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同书在商海里沉浮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但是自打公司上了规模，还真没谁再敢对他骑脸输出。
    不对，这都不只是骑脸了，这是捏着他的蛋，再问他服不服。
    我能服吗？！
    顾同书一边疼得直呲牙，一边软下身段和小苏打感情牌。
    “好，好孩子啊……叔叔谢谢你哦……”
    天知道他笑着挤出这句话时心里到底有多痛苦，可他硬是忍住了。
    “玥玥打小就内向冷漠，很难和人交心，但是自从认识了你之后，她笑得也多了，性子也开朗了，小苏，都是你的功劳啊！”
    面对着如此和蔼且真诚的顾同书，苏淮后背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妈耶，此登难搞，心机深沉如斯，委实恐怖！
    顾同书的表演仍在继续，甚至越发顺畅：“我对你呢，其实谈不上什么误会，玩笑之词而已。
    作为一个父亲，别的都不重要，玥玥的身心健康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你能一直让她开心，那就一直都是我顾同书的座上宾！
    所以不必拘束，更不必多想，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对你的支持没有上限……”
    妈耶！
    老虎机主动爆金币了，稀奇不稀奇？！
    那句话很好理解啊——伱想要什么，和爸爸提！
    如果换成一个真正的少年，此时怕是已经被忽悠瘸了，只会当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绝顶好登。
    但苏淮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好几個想法，全是阴谋——
    缓兵之计！捧杀战法！示敌以弱！忍辱负重！骄兵必败！
    好你个老顾，亡我之心不死啊？
    前世里，当苏淮在运营行业里做到第五个年头的时候，亲身旁观了一件事。
    他们公会有个女网红小a，参加活动的时候钓上了一个富二代，那个富二代刚刚24岁，不算多有城府，性格挺天真的，但是家里特别有实力，于是小a就和他正经处了对象。
    小a是个挺有心眼儿的姑娘，拿韦雪当偶像，于是一直不让富二代在网上给她刷钱，线下相处的时候也从不多拿多要，收到一样礼物，肯定找机会回一件便宜点的，分寸拿捏得极好。
    然后半年不到，富二代和小a谈婚论嫁，并且带她回家见了家长。
    结果不出意料，老两口根本看不上小a。
    小a长的漂亮有情商，当网红也不少赚钱，可是和二代家里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单单一个高中毕业混社会就让二代父母满心不喜。
    然而，那对父母非但没有冷着脸棒打鸳鸯，反而夸了小a一顿，态度特别热情。
    之后他们的手段就开始牛逼了——
    一方面要求儿子立业，劝他“你得有事业、成熟起来才能亲自撑起一个家”、“以后小a要靠你保护，你得接触真正的社会了”，给儿子打满鸡血，塞到了家族企业里从底层干起。
    另一方面，准婆婆开始带小a吃喝玩乐享受生活接触上流社会，咔咔给她花钱，好像真是儿媳妇似的。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小a发现自己辛辛苦苦赚一年的钱都不够准婆婆一星期花的，靠自己也很难走进上流社会，事业心就弱下来了。
    然后准婆婆又时不时提醒她：抛头露面的工作终归是不合适的，你要准备好相夫教子了。
    于是小a的心思就开始转移向家庭，惦记上了所谓的婚后生活。
    原本蒸蒸日上的网红事业很快颓靡，个人收入直线下降。
    再后来，由于小a一直花着男朋友家里的钱，斗志不坚，心气渐弱，曾经最吸引人的魅力和光环消散了好多。
    而富二代反而忙了起来，在一起的时间大幅度减少，又因为工作上的压力常常感到不顺心，再看她就越来越没有女神滤镜。
    滤镜一丢，渐渐发现聊天也聊不到一个壶里，本质上是两个层次的人，于是，在临近订婚前，富二代经过深思熟虑，到底和小a分了手。
    当时苏淮和同事们都准备去参加订婚宴了，结果忽然间没有了下文，引得大家议论纷纷。
    后来另一个女网红幸灾乐祸的和苏淮讲：“那蠢娘们玩脱了，现在大着肚子，哭得像条鼻涕虫似的！”
    再后来，事情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小a彻底消失在网红届。
    可能在某些人眼里，小a也不算亏，孩子生下来了，对方家里也承认，一次性给了她500万现金，并且每年都给赡养费。
    但是，当苏淮复盘时，却觉得富二代家里赚麻了。
    一来是借小a激励了儿子的上进心，那个天真孩子慢慢变得稳重了，也开始接手家里的事业。
    二来是去掉了小a这个不稳定因素，并且手段柔和，没有激起儿子的逆反心。
    三来白捡一个孙女，还把小a栓住了，算是给儿子养了一个好控制的外室，省着他在外面犯错乱搞或者上当受骗。
    四来是让儿子用最小的代价上了一堂感情课，明白了什么样的女人更适合做妻子，什么样的女孩只能玩玩，后来他听父母的话，娶了门当户对的一个贤妻，据说家庭挺和睦的。
    而小a呢？
    其实哪怕她不嫁豪门，以她的能力也能在网红这条赛道里赚下不少身家，多了不说，5000万真不难。
    有了资本，再慢慢等机会，未必不能自立山头，展翅高飞。
    结果，翅膀让人剪了，她再没有当初奋斗的心气，而且带着个娃，想重找良人却心存顾忌，不找又徒耗青春，细算下来简直亏惨了。
    什么叫做真正的手腕？
    小a养鱼筛选时得意洋洋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一号人物，可是当人家把她当做工具人来用时，她过往的小聪明就全面垮塌了，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而现在，顾同书绝对是想和自己玩这一套。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正面我搞不赢你个挟小顾以令亲爹的狗崽子，我先磨掉你的警惕性，回头有机会捅软刀子！
    苏淮原本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么回事，但是，感谢陈暖晗，她的天赋太踏马好用了。
    看着老顾那张儒雅随和的脸，狗淮感到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恶意，汹涌澎湃，如渊似海。
    但稀奇的是，在这些恶意中，好像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欣赏或者叫认可……
    咋个意思？
    碰到我这种特别难搞的，会让你很兴奋？！
    苏淮冷笑一声，一点没在怕的。
    他决定把糖衣炮弹通通吃下去，嗦啰干净了，再给他打回去。
    老登主动要爆金币，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至于后面的谋算……各凭本事咯。
    如果小a当时不飘，稳扎稳打，一手紧紧抓住事业，另外再谨慎自省、努力提升自己，牢牢抓住那小子的心，老两口再有手腕也只能认可她这个儿媳。
    阳谋比阴谋难挡，但最怕堂堂正正的破局。
    只是有一点要特别注意——苏淮不能马上与其和解，老顾心思太深，得控制好交锋的尺度，不能让他察觉出明显的不妥。
    “岳父您言重了……”
    苏淮一开口，当场就让老顾破了功。
    “咳咳咳咳……”
    顾同书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瞪着眼睛摆手：“等会儿等会儿……你喊我什么？！”
    他到现在都难以相信，眼前的少年居然可以如此不要碧莲。
    “啊？”苏淮一脸茫然，“顾叔叔啊？怎么了？”
    “你……”
    顾同书龇牙咧嘴的，明知道苏淮是在有意挑衅，却没法往下计较。
    甚至于，原本打好的腹稿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一时间居然想不起要说什么。
    苏淮腼腆的笑着，但眼神一点不躲不缩，平静的和好岳父对视。
    顾同书也很快平静下来，笑容一丝丝的收敛，最终变成一个半躺着、微微扬起下巴、睨视着苏淮的姿态。
    良久，他由衷发出感慨：“少年可畏啊……”
    顿了顿，忽的一笑。
    “你年轻性子傲，心里有不满意就要抒发出来，我理解，当年啊，我也是一般无二……不过我之前的话都是出自真心，你也不必如此试探我，同样的时间在你我身上，价值并不相当。”
    苏淮心想：又换套路了。
    小顾啊，咱爹是真的厉害，也就是我了，换个人一轮都扛不住。
    他笑眯眯点头：“所以您承认并不喜欢我了？”
    既然老顾想玩掏心窝子，那咱就掏呗！
    好男人就像洋葱，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你以为我是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顾同书轻轻点头：“对，不喜欢。至于为什么，你心里应当有数。”
    苏淮同样轻轻点头：“好，现在终于有点开诚布公的样子了。您继续。”
    顾同书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年，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复杂，可是，最终却并没有影响他的决断。
    “没什么好继续的，我喜欢你与否，在整件事里一点都不重要。
    你的价值不会因为我的个人观感而削弱分毫，只要玥玥喜欢你，能在和你的交往中获得心灵上的安宁，打开与社会的交互，那么你就是我顾家的恩人，也是我顾同书必须讨好的对象。
    你很聪明，早已经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你并不怕我。
    这确实让我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但你的聪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浅薄软弱的男人不可能引导玥玥走向正常，所以你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掏心掏肺的一番话，听上去简直诚挚到不能再诚挚了。
    甚至，顾同书又在最后补上一句，软到不行低到尘埃的一句：“你也可以继续对我不敬，顾总很小心眼儿，但是顾久玥的爸爸顾同书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可怜父亲，很好欺负。”
    家人们，心肠软没软？
    铁石心肠都应该软下来了吧？！
    但苏淮反而更警惕了。
    上辈子的他，生活中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人物就是mcn公会的老板，那是一个贪财好色又小气的庸碌之辈，成功颇多侥幸。
    所以苏淮有时候会想：有钱真的不能等同于有能力，如果我有他的背景和运气，我会比他更成功。
    但现在，当顾同书把心里的恶意都收敛一空，苏淮终于看到了一点顶级大佬的超拔之处。
    真牛逼啊……
    居然让我开挂都摸不透心思，认真起来的老顾帅爆了！
    狗淮心里涌起一股斗志，兴奋来得莫名其妙，好似一个变态。
    “顾叔叔，您真的言重了，我年纪小，偶尔确实会有一点叛逆，但我的心不坏。”
    苏淮以诚挚对诚挚，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然后，又主动给老顾保证：“任何人都很难不喜欢玥玥，但我对她更多的是心疼，所以如果我真的需要一个女朋友，我会选别人，而不是伤害我的好朋友。”
    嘿，这话真漂亮！
    可是听到耳中的顾同书又是欣喜又是懵逼。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碰我宝贝闺女是好事儿，但你居然想跟别人处对象？！
    那我闺女要是想不开怎么办？
    顾同书愁肠百结，蛋疼又肝疼。
    他当然不希望苏淮和宝贝女儿搞对象，可是又不想看到苏淮和别的女生搞对象，甚至都不希望苏淮具备搞对象的功能……
    但他能控制得住苏淮吗？
    根本管不了！
    唉，在正常家庭里不是问题的问题，在顾久玥身上全都得谨小慎微反复斟酌，她的特殊情况注定了她不可能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所以顾同书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有深刻且复杂的原因。
    但那就不关苏淮的事了，他扒拉顾同书扒拉得很爽。
    悠然的看着老登神色变幻，来来回回变了好几张脸，偷偷笑够了，他终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要求”顾同书提供帮助。
    “顾叔叔，刚好有件事情想要向您请教，可以吗？”
    客气，你特么太客气了！
    我有资格拒绝吗？
    顾同书心里贼有逼数，马上一副敦厚长者风范：“怎么不可以？今天我有大把的时间，你慢慢讲！”
    瞧瞧，明明是求人，主动权全都捏在自个手里，什么叫做顶级黄毛啊？
    狗淮双手覆于膝上，一副乖样，问：“不知道您了不了解欧莱雅？我有一点生意想要和对方合作。”
    顾同书心里腻歪得够呛，最恶心的不是苏淮的态度，而是……我tm真的和欧莱雅很熟，能帮上忙！
    这小子是不是天生就克我啊？！
    尽管心里满是不爽，但顾同书并没有推脱或者撒谎，而是尽可能平淡的道出实情。
    “欧莱雅中国是欧莱雅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自主权很高，有独立的体系，不过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和betancourt家族的私交不错，顾氏集团的海外投资公司持有欧莱雅集团6.25%的股份，是国际投资机构中的最大股东，玥玥个人名下也有欧莱雅集团的1.25%……”
    “岳父！”
    狗淮的感情忽然充沛起来，眼睛里满是孺慕。
    噗！
    顾同书差点被口水呛死，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是不等他发火，狗淮的玩笑点到即止，马上转移开话题：“顾叔叔，其实我只需要一个和欧莱雅中国高层进行沟通的渠道，别的倒是不用麻烦您，我会亲自搞定。”
    顾同书心里全是野火，憋得快爆炸了。
    可他根本没法拒绝。
    如此合理的要求，你不赶紧答应，是等着狗崽子再叫岳父吗？
    “小事儿。”
    顾同书忍着恶心，尽可能的把详情解释清楚——他不想再被苏淮因为这事儿找上第二回，一点都不想！
    “欧莱雅今年刚刚调来一个新的亚太区总裁，叫做思博涵，目前正在魔都主持工作，动作很大。
    他到任之初曾来拜访过我，回头我会给他致电，你约个时间上门即可。
    正常的合作，他会给我面子的。”
    好家伙，爹真牛逼！
    苏淮的眼神怪怪的，有点犹豫要不要再喊两句亲热的。
    老顾兜里太鼓，随便爆一爆就是好多币，要不，哥们再委屈委屈？
    但是顾同书受不了了。
    他一瞄到狗崽子的眼睛就知道不是啥好事，他对于那种眼神太熟悉了——如同对镜自观。
    嚯的起身，走向顾久玥。
    “玥玥，你和小苏他们聊着吧，我去给你们准备水果。”
    顾小久咔吧着琉璃般的眼睛，看着父亲有些狼狈的背影，满脑子浆糊：什么水果，需要你亲自去准备？
    奇了怪了……
    想不明白，她又回头看了看苏淮。
    下午的阳光洒在少年身上，她看不清表情，只感觉到对方好像在笑，遥遥的传递来一股温暖。
    于是，她很快就忘记了父亲，冲着少年张开手，五指抓了抓。
    “苏淮，我的手冰凉……”
    声音有些委屈，又好似在撒娇，让整个会客厅的气氛忽然粉红起来。