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宋慈,酒还没喝完呢,你干吗走这么急?”刘克庄边说边起身,摇摇晃晃地向楼梯走去。赵飞和十几个武学生立刻围拢过来,挡在他身前,不让他离开。
刘克庄抬起手指指点点,道:“好狗不挡道,你们这帮武学糙汉还不让开?”
赵飞踏前两步,怒视刘克庄,冷哼一声,忽然道:“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志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
这是先前刘克庄考校十几个武学生时所吟之词的下阕。刘克庄一脸恍然大悟状,指着赵飞笑道:“你刚才说要出恭,下了一趟楼,原来是到茅房找高人指点去了。”
原来不久前赵飞曾借口出恭,下得楼去,在一楼大堂里寻酒客打听,好不容易才从一文士那里打听到这首词的下阕。他被刘克庄当众戳穿真相,面皮涨红,道:“稼轩公的词作,武学谁人不知?我们全都知道,只是懒得与你这臭小子说道。”
“是吗?”刘克庄道,“那这首词的词牌是什么?”
“词……还有词牌?”赵飞一愣。
辛铁柱忽然道:“你们都让开。”十几个武学生神色愤恨,极不情愿地让开了一条道。
刘克庄从十几个武学生之间走过,摇摇晃晃地下了楼。他虽醉得不轻,却不忘付酒钱,去到掌柜那里,一问方知,宋慈已经结过酒账。
此时宋慈已出了琼楼,候在街边。他信辛铁柱的为人,定不会与刘克庄为难。他没等多久,果然等到刘克庄从琼楼里醉醺醺地出来。他上前扶了刘克庄,一起回太学。
夜已经很深了,二人回到前洋街,远远望见太学中门外堆放着不少祭祀用的礼器,此时同斋王丹华正在礼器旁来回踱步。
“斋长,可算等到你了!”一见刘克庄,王丹华立马迎上来道,“韩?带人堵在习是斋,要找你的麻烦,你可千万别回去!”
刘克庄不屑地笑了笑,道:“姓韩的带了多少人?”
“有七八个,都是他的家丁。你还是先去其他地方暂避一下吧,等韩?走了再回来。”
“怕什么?”刘克庄挥舞着手臂道,“我们十多个同斋,还怕他七八个家丁?你说是吧,宋慈……”一转头,却见宋慈仿佛没听见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门外堆放的礼器。
刘克庄奇道:“你在看什么……”
宋慈忽然一摆手,示意刘克庄别说话,随即手臂一抬,拦住了几个正要出门的人。
那是几个斋仆,宋慈曾去杂房问过话的孙老头和跛脚李都在其中。换作平时,这些斋仆忙完一天的活,早就回杂房歇息去了,可如今圣上视学典礼举行在即,太学平添了许多杂活,他们正要出门去搬抬礼器,那是从城东的礼器店租来的,以供圣上视学时在大成殿举行祭孔仪式所用。
宋慈的目光从几个斋仆的脸上扫过,尤其朝跛脚李多看了两眼,看得几个斋仆面面相觑。“打搅一下。”宋慈道,“请问各位之中,可有人负责厨食?”
孙老头、跛脚李等人都是一愣,纷纷扭头看向最边上一人。
宋慈向最边上那斋仆道:“你负责厨食?”
那斋仆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平时做太学馒头,都是怎么做的?”
那斋仆一愣,道:“怎么做太学馒头?”
“对。”
那斋仆搔了搔脑门,不明白宋慈为何有此一问,道:“这太学馒头,光内馅就有十多种,什么细馅、辣馅、生肉馅、糖肉馅、羊肉馅、笋丝馅、肉酸馅、果子馅,提前两三天就得买好肉和菜,头天就要把肉和菜切碎剁匀,半夜起来和面拌馅,忙活到快天亮时上锅开蒸,一刻也耽搁不得,不然误了你们学子吃饭,工钱被扣,一天的活就白干了。”忽地想到是不是哪个学子吃太学馒头吃出了问题,宋慈这是溯源追责来了,忙摆手道,“小人做太学馒头一向用心,可从没敷衍过啊……”
宋慈朝那斋仆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忽然跨入中门,向右一拐,也不等刘克庄,一个人步履匆匆地走了。
那斋仆和孙老头、跛脚李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去搬抬礼器。
刘克庄同样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宋慈可真是个馒头痴,这时候居然打听太学馒头的做法,难不成还要自己买面粉肉菜,在斋舍里做太学馒头不成?他见宋慈走得很急,入中门后往右拐,那是去往岳祠的方向,道:“你等等我……”见宋慈不作停留,便对王丹华道:“你先回斋舍,韩?要堵门,让他堵便是,不必搭理他。”说完忍着醉意,脚步踉跄,追宋慈去了。
刘克庄一步一晃,好不容易才赶到岳祠,却见岳祠门上的封条并未揭下,四下里不见任何人影,他连叫了好几声,也没听见宋慈答应,似乎宋慈并没有来这里。他实在醉得厉害,只觉得脑袋沉重无比,在岳祠门前坐了下来,耷拉着头,缓了缓酒劲。
不知过了多久,一星亮光来到身前,刘克庄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了提着灯笼的宋慈。
原来方才宋慈进入中门后向右一拐,看似要去岳祠,实则到了射圃后,忽然转向北行,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斋舍区,去到了太学东北角的杂房。斋仆们全都外出忙活视学典礼的事了,杂房里空无一人。宋慈提着一盏从路边取来的花灯,凭着上次来杂房问话时的记忆,找到了跛脚李的床铺。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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