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影魔的骄傲
    在艾华斯身下晕开的阴影中，有什么东西正缓慢从里面涌了出来。
    那是翘着腿、如同斜坐在王座上的女王一般气质凛然的女性。
    这同时也是影魔从未向艾华斯展示过的形态——
    她有着漆黑如片影般的长直发，发丝与发丝连成一片。外侧是纯粹的漆黑，而里面则是如鲜血般的暗红。
    她的脸上没有戴着眼镜，那碧绿色的浑浊瞳孔却比贝亚德更像是孤狼。
    除此之外，她与贝亚德的容貌一模一样。甚至就连外表年龄都没有任何差异。
    影魔出现之后便是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忧愁些什么。
    她先是回过头来，细心将艾华斯胸前敞开的衣服帮她重新一个一个扣上，又伸出她那纤细而有力的手指来帮艾华斯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口。让她那因为在贝亚德怀里有些被揉皱的衣服重新变得整齐之后，才抱住了艾华斯并有条不紊的回过头来。
    她与14号同是黑发碧眼、容貌也有些相似，此刻两人抱在一起就像是姐姐抱着妹妹一样。
    那些零散着被穿在阴影之线上的蝙蝠只是发出窸窣的声音，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就像是看呆了一样。
    “怎么了，贝亚德？”
    影魔露出了讽刺的笑容：“见到我之后，是不会说话了吗？”
    她搂着艾华斯的左手本就扶住了她的下巴，正用大拇指的侧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她的耳垂。而此刻更是示威般的将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粗暴的放到了艾华斯的嘴里，把她的舌尖都拨了出来。
    而艾华斯则瞥了她一眼。
    看在影魔似乎想要耍帅的份上，决定姑且还是给她这个面子。
    ——等回去再说。
    伴随着她的动作，影魔的右手也漫不经心的抬起。
    覆盖了整个房间、贯穿了蝙蝠的影之线，骤然长出了无数长短不一的针刺。
    那些被贯穿的蝙蝠瞬间变成了一团团没有内脏的鲜血。
    那些鲜血如无重力下的液体般聚合成团，向上飘起。
    她们聚集在正中，再度化为人形。唯有她的眼镜掉落在地上，但因为地毯足够柔软而没有摔坏。
    而那之前的阴影之网瞬间消散又再度生成——原本它在房间里反复贯穿，而如今则变成了一张颇有秩序感的蛛网，将空中的贝亚德再度挂了起来。
    贝亚德并非无力撕碎这蛛网的束缚。
    只是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眉头紧皱，心脏狂跳——
    从心底涌出的震惊让她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这正是她从噩梦中见到过无数次的场景。
    ——如同在镜面两侧，近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对视着。
    一个坐在床上、抱着女孩、神情张狂……另一个则被漆黑的阴影蛛网挂在天上，表情复杂。
    “呵。”
    影魔小姐见贝亚德仍然保持沉默，便嗤笑一声：“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吗？我觉得不对。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早就想过这种可能……甚至该在梦里梦到过。
    “怀着那样的怨恨而死，怎么可能不变成恶魔？而如果我的灵魂变成了恶魔，那么你又算什么？”
    说着，她将玩着艾华斯舌头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抽了出来。
    她贴在艾华斯侧脸深吸一口，将那玩味的眼神投向挂在天上沉默不语的贝亚德。
    “说点什么吧，贝亚德小姐。多少给点反应，别像个尸体一样……哦，抱歉，你就是一具尸体。或者我在你面前，做一些伱之前想做而没做成的事？”
    “……你这是，认主了吗？”
    贝亚德终于开口：“这么弱小的主人？”
    她的第一句话看似有攻击性，却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苍白。
    因为她对影魔的质问避而不答。这已经显出了她思维的混乱。当然，艾华斯的演出可能也起到了些许作用。
    影魔却只是笑了出来。先是嗤笑，随后放声大笑。
    她第一次在艾华斯面前用本音笑出声来——那是颇为尖锐而带有攻击性的笑声，听起来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是啊。”
    影魔突然停止了笑声，一本正经回应着：“就这么弱小。但没有一个人能让我更加满意。
    “我亲爱的主人，可是在弱小到一碰就碎的时候，就放出话来要杀死天司的人。并不是狠话，而是布置了有确切可能的计划。
    “而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敢于向那位天司索取力量。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她甚至没有将那天司视为宿敌——既不仇恨也不提防，甚至与对方平等相处。
    “那是因无知而无畏吗？”
    影魔望向贝亚德，轻声说道：“当然不是。那是明知危险而仍然前行的野心，是向不可能战胜的敌人认真挑战的勇气。
    “——就和我们一样，不是吗？”
    影魔说到这里时，她言语中敌意已然消散。
    作为被夺走了名字与身份的那一边，她却能首先放下敌意。
    这当然不是温柔与宽恕——“贝亚德”与那样的词从来就扯不上关系。早在还是人类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如何踏着他人的尸骸与痛苦篡夺权力了。
    传说人类是恒我与蛇父之子。
    因此人类兼具九大道途的适应性，但超越与爱最为普遍而深刻。
    ——野心与欲望。
    那正是驱动名为“贝亚德”这一利益机器的动力。而束缚她行为的、并非是道德与律法——而是心中的骄傲。
    眼前的“贝亚德小姐”只不过是柱神捏造的拟造灵魂。
    无论自己心中还有何种恨意，都不必投向她。那都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虚假的抚慰。
    被影魔放下来的贝亚德小姐，揉了揉自己被挂起来而有些泛红的手腕，反问道：
    “……你不想吃掉我吗？”
    影魔只是讥讽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将艾华斯更用力的搂到了怀中。前倾身体将那冰凉而丰满的身体压在艾华斯身上、并把下巴担在她的肩膀上。
    尽管影魔的触感就像是冬夜的雪一般冰冷刺骨，但艾华斯却并没有推开她。
    她已经渐渐明白，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事。
    ——影魔是不定型的无性恶魔，它的本体就只是一团永远见不到阳光的烟气。
    它能变化而成的任何形态，都是吃掉了对方的收获。
    就如同她夺走了刺客小姐克罗艾的声音与身体一样。
    影魔永远也变不回自己的前世，因为它已经死了。它只是一个被剥夺了一切的影子，吃掉尸体是没有任何用的。
    而既然影魔现在能变成贝亚德，发出与贝亚德一模一样的声音……
    那就说明，曾经新生的影魔也成功吞食了作为月之子的贝亚德。
    也只有“尸体被转化为月之子”的情况下，影魔才有可能变成自己前世的样子。
    但是，虽然影魔也能变回自己的样子、发出自己的声音……也同样与月之子贝亚德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从这点来说，她甚至得到了不老不死的寿命与强大的力量。
    她却显然没有再像月之子一样主持凡间的“贝亚德集团”，而是回到了梦界、安静而孤独的待在阴影领域中。
    如今失去了统帅的贝亚德集团，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她并不屑于窃夺贝亚德之名。
    即使那曾是自己，但如今也与自己毫无关系。
    “我杀死你做什么呢？又有什么用呢？”
    影魔终于开口，发出冰冷而清醒的声音：“你又不是真正的贝亚德。我也不是。
    “和你不同，恶魔已经不会再做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