如今又在哪里,是否被杨慎矜送出去?绿草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在王焊府上已经一年多,杨府的事情如今并不清楚。
    “找到这三个女人,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花多少钱你记着,我最后一并给你,”李琩道:
    “但是要快。”
    杨玉瑶顿时翻了个白眼:
    “以后不要跟我谈钱,我们俩之间应该谈的是感情,帮你做事情,我从来不在乎花多少钱,只求你能多抽出些时间,怜悯疼爱我。”
    李琩无奈一笑,道:“你先将你的香囊换了,四娘窥破了。”
    杨玉瑶一愣,瞬间有些慌张了,她对郭淑是有些畏惧的,不是畏惧郭淑这个人,而是害怕郭淑阻断她与李琩来往。
    人家是隋王妃,若是不让她再进那个门,她还真就进不去了。
    “晓得了,我立即就换,”说罢,杨玉瑶直接将腰上那枚价值不菲的香囊取下,甩手扔掉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都非常的离奇,往往发生的令人猝不及防,匪夷所思。
    正如有句话说的那样,人生在世,最常见的往往是意外。
    意料之外的事情,才是常情。
    李琩上任左卫大将军当天,左卫长史嗣鲁王李颖,暴卒。
    就连李琩自己都懵逼了,你什么时候死不行,非得这个时候?
    咋滴,我克你啊?
    年关刚过,上元节即至,又死一个王,李隆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是故意恶心朕是吧?
    好好的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眼下这种时候,注定了李颖的死讯只能压下来,宗正寺和鸿胪寺低调办丧,一切从简不可声张。
    信安王李祎的亲弟弟,嗣吴王李祗(zhi)接替了左卫长史。
    人家俩是亲兄弟,爵位按理说应该是老大李祎承袭,但他主动让给了弟弟,可见兄弟俩的关系非常好。
    六十岁的李祗比他大哥年轻二十岁,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妈生的。
    人家刚来,李琩做为顶头上司,肯定是要见一见的。
    “真是蹊跷了,他近来身体并无不适,怎么突然便暴薨了?”李祗现在都有点后怕,因为李颖比他岁数小,走的却比他早。
    那么他什么时候走,真说不准啊。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人们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同辈人的死讯,因为会陷入一种奇特的伤感情绪当中,感叹世事无常。
    是的,死的这个李颖,跟基哥也是一辈儿的,可想而知,基哥眼下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几月之间,死了三个同辈兄弟,太子会不会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李琩对李颖的死,意外的是对方死的不是时候,并不是觉得对方的年纪就不能死。
    唐代的暴卒,那肯定还是心脑血管疾病嘛,心梗啊,脑梗啊,脑出血啊之类的,但这些大病提前肯定是有预兆的,估摸着是李颖没当回事。
    大唐的暴卒,通常都会被认为是累死的。
    好在眼下自己的立场比较特殊,不会有人拿李颖的死来做他的文章,否则就是下一个李适之。
    不难想象,李适之眼下也是懵逼的。
    “从右卫调左卫,你老熟悉政务,还是要多担待一些,”李琩表现出来一个侄子辈该有的敬意。
    李祗哈哈一笑:“你就不怕我暴卒啊?五府的事情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我帮你盯紧点便是了,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别太指望我了。”
    “好好好,您说怎样就怎样,”李琩笑道。
    李琩这支是李治的后代,李祗是吴王李恪的后代,李适之是李承乾的后代,都是李世民的子孙,关系自然更近一些。
    “隋王私底下,与李适之有来往?”李祗问道。
    其实这样的话,本不该问出口,忒不合适了,你这不是明着问,你俩有没有勾结?
    但是李祗就是这个性格,说话直来直去,没有他哥哥那么多心眼子,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人家也是抗击叛军的宗室大佬之一。
    李琩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李祗这个爽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如果人家觉得自己是个滑头,今后恐怕就不会怎么信任他了。
    于是李琩笑道:
    “我这辈子,醉酒的次数不算少,有一半来自于李宪台,不过我们平日的宴饮,只是私人交情,并不涉及任何公务,这次他推荐我,肯定还是存了一些私心,毕竟我们的私交还算不错。”
    李祗点头笑道:“适之海量,京师闻名,不过与汝阳王应在伯仲之间,仙客疾重,致仕是早晚的事情了,隋王觉得,左相之位,适之合适否?”
    一口一个仙客,一口一个适之,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与这俩人的关系不错。
    牛仙客就不要说了,是他亲哥哥带出来的,直呼其名并无不妥,那么李适之做为宗室大宗如今在朝堂的代表,自然会获得宗室的一些支持。
    李琩道:“左相如果致仕,此位非宪台莫属,我还是非常看好他的,也希望它能够接手,就当是一种私心吧。”
    “私心亦是公心,”李祗似乎对李琩的回答非常满意,笑道:
    “真正为大唐考虑的,还得是自己人,这就是为什么李林甫担任宰相时间最久,但是他的一些做法,常常惹人诟病,若有适之辅佐,可能会有所改善。”
    得,我听明白了,你支持李适之啊?那么李祎什么意思?他不会也掺和进来吧?
    李琩对李祎还是了解的,因为宁王经常会提到对方,做为整个开元朝风头最盛的宗室成员,不被惦记是不可能的。
    李祎返回长安之后,其实一开始并不安分,那么大的权利,那么大的威望,谁又能忍心抛弃呢?
    但是宁王李宪,一直在帮助李隆基压制对方,渐渐的时间久了,李祎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再不收敛恐怕是死路一条,于是彻底放权,赋闲在家,修身养性。
    那么李祎应该不会掺和,多半是李祗自己的想法。
    “吴王与我想法一致,可见你我是同道中人,今后定要多多亲近,很多事情,我还需仰仗您啊,”李琩刻意放低姿态道。
    因为他要拉拢这个人,至少要糊弄住这个人,反正不能让他跟自己对着干,否则左卫大将军,岂不是白争取了?
    李祗笑道:“谈不是仰仗,互勉吧。”
    东宫,有着非常完善的训练设施,虽然很多已经陈旧不堪,但因为日常养护得当,将就着也能用。
    李嗣业已经彻底钻进去了,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不是在训练飞龙军,就是在分析每一个军士的性格及身体特征。
    他要做到对每一个人都心中有数,因为三月份的比武较技,右金吾只出五十人,那么他们这边肯定也是选拔出最优秀的五十人出来对垒。
    这是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他绝对不愿放过。
    好勇斗狠,争强好胜,几乎是藩镇将士的标签,李嗣业能从那么多猛人当中脱颖而出,可见是猛人当中的猛人。
    不足十天的急训,飞龙军直接累死了四个人,剩下的叫苦不迭,背地里将李嗣业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要不是李嗣业眼下没有媳妇,恐怕他们也会在心里将人家媳妇给草了。
    “底子大多都还不错,就是孬种太多,”堂弟李嗣明骂骂咧咧道:
    “身上没有那股子气,也没有那股子劲,见到河西那帮牲口,怕不是当场心志被夺,有多大能耐也使不出来。”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战场的历练,那个勇字谈何而来?
    都说智兵不勇,飞龙军与何西军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脑子比河西兵好使。
    同族的小叔李进说道:
    “而且我发现一个现象,有些人在故意敷衍训练,为的就是逃避最后被选上,这都叫什么事啊,这帮人怎么能做禁军?真要出事了,他们怕不是跑的比谁都快。”
    李嗣业一听这话,赶忙道:
    “不要乱说,诋毁禁军的事情,再也休提,你们是觉得自己的脖子硬吗?”
    他现在也非常苦恼,飞龙军这帮子人的花花肠子太多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要选五十个最优秀的,那好,我故意装笨藏拙,就不让你选上。
    人家河西那帮悍匪,是卯着劲要干你们,你们倒好,一门心底躲呢?
    “这个倒也简单,”李嗣业道:
    “我们就说,最后与河西对垒的,是那五十个最差的,输了就滚蛋,最后关头,其实我们还是要挑最好的。”
    堂弟李嗣明道:“你以为都像安西将士那么好糊弄啊?这帮人精着呢,人家不一定上咱们的当。”
    “那就死!”李嗣业发狠道:
    “人家河西兵可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拿性命要挟,飞龙军这帮人不会玩命,太子已经全权委托于我,这个主,我做了。”
    他是非常在意这次的临时差事,事关名声,丝毫不敢含糊,实际上也存了与河西较劲的心思。
    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地方的人,最为好勇斗狠,最为好战呢?
    实际上,就是我们。
    我们爱好和平,但内心其实是好战的。
    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万夫莫敌,一人当关,无数流传下来的词语都在告诉我们,我们有着一颗好斗的心。
    藩镇军中,更是崇尚武力,李嗣业经常一个打十个,这不是夸张,这是事实。
    即使放在后世,我说我要一个打十个,你们只会觉得我自不量力,胡吹大气,但绝不会认为我的想法不对。
    这就是好战基因,我哪怕连一个都打不过,但我的想法,是打十个。
    纵观全球历史,大规模战争一多半都发生在这片土地上,你说他们不好战?
    他们自己都不信。
    战争从未停止,只是隐而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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