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当然知道自己被跟踪了。
一个五岁起?就懂得“吃东西不露脸”“随时保持警惕”“一旦有人袭向自己头顶便准备出手拧断他腕骨”的家伙, 当他历经种种成为了一位足够优秀成熟的天师,不可能察觉不到隐在自己后背的动静。
尤其是自家豹豹吃东西的动静,她绝对又在冰酸奶里另添了冰, 不说仅仅是身后几百米的距离, 她咯吱咯吱嚼冰块的响声, 他在几条街道外都能听见。
大?半夜的吃什么冰。虽然已经到了夏天,但豹豹总是这么不注意身体……
好吧, 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被?豹豹发?现的这条胡同, 与胡同里属于自己私产的那块院子。
——其实洛安本打算带着小斗笠去自己名下更隐蔽的“安全屋”,过去他在妻子面前拼命遮掩职业与身份时,不得不在各个需要高频率承接委托的地点设置了许多的“安全屋”,它们的位置都靠近自己出差时向妻子报备过暂住的地点, 主?要用于应对紧急情况——
譬如,当你?浑身挂着彩还锯了自己一条腿,勉强从荒村枯井中爬出来找到呼吸的机会与手机信号, 妻子设置的特殊铃声突然嗡嗡响起?,她在电话那头欢快地表示, 你?在哪里工作?呢,有空就赶紧回房间吧, 一个坐了四小时飞机奔过来的超级特殊大?礼包正在房间里等你?, 或者你?直接发?手机定?位, 大?礼包可?以奔过去找你?。
……妻子真的总爱搞这种出差突袭, 这也是为什么洛安每次出差都不得不报备地点的原因。
当这种“紧急情况”频繁发?生, 你?却绝不能露出伤势、疲惫或任何?端倪, 那该怎么办?
只能先掐诀闪现到事先备好的安全屋里,疗伤, 接腿,洗去身上?的血腥味,换一身没沾到血迹与碎肉的常服,最好再拿上?一只塞满“无聊的侦查资料与照片”的背包,然后再出现在妻子眼前,摆出“我刚刚只是在盯梢”的表情……
一个他从未向妻女反复强调过、也在大?多数情况下被?忽略的事实——洛安并不贫穷,他只是习惯节省那些自己认为不必要的开支,但“在中州各处购置安全屋以供自己休整伪装”明?显是很必要的地方。
他可?以做到连啃三天的馒头就咸菜,也可?以在商场眼也不眨地买下那件同款外套,为了代替妻子赠送的贵得吓死人的纪念日礼物——豹豹不会发?现他出差时吃没吃好,但她一定?能发?现她的纪念日礼物上?沾着人血、扣眼里还插着半根怎么也拔不出来的大?拇指。
洗不掉血味的衣服扔了一件再买一件新的,洗不掉血味的房子就暂留片刻再去下一个,全是必要花费,因为他绝不能让豹豹知道?。
天师是再危险不过的职业,可?洛安能隐瞒十年之?久,直到他自己开始坦白才露馅,绝不是靠“凭运气赌一赌”“指望妻子粗心忽略”办到的。
……今夜也同理。
因为离家最近的安全屋还飘着那天和红影打架留下的血腥气,发?现豹豹竟然带着洛洛在身后跟踪后,洛安犹豫数秒,便把?目的地换成了槐树内的小胡同。
他要把?小斗笠安置在隐蔽又安全的地方,就不能是临时找的酒店,也不能还给姐姐,必须在自己的私产中做选择,也就是“在众多秘密房产中选一套相对正常的展示给妻女,让她们放心”。
这条小胡同就是他故意暴露给她们看的地点,和小斗笠说话时,也特意表现出“我只私底下购置了这么一套私产,是我唯一的小秘密”意思。
因为洛安仔细考虑后觉得,这套私产,绝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妻子自己除了那栋房子,也在世?界各地拥有数不清的豪华别墅、游轮、海滩与停机坪,不是吗?没人规定?他不能拥有自己的房产。
至于那些偷偷在首都各区购置的连墙纸上?血迹都没弄干的荒僻小屋,衣柜里塞满浸透血与汗的同款服装,垃圾桶里还有没能粉碎干净的肢节肉块……
相比较起?来,私底下一套用于养老喝茶的个人房产,要正常和谐许多吧?
目的正常,外表正常,那条胡同里的小院只摆了几件使用频率极低的家具,内部环境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况且,就这段时间和妻子交流的结果看,她很介意他“如果将来分居就如何?如何?”的想法,那提前把?这处房产暴露出来,也方便进一步解释“我不是想要离开你?,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未来的事谁知道?”
洛安已经在绿海之?行中学到了深刻教训:一味遮掩只会露出更多破绽。
要同时处理好妻子的视线与小斗笠的下落,暴露出这处干净和谐的小胡同是最佳方案。
……他本以为。
妻子和女儿吵吵嚷嚷地奔过来或撒泼或干嚎时,他还觉得,一切如同预期,没有问题。
抱住之?后挨个哄哄,再安置好小斗笠,带她们俩回家后一人泡杯热奶茶塞手里,再补充几句“我只是这么想象”“我没有要丢下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曾经有段时间胡思乱想”“我以后绝对不会住在这里”……
反正什么好听就说什么,洛安哄人哄得按部就班、条理清晰。
很快,当女儿床头柜上?最后一盏小台灯熄灭,他便处理完了所有爆发?的抗议。
女儿终于不甘不愿地开始打哈欠,合上?沉重的眼皮,睡前还在嘟哝“爸爸周末一定?要带我去看那个臭小鬼,我一定?要打回来”;
妻子则吸溜吸溜喝完了热奶茶,她在他给女儿讲睡前故事时悄悄拉开了房门,在门缝中嬉笑?着比了一个俏皮的“先去洗澡”手势,大?抵又转回了不正经的脑回路里。
一切如同预期,完美至极。
……呼,他绝对能出一本《如何?安抚大?型猫科动物撒泼》的教科书。
反正,她们还只是干嚎的阶段,不是吗?
洛安了解女儿,她最多只是愤怒“爸爸在外面有房子竟然不告诉我”;
洛安了解妻子,那不是她哭泣的表情,豹豹只是配合着愤怒的女儿又装哭又闹腾,明?显也是嘻哈玩乐的成分更多,不是真正伤心啊。
妻子前几天不还在数落他“不懂给自己创造个人空间”吗,现在发?现他在外面有安排一个小空间,应当欣慰才对。
洛安放松地合上?了那本睡前故事书,又轻轻合上?儿童卧室的门。
他走?近主?卧室,已经做好准备,接下来或许用豹豹第四喜欢的偶像剧桥段更能顺利糊弄过去,是的,她肯定?会在孩子睡下后单独质问他几句,但那点怀疑绝抵不过他刻意使用的手段,只要她还穿着睡衣——
“洛安。”
顶灯,壁灯,床头灯。
主?卧室灯光大?盛,宛如白昼,仿佛一间塞满八百瓦大?灯泡的刑讯室。
安各坐在正中间,没穿睡衣。
事实上?,她西装革履,全身正装,脚上?还蹬着她去公司迎战重量级竞争对手才会穿的恨天高——
洛安很熟练地认出了那双堪称“正式战靴”的高跟鞋,也认出了妻子身上?的西装、衬衫与烫得笔直的西裤。
……他太熟悉了,甚至记得豹豹上?次穿这一套见人,是第一次去拜访女儿转学过的新任班主?任,她紧张得差点忘了呼吸。
再往以前追溯,甚至能追溯到豹豹在首都开设第一家分公司,谈下第一笔单位是“百亿”的生意……
洛安甚至憎恨自己这样熟悉。
就像逛博物馆时知晓了太多背景知识的专业学者——永远不可?能像寻常游客那样走?马观花随便晃完,永远要用最专注的态度来对待眼前的藏品。
他仅仅是认出了她身上?这套西装,就感?应到了无形中要碾压而来的猛豹气场,堪比天边翻卷的沙尘暴。
……学者的职业病倒能理解,怎么长时间做“豹豹的对象”还会有职业病?
提前知道?这场面意味着什么。
提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等级的审讯。
……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洛安深吸一口气,默默进门,反手关上?。
甚至给自己拉来一张椅子,正对冷着脸端坐的妻子。
“我是不是要……”
“是。这场谈话,你?需要坐下。”
“……”
好吧,冷静,我没有百亿千亿的生意要跟她抢,我和她绝对不是敌对关系不会被?她举报攻击送进监狱,我要顶住她释放的这种压力,不管她待会要问我什么,依旧拿出“安安老婆”的日常感?老实回复就……
洛安轻咳一声:“所以,这是怎么了,豹……”
“嘭”一声响。
像是谁扇了谁一记闪亮的耳光,安各把?一叠厚厚的、厚厚的房产证明?文件扔在他们中央的床单上?。
“我刚才呢,不小心打了几个电话。”
安老板慢吞吞地捡起?最上?面那张文件,拎起?,清晰地挪到他眼前:“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从十年前开始,有人瞒着我,在首都,及无数个地区村镇,购置了自己的私产。是一栋栋独立的、隐秘的、过户关系错综复杂且很难查清的廉租房。”
安各的手指一点,一点,数钞票般拨过那批厚厚的文件。
“一、二、三、四、五……老婆,你?猜,有多少?嗯?你?有多少隐秘的小小房子?还是我该说——安全屋?”
洛安:“……”
第203章 第一百零九十九课 一切如同预期之后却总有超级特殊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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