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忌眼睛犹如鹰隼一般, 牢牢地锁着她,语调却苦涩极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心狠。”
他其实很早就瞧出来,小椿跟他一样, 都是未被人在意, 未被人选择, 未被人偏爱过的。
他以为, 只要?他一如既往地待她好, 就能将她哄回来。
但这回,她却不一样了,她心硬如铁, 他待她再好,她也?不稀罕。
谢无?忌这句质问劈头盖脸地砸向她, 她居然开?始心悸。
好像被说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她脸上微微燥热,口舌不自觉地开?始发干。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和谢钰重?新开?始,是因为谢钰喜欢她,对她好, 愿意重?视她了。
可谢无?忌一样喜欢她,一样对她好,而且从小到大心意未曾改过, 她为什么就不能选择谢无?忌呢?
真的只是立场的原因吗?
她心里慢慢地冒出一道儿声音。
不是的,她真的喜欢上了谢钰, 从很早之前就是了。
在她十来岁,她第一次听谢无?忌冒充谢钰, 讲了他做的那些事儿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怦然心动。
只是她胆怯, 她别扭,她从来不敢承认,不敢主动想这个问题,因为害怕受伤,害怕抛弃,害怕别离。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自己擅长并且喜欢的事儿,她经历过许多事,她帮助了很多人,有?无?数人喜欢她,她终于?能勇敢地承认——她真的喜欢上了谢钰。
她想和这个人白头偕□□度余生?。
谢无?忌见她神色怔怔,眼底依稀可见泪光,他心头发堵,沉声道:“小椿!”
他定定地看着她,执拗地等着她回答:“你?真的喜欢上谢钰了吗?”
沈椿被他这么一喝才回过神儿——当务之急是劝说谢无?忌赶紧放了自己,不然她没准真就一辈子见不到谢钰了。
谢无?忌瞧着情绪极不稳定的样子,一旦答错,可能真就是万劫不复了,她紧张地咽了咽嗓子:“无?忌哥...”
她脑筋急转,忽的灵光一闪,拉开?袖子,露出手肘处一块淤青,这伤处高高肿起,青紫淤血堆积了一片,瞧着着实吓人。她慢吞吞地唤了声:“无?忌哥...”
谢无?忌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脸色都变了:“在哪儿伤的?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沈椿瞧他关切自己,心下也?不由微微发酸,但心软归心软,她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又有?了真正想做的事儿,让她留在突厥是万万不能的。
她深吸了口气,语气低沉:“方才那个突厥小将故意撞的...”谢无?忌面色一沉,沈椿抬眼看向他:“我听人说,老可汗一直想要?帮你?选妃,那个突厥小将,也?是老可汗派来监管你?的,就是因为你?迟迟不肯纳妃,所以让老可汗心生?不满,对不对?”
谢无?忌额间渗出细汗,急急解释:“那些女人我都已经拒绝了,我心里只有?你?...”
“我知道...”沈椿打断他的话,拼命压着心绪,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可是你?让我怎么跟你?回突厥呢?你
?是突厥王子,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吧?你?要?娶,娶得?一定得?是突厥女子,等你?娶妻生?子了,那我又算什么呢?你?要?是不娶,老可汗岂能容得?下我?”
谢无?忌有?些焦虑,断然道:“不会的,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可是我怕。”沈椿转头拭泪:“我一个汉人,贸然去?了突厥会遭多少冷眼就不说了,草原之王现在还?是那位老可汗,万一他铁了心要?我的命,我该怎么办呢?他毕竟是你?外祖父,你?真能拦得?住他吗?”
她双膝一屈,作势要?向谢无?忌跪下:“无?忌哥,你?放了我吧。”‘啪嗒’,一滴眼泪落在营帐里铺得?羊毛毡上,她恳求道:“我只有?这一条命,无?忌哥,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吗?”
谢无?忌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又被烫了似的,慌忙松开?手。
他呆呆地看着她,好像不能回神似的。
沈椿吸了吸鼻子,眼泪朦胧地和他对视。
谢无?忌再次避开?她的视线,双拳不自觉收紧,捏得?指节微微泛白。
沈椿也?不敢再说话,只能拿袖子不住擦泪。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头顶终于?传来一句:“罢了。”
“罢了。”谢无?忌又说了一句,接着便背过身?去?,声音紧绷得?厉害,似乎还?带了哽咽:“你?走吧。”
他终是没忍住,眼眶湿热:“你?走吧,我派人送你?出军营。”
沈椿心里狂跳起来,面上却不敢有?分毫表露,只是低垂着脑袋点了点头,仿佛情绪也?不高的样子。
很快,心腹走进来,听到谢无忌要把沈椿送出营帐,不由面露讶色,他左右看了看,不可置信地问:“您真的要把沈娘子送走?”
从头到尾,谢无忌都没回头再看沈椿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
心腹一脸的惊愕,却不敢多问,冲沈椿道:“沈娘子,你?跟我来吧。”
沈椿瞧了谢无?忌一眼,他保持着背过身的姿势。
她掀起帘子走出了帐篷,飒飒夜风灌入,她不由打了个激灵,忽的肩上一沉,转头一瞧,谢无?忌那件大氅被他抛过来罩在了自己身?上。
她又回头看了谢无?忌一眼,他身?影未动,她怕激怒他,也?不敢把大氅解下,紧了紧衣裳,闷不吭声地动身?走了。
直到她转身?,谢无?忌眸光才转过来,眨也?不眨地落在她身?上。
她始终未曾回头。
现在正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候,心腹自然不会再次贸然潜入晋朝地界,他一路把沈椿送到两边儿的交界处,又往前指了指,语气有?些冷淡:“这里是小环山,出了这片山头,再往前走十里地就是晋军的地界。”
他又不阴不阳地道:“这片山林多猛兽,沈娘子多加小心。”
此时?已经是深夜,山林茂密,前路都看不清,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远处的狼嚎,不过沈椿能逃出生?天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她随意点?了点?头,拔腿便往反方向走去?。
心腹见她真就这么走了,不由噎了下。
前路多险阻,她走得?却异常坚定,他盯着沈椿的背影好一会儿,见她去?意已决,摇头叹了口气,也?拨马转身?走了。
前些日子才下过雨,山道十分湿滑,沈椿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会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闷雷一般。
她心道不好,正要?跳进灌木丛躲藏起来,忽然一个绳套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将她整个套住,她身?后传来阵阵粗野的嬉笑声。
沈椿本?来以为是谢无?忌反悔,不放自己走了,没想到转头一瞧,居然是白天故意袭击自己马车的达那罕,他带着五六个突厥将士将她团团围住。
那绳套套在她脖颈上,末端在达那罕手里拽着,他只要?稍微用点?力,沈椿就觉得?呼吸困难,怎么也?喘不上气儿。
沈椿努力镇定:“你?们?想干什么?!”她大声质问:“你?们?殿下下令放了我,你?敢不遵从他的命令?!”
达那罕想到白天挨得?二十军棍,面上微微抽动了下,很快往地上啐了口,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谁不知道你?是谢钰的老婆,现在谢钰挡着云城不让我们?入关,我这就搁下你?的耳朵送给?谢钰,看他还?能不能继续拦着!”
他效忠的对象只有?老可汗一个,老可汗一心想攻破晋朝关门,只可恨谢钰坏他们?好事,现在谢钰之妻好不容易落到突厥手里,他岂能放过?
他边说边拔出长刀,刀尖对准沈椿的脸:“殿下对你?狠不下心,我可狠得?下心!”
沈椿脸颊被刀锋贴着,感觉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手指悄无?声息地摸索到了腰间,那里藏着谢钰送给?她的软剑,被挟持得?这几天里,她随身?带着的几包迷 药已经被搜出来丢掉了,只有?这短剑一直忍着没用。
她手指摸到了剑柄,正要?割开?绳套跳到旁边的河里,达那罕手上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他在马上弯下腰,低头仔细端详沈椿面庞,啧啧道:“白天我都没看着,现在仔细一瞧,长得?真他娘的带劲,难怪殿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沈椿生?的实在是明艳动人,他不怀好意地笑笑:“你?说,我要?是给?谢钰写信,要?是他再不退兵,我就把你?扔到军营里让所有?人用上一遍,你?猜谢钰会有?什么反应?”
他边说话边刀锋下移,轻松挑开?了她前襟的一颗扣子。
沈椿忍无?可忍,拔出软剑就要?动手,忽然就听‘嗖’地一声,不知射来一只长箭,洞穿了达那罕的手臂,他痛叫一声,被迫松开?了拽住绳套的手。
很快又有?七八只利箭齐射而来,达那罕带来的人就像是割麦子一样倒下了,转眼河边就剩了他一个,他大惊失色,忙抬眼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稍高一些的山坡上站了一排人,为首的那个一身?圆领劲装,腰勒革带,一张面孔如莹然美玉,衣裳简便,气势却不见分毫。
夜空下,他手持长弓,衣摆被寒风吹的飒飒作响,一双眼眸亮得?犹如寒星。
达那罕怎么会不认识突厥的死对头,又惊又怒:“谢钰,你?是谢钰!”
他一咬牙就要?挟持沈椿,不料山坡上又射来一箭洞穿了他的胸口,这一箭的力道极大,几乎要?将他肺腑击碎,甚至将他直接掀下了马。
他眼看自己是活不长了,便呸了口血,高声笑道:“哈哈哈,谢钰啊谢钰,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居然以身?犯险跑到突厥的营地!”
他口角流血,又指了指沈椿:“可惜你?这婆娘早和谢无?忌有?了首尾,趁着你?和突厥打得?火热,偷偷跑到敌营来见老情人,倒让你?做了这活王八!!哈哈哈哈哈。”
他边说边大笑三声,头一歪,就此气绝。
他这些自然是胡说八道,沈椿自然不会拿他的话当回事儿,只是听他骂谢钰骂得?难听,她勃然大怒,抬起腿重?重?踹了他尸首几脚,边踹边咬牙切齿地骂:“你?...才是...活王八,你?是...狗养的...东西!”
她发泄完之后,急急忙忙地向谢钰迎了过去?,她眼眶一酸,一边儿哭一边张开?双臂:“谢钰!”
谢钰带着人翻身?下马,跑下山坡朝她迎接过来。
等跑到近前,
她才发现情势隐隐不对,谢钰带来的几个部曲,包括长乐在内,一个个都面色古怪,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只有?谢钰背着月光,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她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看了眼,就见自己身?上还?裹着谢无?忌给?她的大氅,这大氅上面用金线绣着麒麟,一看便知是男子所用之物?。
沈椿心头一凉。
方才达那罕骂得?那般难听,口口声声说她趁着丈夫打仗来私会情郎,她本?来还?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现在看她身?上又穿着谢无?忌的衣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有?些无?措地停在了原地。
谢钰也?在跟其他人一样怀疑她吗?
他是不是对她失望了,觉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他是不是也?恼了她了?
她肺腑犹如火烧一般,两只手不安地搅了起来。
不料谢钰却并未有?分毫停顿,他仍是大步向她走了过来,主动把她拥在了话里,嗓音微沉,难得?透出几分焦急:“昭昭,你?没事吧?可有?伤着?!”
她脖子方才被绳套套住,磨破了一层皮,伤口还?泛着青紫,瞧着极为狰狞,谢钰指尖在她颈上轻轻摩挲了下,心疼无?比,神色自责,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他的反应在沈椿意料之外,愣了下才道:“没,我没什么事。”
她又忙解释道:“这人在胡说八道,我不是主动来找谢无?忌的,这半个月你?没有?一点?音讯,城里都传你?生?了重?病,他们?来医馆挟持了我,说突厥人是给?你?下了毒,只有?他们?才有?解药,要?是我不跟他们?走你?就得?死,他们?,他们?还?说我不走就要?杀了我师父师母,我没办法,这才跟被他们?胁迫上路的,路上我一直想找机会跑来着...”
谢钰见她语调急切,心下更生?怜惜,把她拥入怀里,轻拍她后背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你?定是被迫的。”
就算不提儿女私情,眼下他和突厥正打的你?死我活,昭昭怎么可能主动投身?敌营,给?突厥送上把柄?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甚至能猜到突厥是以什么理由威胁昭昭的,若非他大半个月杳无?音信,想来昭昭也?不至于?中了他们?的奸计,更不至于?遭受这些委屈,念及此处,他心中愧疚更甚。
沈椿眼眶有?点?发热,反手也?回报住了他,在他怀里呜呜哭了几声。
她哭着哭着终于?反应过来,也?不顾脸上还?挂着泪,重?重?在谢钰背上拍了下:“不对,你?没中毒啊?!”
见她终于?开?始翻旧账,谢钰也?只能苦笑了下,坦然认错:“是我的不是。”
他微微拧眉:“谢无?忌是细作出身?,边关细作猖獗,甚至胆大到给?我这个主帐下毒的地步,我为了查出细作,这才将计就计佯装中毒,为了保密,就连贴身?之人都不能告知,自然也?无?法写信了。”
“后来收到消息,你?被谢无?忌的人带走,我便亲率部曲直追了过来,这一路忧心你?的安危,幸好你?安然无?恙。”他微微出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从今日起,你?先随我留在云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沈椿没回答,却搂他搂得?更紧了些。
谢钰带来的几个部曲见两人紧紧相拥,都识趣地背过身?去?,他们?的态度随着主人,既然谢钰笃定沈椿和谢无?忌没有?私情,他们?自然也?是信的。
还?是长乐轻咳了声,提醒:“大人,夫人,咱们?还?在突厥营地范畴,还?是趁着夜色赶紧动身?吧,若是白日被突厥斥候发现,咱们?怕是不好走了。”
沈椿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把谢钰推开?。
谢钰并未回避,抱着她上了马,一行人不敢冒进,沿着林间小道四下穿行,终于?在天色即将大亮的时?候,隐隐约约窥见了出口。
长乐长长出了口气,一拍马臀便上前探路,谁料刚走到路口,马蹄突然一弯,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马腿上夹着捕兽夹,一看就知是有?人专门设下的陷阱,长乐抽出长剑,大喝道:“有?人埋伏,快退!”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冷笑:“这就想跑?把我这儿当成了你?家后花园?”
话音刚落,二十几道身?影便从路口的密林处现了身?,为首之人一身?黑衣,劲腰被革带束紧,他转头看向谢钰,冷笑了声:“老三,别来无?恙啊,你?这个不速之客来到我的地盘,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没好好招待你?,怎么?你?这就要?走了?”
谢钰还?是一脸淡然,好像对谢无?忌的现身?并不意外:“你?故意放走昭昭,难道不是为了引我出来?既然早有?所料,又何必称我为不速之客呢?”
谢无?忌一脸皮笑肉不笑:“昨天斥候来报,说有?个和你?极其相似的人闯入了我的营地,只是闯入之后就不见踪迹了,我本?来还?不信的,今日一见,居然真的是你?。”
谢钰中毒,半死不活地在床休养是实打实的事儿,他本?来不信的,但转念一想谢钰性情,假装中毒之后,知道沈椿有?难,特地带人潜入也?并非没有?可能,为求稳妥,他特意想法儿引他出来,谢钰果然上钩了。
他们?兄弟,实在太过了解彼此了。
沈椿听两人这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听懵了,这会儿才慢慢回过味儿来,冲谢无?忌喊道:“你?撒谎!!你?骗了我!你?根本?就没想放我走!!”
她想到自己居然诓了谢钰,害的谢钰落入敌手,她心下又惊又怒:“骗子,你?这个骗子!!你?这辈子骗了我多少次,你?到现在了还?在骗我!!”
谢无?忌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微僵,喉结滚动了下,小心地道歉:“小椿,对不起,我向你?保证,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骗你?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个枭雄人物?,神色居然带上了几分恳求。
他垂下头,像是做错事儿的孩子一般:“我可以发毒誓,我要?是再敢骗你?一次,立马以死谢罪,但我真的不能让你?走,你?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人了,这次回到突厥之后,我便不用再受制于?人了,我会杀了老可汗,这样谁也?管不到咱们?了!”
他似乎哽了下:“你?知道这世上无?一人爱你?的滋味,你?该是这世上最明白我的人。”
他明明已经二十六了,有?些东西却永远地随他留在了十六岁那年,一直不曾长大。
沈椿又急又恨,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根本?不会悔改的,从小你?便骗我是谢钰,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你?,一直是谢钰!”
这话仿佛一把利刃,精准无?误地贯穿了谢无?忌的心脏。
他仿佛死在了这一刻,感受不到呼吸心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谢钰也?随之获得?了新生?,怔怔地看向她,不知所措。
这一刻,林间的鸟鸣声都静止了,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三人,只有?沈椿恼怒得?呼哧呼哧喘气声。
谢无?忌最先回过神,望向谢钰的眼里止不住地满腔杀意,他一脸戾气地道:“动手!”
谢钰紧跟着醒神,微微挑了下眉,忽然打了个呼哨,嘹亮的响声穿云破雾,惊起了一片飞鸟。
紧跟着,灌木丛里,高大的树干上,石头缝里,忽的钻出了十几个弩手,他们?端着弩 机,稳稳地对着谢无?忌一行人。
谁都知道神 机弩天下无?双,是突厥铁骑的克星,哪怕弩手人数少于?谢无?忌带来的亲卫骑兵,也?能凭借优势占据上风——谢钰竟然提前埋伏好了十几个弩手接应!
谢钰面色极冷:“你?让不让?”
谢无?忌冷笑了声,一把拔出长刀:“杀!”
竟直奔着谢钰袭了过来。
谢钰也?不再留情,一轮弩机齐射,突厥骑兵便如韭菜一般倒下一片,趁此机会,谢钰带着沈椿纵马出了山道,至此便进入了晋军辖区!
很快就有?晋军接应,护着一行人顺利入了城,又给?
沈椿换了辆马车,沈椿劫后余生?,简直身?心俱疲,靠在谢钰怀里半天不想动弹。
她想起自己依稀间,看见谢无?忌身?上中了一箭,她忍不住撩起车帘,远远地回头看了眼:“额...谢无?忌,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她对谢无?忌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恼恨他屡屡骗自己,她恨不得?让他出门摔个狗吃屎,吃汤饼吃出个大苍蝇,去?茅厕跌进粪坑里,另一方面,这人的确是她小时?候唯一真心待他的人,她就算不再喜欢他,也?并不想看着他他年纪轻轻地就死了。
谢钰扳过她的脑袋,不咸不淡地道:“你?的天涯海角命大得?很,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废了半天的功夫,沈椿才想起天涯海角这个四个字哪来的,她一阵无?语:“多久的事儿你?还?记得?呢?”
她想了想:“我要?是心里还?惦记着他,刚才何必又选你?呢?我就是不想看他就这么死了。”
谢钰不过逗逗她,他微微一笑,附和她:“我也?不想见他就这么死了。”
他见沈椿怀疑地扬起眉,心平气和地解释:“老可汗在突厥积威极重?,谢无?忌是后起之秀,实力也?不容小觑,祖孙二人眼看着嫌隙越来越大,二人内斗,对关内百姓百利而无?一害。”
昭昭既然言明了选择他,曾经的那些嫉恨私怨也?都随之远去?了,他心境平和:“从私心来说,他是我兄长,我也?不想见他就此身?死。”
他深知齐家的道理,只有?兄弟方能光耀门庭,他这一系子嗣单薄,他年少时?,是真心想让谢无?忌能够一展宏图,归心于?本?家。
谁知人事无?常,兄弟二人都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当然,”他淡淡道:“若他继续执迷不悟,危害江山社稷,我也?会亲手了结了他。”
盼着他好是真的,想杀了他也?是真的,谢钰就是这么一个分明至极的人物?,沈椿叹了口气,这才不说什么了。
她脸上一暖,谢钰手掌摩挲着她脸颊,微微笑道:“昭昭,方才在林间,你?说你?喜欢的是我,我心里极是欢喜的。”
沈椿有?些不习惯他这么起腻,她脸上发烫,别过脸含糊道:“我是话赶话说的...”
谢钰的欢喜毫不掩饰,直直地盯着她看。
沈椿都给?他看毛了,含羞怒道:“你?能不能别看了!都老夫老妻了,没见过我是咋地!”
谢钰胸腔震动,极力忍笑,哄她道:“昭昭,再说一遍吧,我想听。”
沈椿装傻:“再说什么?”
谢钰双眉一敛,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椿闹不过他,只能低下头,嘴里飞快地过了句:“我喜欢你?。”
谢钰似有?不满,晃了晃她的身?子:“太轻了,我听不见。”
哪有?这样逼着人说喜欢他的!沈椿忍无?可忍:“你?讨厌,我不会说!”
“无?妨,我教?你?。”谢钰当真一个字一个字地教?起她来:“沈,椿,喜,欢,谢,钰。”
沈椿吃逼不过,只能跟着重?复:“沈椿喜欢谢钰。”
“声音再大一些。”
沈椿拔高了嗓子,喊出声:“沈椿喜欢谢钰!”
她这一声没控制好音量,车外一片人都听见了,虽然努力忍着,但是几声窃笑还?是送入帘中。
她脸上臊得?通红,捂脸倒到谢钰怀里。
谢钰和她额头相抵,两人紧紧挨在一起。
“谢钰也?喜欢沈椿。”
沈椿脸埋入他怀里,轻轻嗯了声。
又过了会儿,谢钰轻声道:“昭昭,我们?成婚吧。”
沈椿呆了呆,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谢钰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等战事结束,我们?再成一次婚。”
......
历经了一年的苦战,这场战事终于?在金秋八月得?以平息,谢无?忌重?伤,溃败返回突厥,幸好他羽翼已成,还?能和老可汗斗上一斗。
谢钰不光守住了云城,还?收复了失地河道东,只是河道东刺史和都护均都战死,谢钰在此地的威望又极高,一人独揽了此地的军权和政权,俨然一方逍遥诸侯,从此再不必受朝廷所累。
倒是朝廷那边儿,原本?是其他皇子明争暗斗,皇上笑嘻嘻地做壁上观,谁料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原本?残疾的二皇子独占上风,让皇上心力交瘁,应付不暇,下旨令谢钰任了河道东刺史一职,就再无?力管他了。
沈椿还?跟谢钰讨论这事儿来着:“我听说二皇子彻底残废,就连房事都不能行,他又无?妻无?子的,如果真当了皇帝,谁来继承皇位?”
她脑洞大开?,看向谢钰:“我听说你?和二皇子交情特别好,他会不会把皇位禅让给?你?啊。”她最近新学了禅让这个词。
谢钰刮了刮她的鼻子:“别胡说。”
河道东沃野千里,土地肥沃,人口繁茂,隔壁蓟州刺史崔清河又是一心支持他的,谢钰稳掌大权,自然是稳坐钓鱼台。
他还?是波澜不兴的那副神态:“朝里的事无?须你?我操心,管好自己便是了。”
不光谢钰手握大权,沈椿最近也?是大出风头,这一年来瘟疫虽然有?所减缓,症状也?不是那么严重?,但一直断断续续不曾被根治,她一直根据病案不断试药,终于?在上个月研制专门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终于?结束了这场长达一年半,蔓延两个州的疫病。
百姓欢欣鼓舞,还?特地在城里给?她修建了生?祠供奉。
如今天下太平,谢钰立马把成亲的事儿提上了日程,他们?俩之前又不是没结过婚,二婚哪好意思大操大办?沈椿本?来想随便摆几桌酒,请几个熟人来吃顿饭就罢了,没想到谢钰还?真把它当回事儿了,上心程度远胜于?第一次成婚。
更离谱的是,他甚至连相亲这个步骤都加上了,他特地定下了城里最大的茶楼,两人在包间里装不认识,互相问过了姓名脾性,他才心满意足地给?她发间插上了一只金钗。
陪着来相亲的亲长是崔刺史和周太医,俩人脸都快笑裂了,才陪着小辈儿演好这场相亲的戏。
沈椿:“...”
结婚都快三年了相哪门子亲啊啊啊啊!!
大婚的所有?事宜,谢钰都事必躬亲,绝对不假人手,特别是迎亲那天,本?来府衙出了紧急公事,沈椿都说先忙公事要?紧,没想到大婚那天,一个如玉郎君骑马向她行来,不是谢钰又是谁?
当初俩人大婚的时?候,谢钰因公未能亲来,沈椿还?是第一次见他穿广袖喜服,他这样冷清的人,穿红衣却半点?不显得?别扭,反而被衬出一种别样清艳来。
沈椿本?来对谢钰非要?再结一次婚没啥感觉的,瞧见他这般模样,心下生?出一种缺憾被弥补的喜悦。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趁着谢钰扶她上马车的时?候,她小指故意在他掌心勾了一圈儿,压低声音调戏他:“你?今天很好看。”
毫不意外的,她被谢钰斜了一眼,薄斥:“稳重?些。”
沈椿噘了噘嘴,心里骂了句老古板,就听谢钰在她身?后轻轻回了句:“你?今日也?很好看。”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谢钰已经悠悠然重?新翻身?上马。
上一次大婚,陪她拜天地见父母,牵着她的喜帕进洞房的都是谢无?忌,这回换成了谢钰,沈椿心里渐渐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记忆里的另一场婚礼逐渐被眼前的这场替换取代。
谢钰接过交杯酒,和她轻轻一碰:“见日之光,长勿相忘。”
这话是他一字一句教?过他的,她被他引着念出下句。
“见日之光,长乐未央。”
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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