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题上——白典虽然很早就熟悉了食街的气味,却从没想过那竟会是一个视觉上的花花世界。
到了夜晚,红的蓝的金黄色的霓虹招牌跳动闪烁,白炽灯节能灯灭蚊灯交织成一片光的海洋。烧烤店的浓烟将隔壁菜馆的巨型龙虾招牌熏黑了半边;装潢最清新的奶茶铺傍依着口味热辣的重庆火锅店……
为了更好地看清楚那条街上的每一个细节,白典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偷来了父亲从球赛现场带回来的一次性折叠望远镜。虽然塑料透镜的成像效果不够清晰,但满足少年的好奇心绰绰有余。
那一年的夏天,食街的生意格外火爆。各家店门口都支棱起了风扇和雨棚,还使出浑身解数招徕举棋不定的食客。其中有一家海鲜餐馆,甚至在自己和邻家之间砌起了一堵方便移动的水族箱墙,专门用来在夜里推销自家的“生猛海鲜”。
白典不是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孩子,他从没去过动物园和水族馆,也几乎没有课外书和接触网络的机会。于是这堵水族箱墙就成为了他观察水中生物的启蒙舞台。
他总是将通过望远镜看见的生物小心翼翼地描画在草稿纸上,再偷偷带去学校请同学帮忙辨认。好笑的是,多年之后他才发现,同学给出的答案大部分都是错误的。
海鲜餐馆的生意很不错,各种海鲜来了又走,有时候甚至快到白典没有办法将它们及时画下来。唯独只有一个玻璃缸里的奇怪生物例外——这次他的同学们倒是没有认错:那种八条腿软趴趴、还有个大脑袋的奇怪动物,叫章鱼。
海鲜餐馆里养着好几条章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食客们点走一条。吃章鱼的方法也很奇怪——海鲜餐馆的伙计会用网兜将选中的章鱼捞出来展示,然后当着客人的面剪掉章鱼的头部,将躯体放进水中清洗之后送到客人面前。
客人们这时候往往会爆发出一阵哄笑,然后用一种既厌恶又愉悦的表情拿起仍在扭动的章鱼身体,蘸过酱料之后直接放进口中。
偶尔还会有几个自诩大胆的,直接抓起活的章鱼捋直了触手,从头部开始一点一点吸入口中。如果手法不够熟练,章鱼的墨汁会沿着他们的嘴角往下流淌,触手在他们的嘴唇外面痛苦扭动,就好像这些人本身都变成了某种丑陋的外星怪物。
在所有被生吞了的章鱼中,却有一条章鱼十分特别——它单独居住在一个宽敞的水族箱里,箱底铺着一层白色碎石,甚至还有几丛绿色的水草,以及一左一右两座小巧玲珑的袖珍足球球门。
每隔几天的晚上,餐馆外就会出现一台超大的电视机,食客们就纷纷聚拢在电视机前。但在打开电视之前,餐馆的工作人员总会在水族箱的球门前各插上一面花哨的旗帜,并将一粒小小的足球交到章鱼的触手上。
当章鱼拿到足球,它会做什么?它会将足球投进它选中的球门。
围观完章鱼的选择,食客们纷纷掏钱下注,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视机——原来他们等待的是一场外国人之间的足球比赛。
当时的白典并不明白,为什么看球赛的人吃的是宵夜,而踢球的人明显奔跑在白天的球场上。又过了几年他才懂了——那一年是2008年,世界杯在南非举办,一条名叫保罗的章鱼因为超高的预测成功率而名声大噪。世界范围内的许多酒吧餐馆纷纷跟风,推出了属于自己的“章鱼保罗”。
很显然,这条食街上也有一条。
从比赛结束后食客们的反应来看,海鲜餐馆的这只保罗同样拥有不俗的战绩,这也使得它在“海鲜界的鬼门关”里舒舒服服地生存了十多天之久。每猜对一次比赛,它还能享受到贝类、小虾甚至卖不出去的死鱼作为奖励。
但是就连十岁的白典都知道,好运气不可能一直持续——同样的红绕牛肉泡面晚餐,今天碗里可能多加一个鸡蛋,明天也许就是一堆鸡蛋壳。
而作为不少球迷眼里的“大仙儿”,海鲜餐馆的保罗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保罗逃跑了。
白典也许是唯一目睹保罗逃亡全过程的人,至于其他人——无论老板、伙计还是食客,全都被电视机里激烈的冠亚军之战夺去了注意力。
球场上,0-0的战况一直延续到了加时赛。除了白典,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那只聪明的章鱼已经悄悄爬上了水族箱的顶部。它用吸盘一点点挪开了重量有限、也并不严丝合缝的玻璃滑盖。首先探出了一条触手,在空气中晃晃悠悠地转了转,然后牢牢地扒住了玻璃箱的外壁;紧接着是第二条触手,第三条……
一次性望远镜的成像毕竟还是太糟糕了——白典实在没能看清保罗究竟是怎样从那条仅有二指宽的缝隙里钻出来的。整个过程就像是魔术里的极限逃脱,因为太不可能而格外令人惊喜。
在白典的屏息凝视之下,保罗飞快地爬下水族箱,来到了地面。可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前后左右全都是陆地,这条来自海洋的软体动物又该何去何从?
白典设身处地地替保罗想了想,不仅毫无头绪,甚至还隐隐地感到恐惧——它对人类建造的钢筋混凝土森林没有任何了解,却必须躲过所有足以致命的危险,才能够寻找到一线生机。它能够依靠什么?依靠猜对足球比赛结果的超级幸运吗?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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