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宽阔又逼仄的空间里。
    曾经共闯头领晚宴，在各大帮派的围攻与通缉下逃亡脱身的两个反蓄奴者，此刻却是被剥皮人的一支小队压制。
    虽然有时机、地形等多方面的因素影响。
    但无疑，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杰格的脸上蒙着绑带，只露出一只金黄色的眼睛，瞳孔中却映着月刃刀尖的寒芒。
    他抿了抿嘴。
    说实话，不只是今天。
    自己这边的整个行动，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那场刺杀。
    到逼出隐藏的联合城势力、两人跳水逃亡前，一切都还很正常，按照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运转。
    玻熟习水性，又善于潜行藏匿。
    哪怕是拖着杰格，也很快摆脱了追兵。
    他们平安上岸。
    躲进了一家挂名在某个小帮派的小酒馆里，身份也事先准备好了——按照计划，他们只惹了黑色转换者，而猎犬帮戒备别有用心的大黑眉，不会用心搜捕。
    两位反蓄奴者潜伏在鲨鱼村这么久。
    除了来不及调查最晚到达的剥皮人，其他帮派的情报基本也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行动的发起只在瞬间。
    但事先的准备，则远胜于此。
    原本，根本用不着‘跳舞骨人’这最后的庇护所，出发之前，组织上也嘱托了，能不去动用这条人脉就不要动用，少给人家添麻烦——
    但是，没想到。
    第二天传来的消息，让两个反蓄奴者大吃一惊。
    “这，这些……都是我们做的？”
    当然不是。
    大闹晚宴不论，那联合城的武士长官，双刃团的大头领，竟同时死于非命……和自己这边是一点关系没有。
    但这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而已经被通缉的两人，更不可能跳出来澄清辩驳，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谁信啊？
    虽然以反蓄奴者的立场看，他们死得同样大快人心。
    但身处鲨鱼村的两人，却是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杰格。
    他被砍伤后，本来还暗自发誓等养好伤后，要想办法亲手宰了那只兵蜂走狗，扒它的甲，剥它的皮——没成想，竟是有人抢先一步。
    并且就跟在自己背后，这短短的时间里。
    这可不容易。
    要知道以杰格的实力，便是全盛时刺杀这样的对手，都需要花费许多准备与精力，还不一定能够取得成果。
    而当晚，自己两人的行动没有告知任何人。
    不存在泄密的可能，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到。
    也就是说，对方是在己方行动之后，借机行事，布下杀招，利用地形与混乱，一击得手。
    堪称绝妙。
    如果是在其他环境下，遇到这人，杰格会很乐意与他喝一杯酒。
    但是此刻，他只想揍对方一顿！
    被坑惨了！
    这人头数都算在他们身上，看起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也意味着在鲨鱼村的眼里，他们的威胁程度直线上升，将会被帮派同仇敌忾地全域搜捕。
    玻和杰格一听到这些消息，马上反应过来这一点。
    当即就从小酒馆借机抽身。
    果不然，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帮众前来搜捕——是猎犬帮的精锐，这些大格琳的狗总是这么敏锐。
    期间兜兜转转，斗智斗勇，辗转腾挪。
    最终，还是只能求助于“跳舞骨人”，搬出老大的名字来刷人脉……
    ——他们的老大，是个神秘的……骨人。
    在杰格与玻刚加入反蓄奴者时，那位骨人就在总部，据说待的年岁，比那实际主事的老头子还要久。
    有传言说，他在第二帝国时期就已经声名远扬……第二帝国，虽比不上神话中的远古文明，但那也是整个大陆为之一统的雄伟时代，是如今任何一个势力、国家都比不上的奇迹。
    哪怕是挖出它残存的一点遗迹、解封一座军械库，都是巨大的财富。足以让某个名不见经传的草莽突然崛起，成为雄霸一方的豪强。
    而那位骨人，拥有的还不只是名声这么简单。
    据说，他本人就曾与第二帝国的贤君一同共事，颇受器重；帝国兴盛时期的许多政策就是由他与皇帝合作定下，代代相传。
    但是，当两位反蓄奴者亲自去老大那里、好奇打探口风的时候。
    只能听到诸如“世界上没有一拳打不倒的敌人，如果有，那就砰砰两拳……”之类奇怪难懂的话。
    虽然说，老大后来在战场上证明了——他娘的说得还真对。
    只是当时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曾是个管理过第二帝国的重臣。
    除非他用拳头治国……
    不过，当杰格带着玻，对这里的科特老板报出“锡拳”这个名字时，骨人的震惊显而易见。
    ——机械当然没有表情。
    但是他短路了。
    杰格闻到了被火花烧焦的胶皮味。
    当看到科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宁愿冒着毁掉‘跳舞骨人’基业的风险，也要庇护两位反蓄奴者，帮他们在帮众的搜捕下打掩护时。
    杰格和玻，开始觉得。
    那些关于老大的传闻，说不定是真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骨人嘛。
    线路老化、数据丢失什么的，也很正常。
    反正今天的老大他们也很喜欢，倒很难想象他像那些贵族、政客一般，蝇营狗苟、指点江山的模样。
    就这么的，在‘人脉’作用下。
    两位反蓄奴者决定先在庇护所避避风头，等鲨鱼村会盟结束，风平浪静之时，再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没想到……
    看着眼前的刀尖，杰格的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这个剥皮人的副头领。
    真是小看他了。
    最先找到这里的，不是恨自己入骨，急于向联合城证明的黑色转换者；也不是盘踞鲨鱼村的东道主，号称拥有顶级‘嗅觉’的猎犬帮。
    反倒是这个最晚参加会盟，按理说对情况一无所知的沼泽地新人。
    哦，不对。
    今晚过去，他不会再是新人。
    凭这事迹，年轻的路头领，定能在整个鲨鱼村、整片沼泽地名声大噪。
    甚至，如果他能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还能去联合城领上一笔、直到下辈子都花不完的赏金——希望别打折，这会显得自己很没有含金量。
    这是对叛军的重大胜利。
    值得整个联合都市的贵族、奴领主，大醉三天。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动手吧。”男人开口道。
    不顾随时会斩下自己头颅的锋利月刃，杰格迎着它缓缓起身，寸步不让，仿佛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会把身为反蓄奴者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这很简单。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既然杀不死对方，那就自己死。
    瘦削的反蓄奴者，摆出起手式，血液渗透拳头上的绑带，一丝丝汇聚成滴，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