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了？”
    前军，目睹了这一幕的砂匪们，嘴巴微张，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同一个想法。
    从他们的距离看去，对方还只是一个小黑点。
    此刻正迎着军阵慢慢变大。
    听说过有人逃命跑得快，没听说过有人送死这么急！
    “放！”
    这时，先锋官也下达完了射击的命令。
    组成阵列的砂匪弩手们早做好了准备，铁铸的射弩指向天空，扳机扣动，弓弦齐放。
    他们无需刻意瞄准。
    铺天盖地的箭雨，足以将面前的任何一人淹没！
    “完了……”
    老牧民伊森跌坐在地。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的孙子和那位旅人，一齐被钉死在军前沙地上的画面。
    刹那间，流矢从天而降，密集到甚至在互相碰撞。
    迎在牛背上的两人眼中，就是点点的夺命寒芒！
    铁牛脖子上的小迪布，死死抱着科尼，脸色尽白。
    只是感受到肩头上的手掌发力，他才有丝毫的安心。
    “路先生……”
    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在交换情报、寻求帮助的时候，这个牧民小孩已经知道了对方叫路北游。
    可惜他并不清楚：
    在有些地方，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没事，”路梦迎着他的视线，笑了笑，“闭眼。”
    小迪布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眼前光线一黯。
    却是路梦突然起身，扑向前，扬起了身穿的长衣！
    飘逸的下摆看似脆弱，可迎向来袭的弩箭时，它非但没有被铁镞撕得粉碎，反而将那些实心箭杆一齐扫落。
    这件长风衣可不是一般的破布麻衣。
    它是路梦从鲨鱼村库存里翻出来的，估计是大格琳的私藏，也是达到了【专家】级品质，距离【杰出】只差一毫，不仅能减免四成切割穿刺伤，就连钝器打击造成的伤害，都能缓冲两成。
    而以路梦的力量。
    单纯把它甩出去，如果打在人身上，都不亚于一道重槌！
    噗噗噗！
    几声闷响。
    在小迪布的视野中，他分明见到布料上已经接连出现了箭矢的凸起，但最后它们都没有穿透。
    不过他很快又意识到。
    这位旅人帮助自己挡下了箭矢，但他的手臂、肩颈还露在外面，此刻一定中箭……
    哗！
    长衣一扬，牧民男孩重见天日。
    可他惊讶地看见，路北游居然毫发无伤，他的身上有类似箭矢划过的痕迹，可看起来就像穿越丛林时，被树枝刮蹭出了白印一般，不一会儿就恢复了血色。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他们已是冲出了第一轮箭雨！
    “什么？”
    先锋官从正面目睹了这一幕，只感觉让人难以置信。
    但他很快也反应过来。
    敌人毕竟距离太远，弩箭飞行过去，劲力应该已经是消耗完了，是自己算错了射程——
    “还愣着干什么！”这个砂匪看向身边，怒斥道，“下一轮，准备！”
    弩手们原本也没料想到这情况，一时有些疏忽，这时听到斥令才连忙重新上弦。
    与此同时，后备的弩手方阵也顶了上来，齐齐瞄准。
    “射！”
    箭雨再次扬起在空中。
    但这一回，无论是先锋官还是弩手，准备都有些仓促。
    好在，那个侥幸不死的敌人，刚刚冲进射弩的最佳射程。
    扣下扳机的弩手们，竟不约而同地，向着路梦的方向望去，像是要确认他的死亡，如此才能安心。
    “哞——”
    忽地又是一声长嘶。
    这一回，比之前的还要响，竟有些近乎凶兽的咆哮。
    不仅是因为距离更近。
    而是铁牛的眼中，有鲜红的血色突然上浮！
    在之前的射击中，一枚箭矢插在它宽阔的前胸，虽然只透进去一寸就被厚厚的皮毛阻隔，但还是让这头蛮牛颇为吃痛。
    瞬间，一股前所未有，但又仿佛与生俱来的力量。
    在这只巨兽的血管中涌起。
    狂化！
    原本只是覆盖住头部和背部的骨板，开始向着前胸、四肢缓缓延伸，而本来就如同长矛一般的犄角，更是有重新生长的趋势！
    更重要的是。
    铁牛的脚下忽然发力，以它的体型，竟还能够继续提速！
    “走！”
    路梦也是一按牛背，下达了自己的命令，主兽之间仿佛神经相连。
    同时，他也是一把抽出了，挂在铁牛左侧的长劈刀！
    宽厚的刀面一横。
    他们在加速的情况下，直接撞上了正盛的箭雨。
    狂风呼啸，火星四射。
    却是那些精铁打造的箭镞，纷纷爆飞出去，一些脆弱的箭杆，甚至直接折断！
    “咩咩！”
    小迪布怀中的黑羊科尼吓得乱叫，流矢在四周飞过，但凡有一枚擦中，他们的生命都要被同时贯穿、终结于此。
    然而此刻，这个牧民孩子却是没有了刚刚的恐惧。
    他只是仰头望着，那个微微起身，挥舞着长刀的身影。
    夺命的箭矢。
    在他的刀光下，却是不堪一击！
    没有一枚能够穿过间隙。
    明明身处战场，杀机四伏，却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比这小小的一方空间更安全。
    何等神奇！
    小迪布的眼中，不由放出一丝光亮。
    他们正面冲破了第二轮箭雨。
    “疯了……疯了！”
    砂匪的先锋官，不由喃喃道。
    如果说一开始，这个路人不顾劝阻地向他们冲来，还能解释成是想不开找死的话；
    现在，他拔出了武器。
    意图不言而喻——
    对方这是想要一个人，冲杀他们整支砂匪军阵？
    从那形制夸张的武器、和击飞弩箭的武艺，可以承认他身手不凡……但再怎么样，这都算得上无比疯狂。
    连砂之王，都不敢这样做。
    这比送死，更加难以理喻！
    只有原本还在一边观战、等待砂匪弩手将这奇怪之人射杀的曾建，后退了两步。
    “这，这不可能……”他面无血色。
    “废物！”这时，砂匪先锋官看到手下的动作，见他们还在慌张地想要上弦射击，当即大骂道：
    “射什么箭，刀斧手、长矛兵……迎上去！”
    敌人的突然加速，不仅冲过了箭雨。
    还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
    再这样下去，根本没有时间发出第三轮射击——就算来得及，从前面的经验来看，也根本无用。
    别管对方是不是疯了，想要冲上来送死……自己所在的可是中军，身后就是马特指挥官。
    哪怕他只是冲到了阵前就被乱刀砍杀。
    对自己而言，也是巨大的耻辱和罪过！
    不只是中军，左右两翼原本只是在看热闹的副官们，也意识到不对，纷纷下令上前包夹而来。
    一个弧线的防御网，渐渐形成。
    “等等。”砂匪先锋官扫到一个人影，怒火上涌。
    “老东西……你耍我是不是？”
    他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牧民伊森：“是你说认得他，他要来投砂匪……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伊森目瞪口呆。
    殊不知他此刻的内心，也是极度的震惊。
    甚至来不及为砂匪的逼问而感到恐惧。
    他想起自己之前，与那位青年交谈时的画面，以及对方直冲边境之地而去的背影……种种的一切，都与远处那个冲锋的人影相重迭。
    伊森终于明白了。
    对方是砂匪的敌人。
    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些纵横沙地的盗匪而来！
    “大人，”北风氏族的驯兽师眼睛忽然一亮，指着逐渐清晰的牛背上、牧民打扮的小迪布说道，“那就是远行者氏族的人。”
    “他们是一伙儿的！”
    其实他并分不得这么仔细，也记不得小迪布。
    只是这一言，也带着甩清嫌疑的用意，担心砂匪事后发现了小牧民的尸体，会首先怀疑到北风氏族的头上。
    “好啊老东西，”先锋官当即更怒，“快说……”
    “呸！”一项恭顺的老牧民伊森，却是啐了一口，大骂道：“挨千刀的沙漠崽子……”
    “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们！”
    旅人的忠告、族长对北风氏族的信任、破败的营帐、惨死的牛羊、被凌虐的牧民们……一幕幕画面在他的心头浮现。
    然而，所有的郁结。
    都在看到那抱着小迪布冲锋的身影时，冲散进了云霄。
    这个世界上，有人还愿意为他们出头。
    甚至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哪怕素不相识。
    那又怎么能背叛他？
    伊森忽然庆幸，当那个商人行会的武士，来和他打探边境的消息时，他出于警惕下意识隐瞒了见过对方这件事。
    现在想来，他们和砂匪一样。
    都不是什么好鸟！
    “好啊！”砂匪先锋官怒极反笑，正想一刀杀了这不长眼的老不死。
    “不……”
    但他脑子一转，想到一条毒计。
    “把这些牧民，都给我押上去！”
    砂匪当即下令：“让他们，顶在阵前！”
    “你们认识是吧，这么袒护他……我倒要看看人家怎么对你！”
    原本就在前方探路的牧民们，在身后长矛兵的驱使下，散乱地铺在了前面，正好挡住了蛮牛冲锋的路线上。
    伊森就在第一个，脸色当即惨白。
    他已经能看到，自己孙子脸上陡然急切的神情。
    如果对方不停下来。
    在这样的冲锋下，不仅是手无寸铁的牧民们将会被犁开，对小迪布来说，更是会亲眼看到他的爷爷在自己的面前被撞成肉沫……这是何等的残酷。
    然而，如果停下来。
    四周已经有砂匪包抄。
    那位殊死冲锋的旅人，当即就会陷入包围之中，蛮牛起步转向慢，哪怕原本还有机会逃离，一停下来只会陷入死地。
    “爷爷！”伊森听到了孙子的呼喊声。
    里面带着欣喜、纠结以及绝望。
    连科尼都探出了头来。
    它虽然聪明，但毕竟是动物，还理解不了这样复杂的一幕，只是为见到小主人家的老主人而感到亲切。
    “好样的！”老牧民喊道。
    他忽然笑了，只是笑容中带着不舍。
    路梦看到，一个老人闭上了眼。
    手持长矛的砂匪们，则死死逼在牧民们的身后，枪戟如林，一边是顶住牧民，一边也是在防御他的冲锋。
    以这个距离，不过是电光火石间！
    下一刻，就会是血肉横飞。
    “哼！”
    路梦突然轻哼了一声。
    他松开了之前一直藏在腰间、暗握住的旧世界弩，一手牵住铁索缰绳，怒喝：“铁牛！”
    b级权限的驯兽模组，连路边随手抓来的野兽都能强行控制一段时间。
    更别说是早已经驯化臣服的宠物了。
    在路梦本人的驱使下，完全能做到心意相通、如臂使指。
    刹那间，铁牛的心脏像是爆炸一般迸发，血流贯入四肢，肌肉充血膨胀甚至带上了青紫色，仿佛是天上苍青的雷霆在流过——狂化的基因改造，赋予了它极致的爆发力！
    这头身形沉重的巨兽，在即将撞上牧民们的前一刻，忽然平地跃起，倒像只矫健的羚羊。
    脚下的土地，则直接开裂。
    牧民们都惊呆了。
    以蛮牛的体型，自然界中没有任何一头能够做到这样的动作——这简直突破了这些流浪部族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认知。
    他们只见得天上仿佛降下了一朵乌云。
    阴影从自己的头上一跃而过。
    “啊啊啊！”
    紧接着，是一阵惨叫声传来。
    如果说牧民们是看到了乌云，而他们身后的长矛兵们，则是直接看到一座小山，从自己的头顶直接压下。
    有人慌乱地举起矛尖，对准牛腹。
    然而已经晚了。
    “轰！”
    平地惊雷炸起，泥地上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陷坑。
    与此同时，飞溅出来的。
    却是血肉泥浆！
    从路梦的视角看，这阵势简直如同空降微型卡车。
    紧接着，他的动作不停，手握长刀绕着铁牛横扫而出。
    刹那间，断肢血雨齐飞！
    长劈刀足有两米多，站在地上挥舞都有些束手束脚，一部分刀术招式不能完全施展，然而借助铁牛的体型，却正好合适。
    “诶？”老牧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没事。
    只是后背湿透，仿佛占满了……血浆。
    啪，有人滚落的声音。
    他猛地向后望去，正好对上了站立起身、同时回望的小迪布，爷孙两人拥抱在一起。
    只是他们目光中除了欣喜外，还带有强烈的不可置信。
    四周除了牧民，竟是已被扫荡一空。
    砂匪的前军，被生生吃空了一块，
    只留下满地的断肢残骸、残兵断刃……泥土像是被无尽的鲜血浇灌过一般，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而路梦此刻，与铁牛依旧未停。
    如同战车一般，直直扑入了密集的砂匪军阵之中。
    前军被扫荡一空的砂匪先锋官，首当其冲。
    “这怎么可能……”他下不了命令，也无令可下。
    直到此刻。
    正面迎上那巨兽，与仿佛能劈开大地的刀光时。
    他才真正体会到。
    铺天盖地的恐惧与威势。
    这根本不是自己一个普通的先锋官能够承受的。
    “疯了，全都疯了……”
    如果敌人没疯，那疯的就是自己。
    ——亦或是全世界。
    他还没来得及尖叫，足以斩金断铁的刀锋，就已经顺势将这个砂匪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而路梦甚至没心思辨认刀下的是谁。
    “停下！”一声怪叫传来，守在先锋官身边的北风氏族驯兽师跌倒在地，腿软得根本爬不起来。
    他慌忙吹响挂在脖子上的骨哨。
    能够在北风氏族中成为驯兽师，他还是有两把刷子，只希望凭这些技能，可以稍微控制下直冲而来的蛮牛，让它放缓脚步。
    “啪！”
    驯兽师的半身直接被巨大的牛蹄踩成了肉泥，尖利的骨哨声响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铁牛吭出一口气，感觉鼻子和耳朵都有些发痒。
    随即就不再理会。
    “咩，咩！”科尼利厄斯在牛背上发出惊恐的叫声。
    小迪布被抛下去的时候，没抱紧它，好在被路梦捞住。
    于是就随手装在了布兜里。
    而此刻，周围的场景对它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
    只是，对砂匪而言。
    他们此刻的震惊，还要超出这只小羊数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